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華妃和珍妃同時一愕,旋即才福了福身,“三王爺。” 光潔的劍身上,映出阜遠舟嘴角扯開的冷笑——三王爺這一稱呼,無疑是在提醒他,眼前兩人是他的皇嫂,莫要忘了禮數。 他隨意一頷首,“二位娘娘?!辈贿^是妃子,能擔上皇嫂二字的惟有皇后而已。 這漫不經心的態(tài)度激得華妃眼看著就要發(fā)作,旁邊的珍妃拉了拉她的衣角,低語道:“jiejie莫忘了,寧王已經瘋了,你和他計較什么?” 華妃恍然想起,瞥向永寧王的目光既可惜又輕蔑。 阜遠舟何等耳力,聽了也不反駁,暗道皇兄選的這個妃子真沒大腦,想什么臉上都表露出來,被挑撥了當槍使都不知道,倒是那個看著溫柔無害的珍妃心計頗深。 壽臨雖然沒聽見,但想也知道她們在說什么,幾乎報以同情的眼神。 現在舉朝上下誰不知道天儀帝有多寵這位殿下,敢用這種輕視的目光看著寧王,恐怕華妃以后在宮里的日子不好過了。 華妃轉念一想,笑吟吟地走到阜遠舟身邊,“王爺,聽說你和皇上一塊住在乾和宮?” 雖是笑著的,她眼里掩飾不住怨恨。 她本就是京城出名的美女,父親是韓國公,家中是侯爵世家,新帝登基時,她歡歡喜喜嫁入了宮,做了貴妃,卻苦等了幾個月才見上皇帝一面,對方也沒有臨幸她的意思,反倒是這個瘋子仗著瘋癥日日可以與他同床共枕! 碧衣女子身上的脂粉香讓阜遠舟反感,他眼眸一轉,配合著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不是一塊住?!?/br> “額?”兩人一怔,她們明明聽說的是…… 阜遠舟補充:“是一起睡啦~” “一起睡?”珍妃吃驚地掩住嘴巴。 “嗯嗯~皇兄不陪著遠舟一起睡,遠舟就睡不著呢~~” “皇上肯讓你……睡在他旁邊?”華妃瞪大了眼,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表情。 外臣留宿宮中已經少見,何況是待在皇帝的寢宮,阜遠舟早已出宮建府,留在宮中已經于禮不合,冷面冷心的天儀帝居然還和他…… 那個冷漠至極令人避退又令人敬畏的人明明連多分一點目光給她都吝嗇! 第四十四章 遺體 “對啊,難道你們晚上一個人睡?那樣多冷清啊,黑漆漆的很嚇人呢~”阜遠舟眨巴著眼睛。 兩位貴妃連同壽臨和那些宮女的臉色都很微妙。 看著她們兩人,阜遠舟慢吞吞道:“其實,你們也可以找個人一起睡嘛?!?/br> 華妃一聽,怒了:“放肆!寧王你這是什么意思!?”慫恿她們紅杏出墻嗎? 青年無辜至極,“我是說,你們剛好兩個人,不是可以彼此一起睡了么?這樣就不用勞煩皇兄了,他整天忙政事,很累的?!蹦歉闭Z氣認真誠懇地無可挑剔。 “……”華妃氣得直喘氣。 珍妃還算鎮(zhèn)靜道:“王爺此話差矣,政事再忙也有個休息的時候,再說了,皇家血脈總要人繼承,皇上怎么會不去我們姐妹宮中坐坐呢?到時候就請王爺委屈委屈了。” 這話說的就重了,好似皇家血脈沒人繼承的話就要怪罪到阜遠舟身上。 瑯琊驀地“鏘啷”一聲入鞘,驚得眾人顫了一顫。 “抱歉,失手。”阜遠舟笑道,卻是眼眸微暗。 珍妃的確沒說錯,皇家血脈總得有人繼承…… 可是心里頭就是覺得像是塞進了一塊冰似的,又冷又疼。 華妃聽得珍妃這么一說,也是眼前一亮,睨眼瞥向永寧王時就更顯惡毒,等她有了皇子那日,就不信皇上會不重視自己的親骨rou! 英雄可以視死如歸,卻不一定能身在萬花叢中不動,只要皇帝肯來,她自有辦法抓住他的心。 一個瘋子而已,失寵也是早晚的事?。?/br> 阜遠舟毫不客氣地回視他,曜石般的眸子似澄澈又似深邃,明明暗暗詭譎異常,看得華妃汗毛倒豎時才悠然開口,語調里帶上苦惱:“華妃娘娘,遠舟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br> “……你說。” 