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他不禁有些興奮,來回打量著曾經(jīng)熟悉的街道小鋪,眉眼間不由昂揚起來。 下一刻他又立馬收回欣喜之色,絕對,絕對不能讓身邊這人察覺到他的情緒! “到底去哪?”玉佑樘一直被謝詡帶著,有些漫無目的。 謝詡也不瞧他一眼,道:“到了便知。” 又走了一路,身邊這人總算駐足在一座墻邊……準確說躲是墻后? 玉佑樘不明所以然地看回去。 謝詡朝著墻外邊揚了一揚下巴。 玉佑樘循著他的方向望去,第一眼所能瞧見的,便是是楊府斗大的門匾。 “楊顯的住宅?!敝x詡道。 也就是說楊呈和也住在此處,所以? 玉佑樘還是不大清楚此行目的。 謝詡清冷冷掃了一眼玉佑樘,這孩子眼中的求教欲旺盛而熱切,直灼得他心口發(fā)緊。 他不再看,收回眼,只道一字:“等?!?/br> 沒過一刻,楊府中走出一人。 一位極為年輕的公子,深藍衣袍,生得神清骨秀,風(fēng)流非常。 楊呈和,玉佑樘將他同冊里頭的畫像對上。 謝詡不語,無聲地示意他繼續(xù)看。 這時,不知從哪鉆出了一名衣衫襤褸的乞兒,似有腿疾,正一瘸一拐地往楊呈和那里挪,而后啪嘰一下栽倒在楊呈和腳下。 “大爺,給點錢吧大爺!”那乞兒似揪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一下抱緊楊呈和的小腿。 楊呈和隨即一臉嫌棄厭惡之色,抬腿便是一腳,將那小乞兒踹開。 這一腳下得極重,直將他踹出數(shù)尺。 小乞兒疼得瑟瑟發(fā)抖,而后楊呈和似乎不進行一般,又上前幾步,再重重抬腳踩碾了那可憐的家伙兩下。 一旁圍觀的玉佑樘,不由勒緊拳頭,緊接著,便聽得身邊人講: “楊顯之子,我也曾注意過他。確實才學(xué)好,心思深沉。可再多學(xué)識也無法掩其品質(zhì)低下,惡跡斑斑。這樣的人,你愿意收入你的麾下?” 一點羞赧爬上心頭,玉佑樘臉微熱,無可回擊,只好為自己圓場:“我常年被禁錮于深宮,哪有機會親眼見證這些人的本質(zhì)。就算是刻意去見他們,在我面前也會表現(xiàn)良好,尋不見缺憾吧。” 謝詡負手,背著他走,絲毫不讓讓自己的徒弟,直白訓(xùn)他:“我有意為你把關(guān),你非但不當回事,還一味固執(zhí)己見。” 玉佑樘亦步亦趨,跟上他,決心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只問:“那乞丐肯定是你故意準備的?對不對?” 話落,正疾步行走的謝詡突地停身,險些叫玉佑樘撞上他后背。 他駐足的地方恰巧是一株桃花樹下,一枝偏低的桃枝橫亙于半空,擋住了他的去路。 芬香沁鼻,玉佑樘不禁揚眸,一頭芳華,粉團開得正旺,如海如潮,奔涌入目。 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 謝詡并未回頭,也未躲開那桃枝從別處走。而是抬臂,使了三分力,便將擋在自己前頭的那一枝桃花折下。 為人摘折,桃樹不由晃曳,粉瓣一片片打著旋往下掉。 很快的,謝詡滿肩滿頭鋪滿落花,他于此間轉(zhuǎn)過身來,將方才折下的那一枝遞至玉佑樘跟前,平靜道: “我記著你喜歡這個?!?/br> 那一枝上,桃花開得正好,瓣瓣如粉脂,嬌嫩得似能化水。 玉佑樘腦中驀然空白,有些反應(yīng)不來,只癡怔地伸一只手臂,抽過那桃花。 謝詡見他半天不動,伸手想替他將發(fā)冠上的疊疊花瓣掃去,卻不料他一下極快躲了去,只好作罷,收手回袖,平淡望著他。 不過片刻,玉佑樘莞爾啟唇: “這本就是你應(yīng)該還給我的,難不成還要我謝謝你?” 