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 徐階的想法很快得到認證。 之后,這位姑娘說自家公子同他一見如故,見到墻上那幅自己所繪的月桂煞是好看,而又恰逢好邱時節(jié),要一道去后院賞桂花。 隨后一人勾肩,一個搭背,不等他反應,就已被連拉帶拖至后院橋廊。 那粉衣姑娘在四處走動了一番,確信無外人,一下把他押坐到石凳上,開門見山道:“小子,想必你知曉我們家公子是誰吧!我們今日來呢,也無他礙,只為一件事?!?/br> 徐階雙肩為她所錮,幾乎動彈不得,眉心微蹙,但依舊好脾性道:“說吧?!?/br> “做我家公子的入幕之賓!” 徐階聞言一愣,連看坐于石桌對面那人,他正勾唇淺笑,不知是月光大好,還是他肌色過白,他的面容于沉于一方黑帷之中,晶亮和潤,似浸水暖玉。 他靜靜地注視自己,似乎極有耐心,等著自己答復。 徐階許久沒有開口。 他確實……不大愿意,本可等今年科舉,以自身學識,完全能夠清白無礙地順利進入翰林院。 而若當太子的幕僚,擺明是在蹚一趟渾水。 那就拒絕好了! 徐階剛要開口,突然身側(cè)傳來女聲念誦: “熙和二十二年,徐紹入翰林院,任編修,后因編寫史稿一絲不茍無一差錯,為方首輔無意閱覽,大驚,視其為他日內(nèi)閣勁敵,后暗中派人謀害。后獨留下一妻一子……” “別說了!”徐階一把打斷碧棠的朗誦,額角已然青筋盡出。 是的,這位被方首輔暗中派人殺害的,正是徐階的生父。 碧棠待他情緒不穩(wěn),拳頭勒緊一次,又一次,她瞄了眼玉佑樘,而后在他肯首之下,才醞釀好深情厚意,將自家殿下原先就備好的臺詞一一背出: “徐階,方首輔現(xiàn)今可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噢。我家公子知道您一直記恨于他,自小用心學習,想要一舉中的進入翰林院,而后入閣,得以報復。只是,這方首輔歲數(shù)也很大了,只怕你能入閣與之抗衡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老天收去了罷。你努力那么久,結(jié)果到頭來連報復對象也找不著了,豈不悲哉?若你跟了我家公子,一日他順利當上太子,便可盡數(shù)扳其黨羽。到時候那方首輔,就是砧上魚rou任你宰割了不是嗎?你還有什么好考慮的呢?嗯?” =。。= 玉佑樘是帶著一臉笑離開徐府的。 跟在后頭的碧棠自然也很高興,又一才德兼?zhèn)涞目∏紊倌晔杖胱约旱钕潞髮m,真乃樂事啊樂事。 接下來,只需抄著近道偷偷回宮睡覺就行。 然而,這點快樂和滿足僅止于回宮的半路。 因為黑黢黢的小巷子里,玉佑樘和碧棠同時見到了一個人。 那人自一個拐角走出,由暗至亮,他的臉半明半晦,為傾倒的月色所繪,直叫人覺得輪廓深刻,精雕細琢。 只可惜,這個好看的男人一點也不親和,感覺……比月華更為冷峻。 涼風習習,玉佑樘和碧棠同時打了個寒戰(zhàn)。 “呃,太傅大人?!北烫穆氏韧蛄藗€招呼。 對方朝他小幅度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先一邊去。 碧棠趕緊腳底抹油滾到看不見的地方。 狹小冷清的巷子里,又只剩下兩個人了。 玉佑樘向來懼怕面色不佳的他,便低下頭,不再看他的臉,這樣的話,自己好歹能夠膽大些。 而此時此刻,她也明顯能感覺到對方正朝著他慢慢逼近。 沒一會,對方高大的黑影便把他一整個人強勢蓋住。 個子高果然是優(yōu)勢啊,玉佑樘忍不住這么想。 他只覺得自己如同一株被遮天蔽日,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小樹苗。 “去哪了?”