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謝詡這般做是有難言之隱的，回宮前半個月，他為玉佑樘把過一次脈——

    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yīng)指圓滑……

    喜脈之象。

    那一刻，謝詡險些心悸至死，但立馬又延生出許多其余紛雜的情緒，貫穿他的大腦和胸腔，高興極了，卻又羞愧難當(dāng)，小女孩竟然有了身孕，還是自己的孩子。

    他想急于和玉佑樘分享，卻猛然想起小姑娘連來個月信都痛苦到想死，對于他來說，也許是個好消息，但對于玉佑樘而言，恐怕是噩耗吧。

    于是這個老男人很快穩(wěn)住心虛，抑制住快被傾吐欲望沖破的喉嚨。

    他垂眸望了望燭光里玉佑樘鮮嫩的小臉，決心壓下秘密，等過陣子，緩和緩和，再告訴她。

    不過，隱瞞的后果就是他開始狂補養(yǎng)胎知識，幾乎要全天候看守在玉佑樘身邊，杜絕掉任何對胎兒不利的活動，在飲食保養(yǎng)上更是要親力親為，每日典膳司的廚房內(nèi)，皆是一群宮娥和御廚們圍觀在一旁，滿臉崇敬地圍觀著清秀俊雅的丞局大人在滾滾油煙中，掌勺顛勺，汗流浹背，籌備太子殿下的飯菜。

    碧棠自然也知曉一切，因為現(xiàn)實所礙，謝詡不可能完全守候在太子殿□邊，只能靠碧棠時刻監(jiān)督，碧棠得到消息后，震驚許久都回不過神，但職業(yè)素養(yǎng)還是讓他很快投入到對太子殿下的限制與照顧之中，熟讀了謝先生交給她的切記事項后，還不能忘記回報給他太子的每日生活，飲食各類細節(jié)。

    兩人的神經(jīng)時刻都繃得緊緊，生怕玉佑樘一個不注意，傷了胎氣。

    結(jié)果今早碧棠實在忍不住去出恭，這才稍微離了片刻，就叫謝詡瞧見玉佑樘爬那么高掛燈籠，簡直要瘋……

    當(dāng)然，我們的太子殿下肯定也能感受到到身邊人的過度緊惕與注重，這讓她不自在得很，她曾經(jīng)講過碧棠一次“你現(xiàn)在怎么變得和謝先生一樣了?！?/br>
    碧棠只能苦惱地打哈哈：“近墨者黑吧，呵呵呵呵……”

    所幸這個回答還算讓玉佑樘滿意，順利蒙混過關(guān)，混到除夕。

    =。。=

    除夕當(dāng)晚，宮中四面張燈結(jié)彩，喜鬧融融。

    明明是叫人興高采烈，滿眼佳肴的團圓宴，玉佑樘仍吃的一身困頓，不知是因喝了幾杯小酒道賀，不勝酒力的緣故，還是平日里被謝詡那家伙給養(yǎng)嬌慣了太容易累，到最后，耳邊只朦朧接收著酒席上皇親國戚間的觥籌交錯聲，乏意卻愈盛，只好揉了揉眼，隨便拈了個借口去園里吹風(fēng)了。

    碧棠忙跟上自家主子，為她套好一件狐毛披風(fēng)。

    她已經(jīng)習(xí)慣被如此對待，只微微蹙眉，而后恢復(fù)常色，慢吞吞穿行園中，朝著東宮方向走。

    除夕的夜晚不見一絲深沉冰冷，京都明亮的燈火將天空曜亮大半。

    謝詡在局里用了餐，他惦記玉佑樘的身子，又想起這孩子在宴席上定是要飲酒，不由愈發(fā)心切，也借著宮人太監(jiān)們鬧酒鬧得不顧他暇的時候脫了身，想找個機會私下見見碧棠，讓她多多留心太子殿下，切莫喝多了。

    有迎面而來的臉紅著打招呼的宮女，都忽略了去。

    一個回去，一個過來，不想?yún)s在其間碰了面。

    借著園內(nèi)隨處可見的年燈，雙方皆是一怔。

    玉佑樘不再走，只立在原地等他過來，心有靈犀，謝詡更加疾步地走近。

    玉佑樘瞥了眼他深黑的眸子，轉(zhuǎn)了個身，目視遠方，哈了口氣道：“又是一年過去了。”

    謝詡低頭凝視她頭頂，皎潔的額頭，和秀挺的鼻尖：“去年沒在你身邊?！?/br>
    玉佑樘微微一笑：“大過年的，非得勾起傷心往事。”

    謝詡也隨著她笑了，笑并未出聲，卻有種無聲勝有聲的溫暖，他咬字清晰，慢慢許下承諾：“今后，每一年，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嘭——

    不遠處的夜空，一朵金色的火花怒放。

    “噢噢，放煙火咯！”有年幼的宮女太監(jiān)從身邊捂著耳朵，開心大叫著路過，他們急著去瞧焰火，都未注意園中一動不動的兩位貴人。

    嘭嘭嘭——

    連發(fā)的禮炮，讓深黑的夜空濺起發(fā)光的大雨，閃亮而輝煌，焰火似亮麗的蕾，一發(fā)，又一發(fā)，極速生長進，在烏黑的云端中，開出一朵，一朵，又一朵，朵朵精貴，瓣瓣絢爛，火樹銀花，渲得整個夜幕之下的宮廷，亮如白晝……

    謝詡問她：“好看嗎？”

    玉佑樘正瞧得如癡如醉：“好看?！?/br>
    “這會高興嗎？”

    “嗯！”

    謝詡看著少女倒映上焰火的亮晶晶的眼眸，傾身湊近她：“那我要告知你一件事?！?/br>
    “嗯？”

    “殿下恐怕……已有身孕……”

    “什么？！”

    很快，謝先生收到了一個烏黑的左眼淤青作為新年禮物。

    而皇宮的另一邊，齊王殿下和方念禮也并肩在湖心小亭中賞焰火。

    他們離放炮的地點很近，星如雨，零落的光一點點能飄進亭中。

    齊王殿下想捏住一個，撲了個空，搖頭笑道：“這煙花，好看是好看，就是曇花一現(xiàn)，消失得太快了。”

    方念禮對他的話不敢茍同，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道：“殿下此言差矣，焰火綻放后枯萎，但一瞬的光華就已足矣，人在世，但愿燃燒為灰燼，不愿腐朽于泥土。”

    =。。=

    春節(jié)幾日，朝中大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