謝詡并未接他話茬,只道了一句,語調(diào)里聽不出波瀾:“都長這么大了,還要哄?!?/br> ☆、第十八章 第二日,玉佑樘敏銳察覺,早朝皆是第一位入朝的首輔大人不見影子。 他瞥了好幾眼第一排那個空缺,居然有點不習(xí)慣。 散朝之前,見大臣們均上諫完畢,他才問:首輔大人今日怎么沒來上朝? 負責(zé)考勤一塊的都御使大人趕忙上前,稟道:“回殿下,謝大人偶感風(fēng)寒,告病在家休息?!?/br> 玉佑樘點點頭,示意明白了。 又寫道:遣一名御醫(yī)去瞧瞧。 而后玉佑樘也并未當回事,小風(fēng)寒罷了,估計明日便可以回來上朝。 不料接下來幾日,謝詡都未再現(xiàn)身朝堂。 玉佑樘又將都御使單獨留下發(fā)問:謝大人怎么還沒來? “病還沒好?!庇勾笕巳鐚嵈稹?/br> 不就風(fēng)寒而已,這么嚴重?出了奉天殿,玉佑樘又特意去了趟太醫(yī)院,尋見那位去府上為謝詡看診的御醫(yī)。 御醫(yī)見太子竟親自來找他,有些受寵若驚道:“下官已為謝大人配了方子,約莫一周便可康復(fù)?!?/br> 身邊碧棠湊上前去,問:“小太醫(yī),我家殿下想問問,謝大人到底患得是個甚么病?一點小風(fēng)寒不至休假這么久吧?!?/br> 御醫(yī)道:“實際上,謝大人的病,雖和風(fēng)寒之癥很是相似,但絕非風(fēng)寒,而是桃花癬。春日花開得多,有些人是會患上此病?!?/br> 桃花癬? 玉佑樘想起幾日前他摘桃花給自己,難不成是那次? “殿下,要不……去探望一下謝大人?”碧棠適時問。 玉佑樘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才頷首以表贊同。 =。。= 當日下午,說到做到的太子殿下立刻乘著輦車來到謝府。 此前他從未來過,不過也料到謝詡這等矯作之人定會將自己的府邸弄的簡雅古樸,以示大梁節(jié)儉之風(fēng)氣。 而且,謝詡懼花,園中絕不可能千多萬多姹紫嫣紅。 玉佑樘一下馬車,一位謝府下人便上前引他進府,果不其然,一路行來,游園里的布局如家主一般,古板之極, 獨獨幾株小木盆景,幾叢凝翠修竹用以點綴…… “殿下,這就是大人的房間了?!毕缕秃芸鞂⒂裼娱處У侥康牡?。 他又輕輕叩兩下門,喜不自勝:“謝大人,太子殿下來看您了?!?/br> 叩完他又回頭瞄了眼風(fēng)神毓秀的太子殿下,我們家大人果然是非常受寵啊。 房內(nèi)無人吭聲。 家仆摸摸后腦勺,解釋:“估計大人睡得熟,沒聽見?!?/br> 他講完話,正打算抬手加大點力道敲門,卻被玉佑樘一把攔住。 碧棠拍拍他肩膀,道:“小兄弟,不用吵醒謝大人了,直接開門讓殿下進去罷。然后你就先回去做自個兒的事,這里留我便好?!?/br> 得令,那家仆輕聲輕氣掖開一道門縫后,就乖順離開了。 玉佑樘側(cè)過頭,見他走遠,這才推開門,踏入檻內(nèi)。 方一入內(nèi),玉佑樘便同一雙熟悉的眼對上,那雙眼自大捧公文后看過來,波光盈盈,似隨時能滲出水來。 玉佑樘又將目光往下移了點,眼下方是英挺的鼻梁,只是……鼻頭紅成一團,很是喜感。 噗嗤,玉佑樘毫不掩飾地笑出聲,而后又遮了上唇撩去笑意,故作正經(jīng)道: “謝大人,原來你沒睡啊。” 謝詡坐于案后,面前大捧公文,未在意玉佑樘的譏笑,只端著一張冷面道:“嗯,并未睡下?!?/br> 話語嗡嗡,鼻腔中仿若住了一只蜂。 玉佑樘又想笑了,但還是擺起嚴肅架子,問:“那為何裝睡不語,欺瞞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