第152節(jié)
阜遠舟沉吟片刻,語氣輕描淡寫道:“能‘請’走的,盡量請,不能的,格殺勿論?!?/br> “是。”黃啟心里一凜,領(lǐng)命而去。 阜遠舟在欄桿邊居高臨下看了一會兒,看著連晉宮清以及一些軍隊好手出門客客氣氣‘請’走了幾個武生,期間小小的意外——例如某個被請走的武生突然爆發(fā)傷人——也有驚無險地補救了,百姓們經(jīng)歷了最近京城的混亂,心理素質(zhì)也提高了不少,討論了一會兒就繼續(xù)看比賽了。 四周的兵力也布置的越來越多,在有心人眼里頗有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跡象。 玉衡皇朝最強大的軍隊連家軍就在幾里地外候著,隨時待命,擂臺區(qū)這邊隱藏在百姓中的官兵不計其數(shù),八個擂臺區(qū)各有頂級大內(nèi)高手坐鎮(zhèn),子規(guī)的暗衛(wèi)軍也調(diào)來了一部分,他和蘇日暮都在這里,哪怕是百年功力的絕世高手也架不住他們聯(lián)手,毒藥方面有一流暗殺高手甄偵以及多名醫(yī)術(shù)高明的御醫(yī)在,魔教的人也有一些待命在這里,加上從蘇日暮嘴里得知趙衡已經(jīng)回京,他也必定作了安排…… 明明沒什么遺漏,只是阜遠舟心里不安卻是越發(fā)地明顯了。 那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蘇日暮也在旁邊跟著他一起糾結(jié)。 孫家滅門,給阜遠舟下毒,暗殺考生,追殺蘇日暮,動用靨穿愁,吞沒稅銀,考場巨蟒,狙殺官員……種種事情交錯在一起,到底是為了什么? 阜遠舟不敢輕易代入阜崇臨的思維去考慮事情,一來是不肯定阜崇臨是不是真的還活著,二來很多事情不像是他做事的風(fēng)格,也不敢代入那批人的思維,因為他們還沒有那么囂張行事的實力。 那么,這背后可能就有兩派、甚至更多人馬?! 想到這個可能性,阜遠舟心里念頭轉(zhuǎn)得更快。 江亭幽是重點。 如果拋開大部分江亭幽單獨出手的事情,那么對方針對的是這次科舉? 破壞了科舉,直接受損的就是朝廷,朝廷受損的話……那么他的皇兄…… “——糟了!皇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驚變 皇宮,御書房。 壽臨小步走進這莊嚴(yán)之地,躬身道:“陛下,左相帶一人求見,說是舉薦一名賢士,報效于朝?!?/br> 聽得這話,阜懷堯從奏折堆里抬起頭來,若有所思。 左相李俐做事一向謹(jǐn)慎認(rèn)真,不知是何方賢才讓他這么激動得直接帶進宮來? 他身體不好,多次請辭宰相之位,被阜懷堯用暫無合適人選接任的理由安撫下去了,這回莫非是找到一個適合的經(jīng)世之才了? 這么想著,阜懷堯道:“宣吧。” 壽臨應(yīng)了一聲“是”便退了出去宣旨了。 阜懷堯忖度著能讓李俐看重能夠接任相位的隱士賢才有哪些,順便琢磨琢磨那些人能不能和阜遠舟友好相處——畢竟有才能的人多半脾氣古怪。 他比較希望阜遠舟能夠接下右相的位子,掌管文武百官天下民政,因為阜遠舟是天生的守國中興之才。 幾個念頭在腦子中轉(zhuǎn)過,就聽見了外頭傳來的腳步聲,阜懷堯抬起眼簾看去。 斯斯文文一派書生風(fēng)范的李俐走進來,恭恭敬敬行了禮,“微臣見過陛下,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平身吧?!碧靸x帝如是道,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那是一個一衣朱黑的布衣男子,看起來四十出頭的模樣,臉容不怎么出眾,倒是周身舉止不俗,自有一派尊貴之氣,即使站在天下至尊面前,也寵辱不驚,其氣度若說是高才志士倒是不假,不過有些眼熟,而且……為什么他會覺得有一種異樣的違和感? 阜懷堯不著痕跡打量了一瞬,問:“李卿,這位是……” 李俐笑道:“請容微臣為陛下引見,這位是嵩山隱士尤安居士費傾費先生?!?/br> 聞言,阜懷堯微微動容,擱下筆,站起身來,“原來是費先生,久仰大名?!?