阜遠舟像個孩子似的歪了歪頭,爛漫無邪,看著她描眉畫眼染唇的宮妝,道:“你的妝太濃了,看起來好老哦……” “你……!??!”華妃瞬間的一臉鐵青連那華美的妝容都掩飾不住,頭腦一熱,染了朱寇的五指一抬,扇向阜遠舟。 阜遠舟冷笑,他不介意用一巴掌替皇兄解決掉一位沒腦子的妃子。 就在這時,一聲厲喝傳來:“住手!” 阜遠舟下意識一偏頭,讓對方扇了個空。 華妃收力不住,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被一臉驚訝的珍妃扶住。 不遠處,一個著金絲繡九鳳云鸞鵝黃宮裝的雍容女子站在那里,噙珠墜長流蘇景壽步搖斜斜簪在髻上,端的是皇家矜貴威儀。 正是端寧皇后花菱福。 阜遠舟頓了一下,起身走前幾步見了個禮,“皇嫂?!?/br> 不管怎么樣,這個女子作為太子正妃時就能幫得上阜懷堯,識勢得體,二七宮變時為了掩護阜懷堯的秘密出城更是獨自留在東宮應對阜崇臨,她的膽識和智慧都讓他敬佩。 不同的待遇讓華妃和珍妃臉色再度微變。 “寧王殿下,”花菱福回了禮,然后看向那個碧衣女子,皺眉:“華妃,竟然膽敢冒犯親王,你未免太放肆了!” 華妃不服:“明明是他先羞辱于meimei,jiejie你得替我做主??!” 阜遠舟屈指摸摸鼻子,“皇嫂,我只是說她妝化得不好,這也算羞辱?”語氣那叫一個迷茫。 花菱福走過來,加重語氣,“聽到沒有?華妃,你貴為天子正妃,今日實在是失態(tài)了,你莫不是還想讓陛下看看你這副樣子?給本宮回安榮宮好好反省反省?!?/br> 提到阜懷堯,華妃一驚,“……是,meimei知道了。” “珍妃,你沒有盡到勸諫之職,也回去反省吧。” “是,meimei告退?!闭溴A艘欢Y。 眼看著那兩個妃子離開御花園,阜遠舟拂袖,拱了拱手,“多謝皇嫂解圍?!?/br> “是本宮沒管教好她們,該本宮道歉才對?!倍藢幓屎蟮?,不管是從阜遠舟對阜懷堯的重要程度還是她自身的地位來說,她都偏向幫永寧王。 對方隱含審視的視線讓阜遠舟微不可見地蹙了眉尖,“那遠舟先回去了?!?/br> 花菱福卻是笑著道:“寧王還沒用膳吧?許久未見,本宮想和寧王拉拉家常呢,不若就陪陪本宮吧?!?/br> 阜遠舟一時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也想知道對方的目的,于是道:“……那就聽皇嫂的?!?/br> 說是話家常還真的就是話家常,兩人雜七雜八地說了半天瑣事,永寧王也沒聽出什么重點來。 “本宮記得,寧王今年周歲二十有一了?!被飧5?。 “是?!备愤h舟精神一振,這就是重點? ……難不成皇后打算給他說媒? “陛下也只是只是虛長你一歲,”不過花菱福的話題卻是拐到別的地方去了,“本宮雖是后宮之首,但畢竟是女流之識,而且后宮不得參政,所以幫不上陛下什么忙?!?/br> 阜遠舟不甚明白她想說什么,只好聽著。 “朝政之事繁忙,陛下勤政是好事,但未免太勞累了?!?/br> 阜遠舟心有同感地點頭啊點頭。 “寧王有驚世之才,埋沒了就可惜了,”花菱??粗?,顏容精致,神色認真,宛如字字千斤,“所以,本宮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寧王在鞭長能及之處多幫幫陛下,造福我玉衡百姓,還望寧王答應?!?/br> 阜遠舟怔住,斟酌著道:“遠舟恐怕能力有限……”畢竟在他人眼里,他的瘋癥還沒完全好轉,所以端寧皇后這態(tài)度委實有點奇怪。 花菱福笑了,“寧王過謙了,本宮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弊钪匾氖牵菹孪嘈拍?。 阜遠舟道:“皇嫂言重了,能幫得上皇兄的,遠舟自然會幫。” “那本宮就安心了。”她輕笑。 阜遠舟想嘆氣,他真的不明白花菱福這份安心是從哪里來的。 …… 阜懷堯甫一下朝,御花園里發(fā)生的事就立刻傳到了他耳里。 “華妃……”他咀嚼著這兩個字,表情優(yōu)雅高貴,卻帶著一股仿佛與生俱來的森冷,雙眸泛著冷冽的光,“讓韓國公過來?!?/br> 留下這句話,他轉身拂袖而去。 于是,剛退朝還沒離宮的韓國公就被一臉嚴肅的常安請了回去,在御書房和天儀帝“友好會面”后白著一張臉離開。 被一頭霧水委以信任的永寧王拜別端寧皇后到御書房時,撞見的就是這樣的韓國公,對方的臉白的更厲害了,行個大禮就哆哆嗦嗦撞鬼似的跑了。 阜遠舟更迷茫了,仁德君子溫文爾雅的他什么時候變成了鬼見愁?這人沒被他在瘋癥犯的時候暴揍過吧?嘖嘖,今天人人都怪怪的。 無解之余,干脆就懶得想了,他解了劍大步跨進御書房。 壽臨在背后糾結,要不要告訴殿下剛才那位韓國公是華妃的父親呢? “皇兄,你又不吃早膳就來御書房了!”熟練地往人身上一撲,阜三爺抱怨道。 “什么叫做‘又’?朕記得只有幾次罷了?!备窇褕虻?,對方沒有說御花園的事的意思,他也就心照不宣地不提了。 “次數不是重點,沒吃才是問題~”阜遠舟嘖了一聲,風風火火拉起人往養(yǎng)心殿跑,“走吧,皇兄,我讓御膳房做了你愛吃的八珍千層糕、蟹黃包和蜂蜜藕,唔,還有蟹rou雙筍絲,清燉鯽魚湯……” “遠舟,只是早餐而已……”無奈的聲音。 “吃藥傷身,皇兄要好好補補~~~” “……”其實是打算把他一口吃成大胖子吧? …… 時間嘩啦啦地過去,眼看著四月就來了,天儀帝依舊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處理朝政,永寧王致力于乖弟弟老媽子政務幫手武舉監(jiān)考官等多重角色的轉換,端明殿在找膽大妄為的貪官,戶部在找消失的稅銀,翰林院和禮部積極準備武舉,兵部在忙武舉,工部的在做春耕收尾工作,刑部的官員被調派到各部幫忙,蘇日暮每天在甄偵灌來的重要和小小的試探間哀嘆尋找到甄府地窖偷酒的路徑以及回憶那些化大批為小批狗皮膏藥一樣擺脫不掉的殺手到底是哪兒來的,府尹府大概是最忙的,京城最近犯“殺手”煞,當街截殺官員的事還沒有眉目,接二連三武人私斗一方對手被暗殺就弄得楚故頭疼,再加上文試將近,楚故恨不得把自己撕成十八個來應付一大堆事務…… 京城這邊忙的熱火朝天,錦州瞿城這邊的忙碌就快到了盡頭。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 黃昏時分,赤紅的晚霞鋪滿一天,像是紅衣一樣延伸著覆蓋大地,到河里洗衣歸來的少女們成群結隊沿著道路回家,輕輕哼著歌謠,嗓音清脆有美好,聽得路過的行人會心一笑。 路邊,新開墾的田地方方正正一望無際,冒著綠芽的秧苗整整齊齊種在地里,有老農抽著煙槍坐在田埂上,看著眼前的小苗滿目慈愛。 營地里,完成春耕開墾任務總算能歇下來的士兵們嘻嘻哈哈地準備著晚飯,偶爾有人偷懶往草堆里一趴,沒一會兒就被同伴笑罵著踹起來,百姓們也絡繹不絕地送些東西過來,只要不是貴重的,將士們就會收下他們的一份心意,令瓦元帥吩咐今晚可以好好慶祝一番,所以到處都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 身為主帥的連晉長得好沒架子還愛民如子,成了百姓們的主要“sao擾”對象,不僅送了足以堆成小山的東西,還左一個閨女右一個表親地做媒,弄得巡視到最后一站齊聚在這里的資政殿學士周度和工部主事陳閩總是一臉調侃肆無忌憚地開他玩笑。 連晉眼皮子直抽,把見死不救的兩人勒著脖子猛晃一頓,好不容易婉轉地向“媒人”們表達了本人以事業(yè)為重至死不渝而連家軍里光棍太多請各位另覓良人的意愿,他跟副將說一聲不參加慶祝大會了,讓大伙兒盡興,就在副將曖昧的目送下拉著沉默的宮清沒骨氣地……逃跑避風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