三個字自腦袋上方砸下來,即便聽上去不識喜怒,卻足以讓玉佑樘感受到壓力。 “去找個人?!彼鐚嵈鸬?。 謝太傅問話向來言簡意賅:“誰?” 玉佑樘:“徐階,”他停了一下,又補充道:“國子監(jiān)丁班的學生。” “目的?” 意識到此刻的自己已不再是一人,玉佑樘不再畏懼,抬頭直直盯著太傅,自信滿滿:“想收他當我的幕僚?!?/br> 緊接著他又邀功一般明言結(jié)果:“他也同意了?!?/br> 好好看看吧,你苦心培養(yǎng)七年的徒弟,也能降服他人了。 玉佑樘看向太傅的眼底,光輝奕奕。 他以為能看到太傅的贊賞之色,卻不料對方神情更為泠然,語調(diào)面容一般嚴厲: “為何沒有告知與我?” 玉佑樘一早就在心中備好回答,即刻就答:“我以為碧棠早就告訴過你了?!?/br> “不行,”太傅傾身離他更近了一點,眼光也是緊鎖著他:“親自告訴我會少一塊rou?” 旁人這樣問可能是俏皮之意,不過太傅問的話,就他這過分清冷的音容看來,跟俏皮一詞簡直是毫不沾邊。 而他又靠得這般近,此刻的玉佑樘,渾身就如淌過冰水一般,寒氣入骨。 隨后,他聽見自己的嗓音,犟得很:“也許還真的會。” …… 玉佑樘都被自己的大不逆之精神所感動了。 =。。= 他自小就極少忤逆過謝詡,上回是什么時候了……? 似乎是三年之前,春日爛漫,山寺桃花怒放,他摘了幾枝回來,插在房間瓶內(nèi)。 謝詡見到之后,言不喜,叫他扔了。 他不動,謝詡就盯著他;他還是不動,謝詡站起身來,將那幾枝桃花隨手拋了出去。 待謝詡走后,他又將那幾枝粉桃一一撿回,端端正正插好。 他也不知自己在抗拒什么。 晚上,謝詡?cè)缤R话?,來他房?nèi)檢驗今日學習成果——默寫背誦,他緊張極了,默寫時刻手心脊背都在冒汗,而謝詡不動聲色,考查完畢,也只是瞄了那桃花一眼,就走了。 第二日,懲罰果然到來,他被罰禁閉,在房中面壁思過五日。 五日后,苦不堪言的封足日終于熬過,他跳出房門,正打算撲入那片許久未見的萬花叢,眼前的一幕卻將他驚呆…… 寺內(nèi)的桃樹盡數(shù)被砍了去,只留下一株株光禿禿的木樁。 他幾欲落淚,回過頭去,就見謝詡立于廊邊,遙遙望著他,面無表情,更不見一絲愧色…… =。。= 玉佑樘自回憶中出,重回現(xiàn)時,見對方一直無聲,便立刻摘了這事,加重情緒,問他: “我剛才說的并非沒有道理,你還記得三年前桃花那件事嗎?你那樣對我,難保這次我私下行動不會少塊rou。而且,我這次去找人,也不是沒有理由,眾觀宮廷朝野,除去你,還有誰是我這邊的人?皇子黨虎視眈眈,我欲自保,靠你一人就夠?” 他話音剛落,那人不再沉默了,冷著聲反問道:“你覺得不夠?” “我知道你很厲害,”玉佑樘深知他的厲處,卻又覺得他分外遙遠:“回宮之后,你對我的態(tài)度那樣虛無縹緲,就算是見面也是眾目睽睽,極少有私下碰面的機會。而且你位高權(quán)重,皇子黨那頭也對你很是忌憚,”玉佑樘軟下口氣: “雖說當日被你脅迫才走上這條險路,但之后幾年,你好歹對我有培育之恩,我對你也習以為常。所以,并不想……你同我現(xiàn)今一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對方問:“就這樣?” 也不知是不是玉佑樘的錯覺,對方的語氣之中的冷冽,明顯消去不少。 “嗯?!?/br> “好吧,”太傅也直起身,也不再強迫一般傾體接近玉佑樘,予其無形的壓力,只道:“以后這些事必須得我同意后才可去做。” 嗓音沉穩(wěn)強勢,并刻意加重了必須二字。 玉佑樘也不再逆反他,答道:“哦,知道了。” “而且,你以后會知,有我一人就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