/br> 難怪眼熟。 被稱作費先生的男子這才微一躬身,不慌不忙行個禮,足以看出傲氣所在,“草民見過陛下?!彼纳ひ羲粏。袷潜换鹱苽艘话?,粗噶難聽。 “費先生不必多禮?!备窇褕虻购孟駴]有發(fā)現(xiàn)他嗓子的問題,安之若素道。 嵩山尤安居士,確實是個經(jīng)緯之才,先帝年輕時也曾去請他出山,可惜他不肯出仕,今天怎么…… 雖然心下不解,不過他素來禮賢下士,還是一邊起身向下走去,一邊示意壽臨給他們看座。 不過他們兩個都沒有坐下來,費傾反而再度躬身道:“費某厚顏前來,是有一物相求?!?/br> “哦?”阜懷堯似乎有些意外,伸手止住他的動作,“先生不妨說來一聽,若能做到,朕大可盡些微薄綿力?!?/br> “我相信,這樣?xùn)|西,陛下絕對有?!辟M傾忽地笑道,仰起頭來望著他,眼里笑意盈盈。 阜懷堯的動作猛地一頓,一雙明銳冷冽的眼像是刀一樣刮在費傾身上。 “陛下?”這回是費傾覺得有些意外了,這雙眼帶來的壓迫讓他不由自主地汗毛微立。 阜懷堯慢慢踱開幾步,暗金瓊玉垂珠冠上的玉珠碰撞出清冽的聲響,卻也及不上他的聲音的清冷寒涼:“崇臨,你果然命大。” 一言既出,滿座俱驚。 心知自己武功不行的壽臨反應(yīng)極快,連驚都顧不上,下意識就想叫禁衛(wèi)軍過來,不過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費傾”點住了xue道,只能驚恐又焦急地看著眾人。 “倒是個忠心的狗奴才?!薄百M傾”這般道,含著譏諷的粗啞聲音在安靜的大殿里回蕩,顯得莫名詭異。 阜懷堯瞥了一眼壽臨,再看看處在局勢劇變中心依舊穩(wěn)定如山的李俐,冷笑一聲,“崇臨的暗棋,倒是下得妙啊?!?/br> 是他失策,完全沒看出李俐是阜崇臨的人。 李俐望了望這個從來不敢直視的尊貴帝王,眼里閃過一抹愧疚,“各為其主,陛下……”“見諒”二字怎么也說不出口。 一雙寒星雙目里沒有一絲波動,阜懷堯移開了視線,看向那個布衣男子。 他一皺眉,揮手示意李俐離開。 李俐猶豫了一下,還是按著主子的吩咐去轉(zhuǎn)移那些禁衛(wèi)軍的注意力了。 偌大的御書房里只剩下被點住xue道的壽臨和阜懷堯以及那個布衣男子。 微風(fēng)輕蕩,吹得窗邊架子上的牡丹花搖曳生姿。 布衣男子看了一會兒那幾盆牡丹花,旋即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的那張刀刻一般的堅毅顏容,和阜遠舟三分神似,赫然就是已經(jīng)畏罪自殺的阜崇臨!??! 他如是問:“大皇兄怎么認(rèn)得是我?” 江亭幽的易容術(shù),他還是很相信的。 阜懷堯并不顯得多么吃驚,只嘆息了一聲,“你是朕看著長大的?!北M管感情不如阜遠舟,但畢竟相處了十幾年。 “讓我死的時候,大皇兄可不記得我是你看著長大的?!备烦缗R譏誚道。 “置朕于死地的時候,崇臨對朕這個兄長也不怎么留情。”阜懷堯淡淡道。 阜崇臨眸色一晦,“你似乎知道我沒死?” “現(xiàn)在知道了?!敝耙恢辈淮_定,阜懷堯垂了垂眼睫,“江亭幽說的主子是你?追殺蘇日暮的是你?包括暗殺考生、官員的人也是你?”雖是問話,不過更像是陳述句。 阜崇臨冷笑,聲音像是沙子磨刮著喉嚨,“是又如何?” 阜懷堯看向他,“你的嗓子是被那毒損了的?金蟬脫殼,隱忍不發(fā),計中連環(huán),倒真的是我阜家好兒郎。” “別拿這種語氣對我說話!”一聽這話,阜崇臨就恨聲道,“我最恨的就是你這個模樣!” 以一己之威踩在蒼生之上,好似天生便是那個該位及至尊的人! 阜懷堯搖搖頭,看著他的眼神好似帶著悲憫。 阜崇臨畢竟不是凡物,稍一激動之后便冷靜下來,道:“大皇兄還是不用拖延時間了,守著你的那批影衛(wèi)……我相信江先生的能力。” 江先生……阜懷堯眉頭一挑,看向御書房大門,正巧看見那個深衣廣袍的靜雅男子大大方方走到那里,折扇輕搖,沖他微微一笑,自在翛然。 江亭幽。 這個時間剛好換過班,蒼鷺也就這半個時辰不在,以江亭幽的武功和毒功,其他影衛(wèi)他恐怕都不放在眼里,而且禁衛(wèi)軍沒事也不敢走進御書房,阜遠舟又不在…… 他旁邊有幾個眼神呆滯又狠戾的孩子,而守在御書房周圍的一隊隊侍衛(wèi)已經(jīng)倒了一地,若外人不靠近也看不真切。 這就是從府尹府牢里劫出來的孩子吧,當(dāng)真如楚故稟告的那般兇殘。 明明是一面倒的壞局勢,阜懷堯卻看不出半點緊張,還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樣,能叫人恨得直牙癢癢,“這般好算計,崇臨想必謀劃了不少時日了吧?!?/br> 影衛(wèi)的值班時間,影衛(wèi)之首的身份這些都不是那么容易查的。 惡意擾亂科舉,墮了新帝威名,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今天的武舉上面,在府尹府劫獄,派人在擂臺區(qū)搗亂,種種舉動只是掩人耳目,使人將兵力一遍一遍往武舉現(xiàn)場那邊送去,阜遠舟、連晉、甄偵、飛燕、白鶴、眾多大內(nèi)高手甚至是連家軍等等都都被調(diào)走,皇宮出事也一時久遠不及,阜崇臨則借助李俐這顆暗棋在皇宮里長驅(qū)直入暢行無阻——不過若是靨穿愁沒被拆,阜崇臨打的主意大概就是將武舉現(xiàn)場的人全部毀了了…… 呵,真是費盡心思,其計劃之縝密,讓阜懷堯都想要贊上一聲好。 “你想要的,就是這皇位?”阜懷堯問,視線落在高高的龍椅上,眼角掠過一抹飛諷——世事當(dāng)真弄人,得到的棄之敝屣,得不到的夢寐以求。 “我想要的,還有你和三弟的命。”阜崇臨冷笑道。 “哦?”阜懷堯心頭一跳——阜崇臨果真不肯放過阜遠舟。 阜崇臨用那種陰毒的眼神注視了他好一會兒,忽地笑了,笑容里面滿滿的惡意,“至多半個時辰,所有人都會知道當(dāng)今天子被劫持在御書房里,大皇兄你說,三弟會不會趕回來?” 阜懷堯寒澆筑一般的狹目里終于泛起了一絲波瀾,微不可見的無奈,“遠舟亦是敗軍之將,你該恨的人是朕,又何必屢次為難于他?” 聞得此言,阜崇臨卻是冷不丁地朗聲大笑起來,好片刻才止住笑聲,彎著嘴角望向他,瞳孔里浸yin著冷夜的黑,寒凜凜一片,“阜懷堯!你讓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若輕易弄死你,不叫你也嘗嘗這種滋味,我怎么甘心?!” 阜懷堯好像覺得很可笑,“那又和遠舟有何關(guān)系?” 阜崇臨卻成竹在胸,又喚回了尊稱,“大皇兄,除了這江山,你最在乎的出來三弟還有旁的人么?”他兵敗服毒之后看見從來七情不動的兄長露出的那個眼神……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白衣紋龍的帝王站在原地,身姿筆直,心里卻是微微一動。 阜崇臨似乎能察覺出他心中的動搖,笑得更歡了,“我倒想看看,沒了江山和沒有三弟相比,你究竟更傷心哪個?” 阜懷堯沉默不語。 “抑或是,你都無所謂?”阜崇臨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掌心貼在他胸口,能夠感覺得到這個冷漠的人的心跳,曾經(jīng)的恭肅王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原來心還會跳啊……” 阜懷堯沒有躲也沒有反擊——反正都是無用功。 阜崇臨的目光落在他心口,簡直像是想把他的心臟挖出來,事實上他也真的這么想了,“大皇兄,等你死了,我定要拿你的心臟好生研究研究,看看里面是不是已經(jīng)結(jié)了冰,不然,怎么會長成你這樣無情的人呢?” 從小到大,他從沒見過這個人露出過一絲溫和的表情,永遠都是那般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許在阜遠舟面前有的,不過他不是阜遠舟,從沒見過。 “弒父殺親,”阜懷堯也不生氣,淡淡開口,“朕倒覺得,你的心恐怕更冷上一些?!?/br> 阜崇臨的眼里瞬間被怨毒充斥。 …… 番外:生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