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便走上一條不歸路。

    這大皇子自小失語，懂事后便一直端著這樣的不諳人情無謂世故的笑。

    他花了足足兩年，才學會這種笑容。

    完完全全做到似其形，承其神。

    光是笑便用去兩年，至于其他……

    ——真是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

    玉佑樘闔上眼，不忍再想。

    很快，馬車滾到宮前，駐守宮門的士兵一見這鮮明亮麗的馬車，忙大開宮門，匍匐了一地，高呼大皇子殿下千歲。

    冊公公就著車夫的背，姿態(tài)優(yōu)雅地落地，方一站定，他便一甩拂塵，道：

    “還叫大皇子呢，這立太子的圣旨都下來了……”

    “噢！末將知錯，還不快叫太子殿下！”

    隨后又是一聲太子殿下千歲的齊聲高喊。

    車內(nèi)的玉佑樘小幅度掀開玉簾，往外看了眼，高高城墻上，洪武門三字格外顯眼，后面便是華蓋金頂之下的宮闈深深。

    他可是第一次來到這里。

    之前八年非正常人所能承受的訓教也不過是為這一刻，想到這，他不免有些激動。

    冊公公和那位將軍你來我去，寒暄了一番，這才回到車內(nèi)而玉佑樘并未放下簾幕，還是靜靜地看著外頭，馬車繼續(xù)向前行進。

    車廂內(nèi)沉默半晌，冊公公咳了聲，打破寂靜，道：“太子殿下也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到這里了，想必很是想念罷，多看看也好?！?/br>
    其實我從未到過這里好嗎？

    玉佑樘背朝著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是的，他從未到過這里，但是他曾將皇宮分布圖爛記于心，走來的這一路，每到一處，他腦中便條件反射般給出一個清晰的，熟背過千遍百遍的外觀，位置和名字……

    洪武門后是外五龍橋，橋下是外御河。洪武門至外五龍橋御道西側(cè)是五軍都督府，以及太常寺、通政司、錦衣衛(wèi)、旗手衛(wèi)、欽天監(jiān)，御道東側(cè)則是宗人府、史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以及翰書院、詹事府、太醫(yī)院……

    而承天門與端門之間的御道兩側(cè)是廟社區(qū)，東邊設(shè)置了祭祀皇帝祖宗的太廟，西邊則是祭祀神靈的社稷壇，再向北走就到了午門……

    進了午門，又有五座石橋，到這里，玉佑樘不免腹誹，這皇帝老子為何如此愛建橋！這里頭的五橋便是“內(nèi)五龍橋”，同理，橋下為內(nèi)御河。過了橋就是奉天門，由南向北依次是奉天、華蓋和謹身三大殿……

    奉天殿！

    總算是到了這個國家權(quán)力的核心，玉佑樘抬手，正發(fā)冠，看來，是時候見見傳言中的父皇大大了。

    等等，為什么馬車沒有停在奉天殿外？

    他是如此熱切期盼著見到這個不顧天下人反對立個啞巴皇子當太子的孤傲嬌氣君王啊。

    馬車并未聽到他心中的呼號，拐了個彎，朝著殿后走了去。

    不能忍，玉佑樘忙從寬袖中掏出一疊熟宣，一條鎮(zhèn)紙，一支小毫，一方密封的小硯，一粒精致的筆擱。

    他一個接著一個拿出東西，放置案上，讓冊公公頗為目瞪口呆，仿若下一刻他能從袖中掏出一個桌案似的。

    準備工作完畢，玉佑樘才打開硯闔，用白玉鎮(zhèn)紙將宣紙攤平，小毫沾上墨水，便提了袖，落筆于潔白紙張上，自在書寫開來，動作一氣呵成。

    寫完后，他揚眸，示意公公來看。

    冊公公湊上前去，紙上一排行書，短短幾個字：

    為何不去見父皇？

    內(nèi)容平常，但是這字嘛，不似寫他的人一般柔弱，倒是牽絲如云，勾挑蒼勁，濃淡相宜，收放自如，有大家意態(tài)。

    更何況，書寫過程中，馬車一直顛簸，字跡卻相當平穩(wěn)，未見波瀾。

    難道，難道這太子……還是個可塑之才？！

    公公多打量了玉佑樘兩眼。

    他正在打哈欠，嘴張大到能吞下拳頭，見公公在看他，也不急，慢吞吞閉了回去。

    ……看來是老奴多想了，公公默默扭過頭去，答道：

    “啟稟太子殿下，陛下說您回宮路上路途勞頓，又行的是山路，定是疲憊不已，讓老奴先送您回去休憩一晚，明日再去拜見他?！?/br>
    玉佑樘頷首，示意知道了，接著將那幾樣東西一一塞回袖內(nèi)。

    玉佑樘被安置的地方，便是太子居所，端本宮。

    端本宮空缺了許久，在新主人到來之前的幾天，皇帝就特地派人來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細細的修整清理了一番。

    房內(nèi)的布衿家器全都被換成了最新的。

    花園里的土被翻新，原先符合節(jié)氣的秋日雅菊只因皇帝一句“太淡了，沒個性，像個無爭隱士，不適合風華正茂的太子”被換成了特意從云南弄來的艷麗山茶……讓負責園丁工作的小宮女用淚水在這個晚秋的天空下灌溉著……

    玉佑樘剛到這里，就被宮內(nèi)極盡奢華的布置給驚了一驚。

    他在宮女的帶領(lǐng)下，找了個椅子坐下。

    金絲楠木。

    托起手邊茶盞，白瓷翡翠鑲邊。

    抿了一口，時下最貴的武夷紅袍，一兩值千金。

    ……咦，我記得，本朝皇帝不是大力崇尚節(jié)儉之風的咩？

    隔窗遠眺，太子學凌煙閣幾乎近在咫尺。

    看來回了宮也免不了學習，說好的輕松當太子呢，還行不行了？

    今天真是個回宮幻滅日。

    =。。=

    當日，大概是皇帝有令不得去打擾剛回宮的太子休息，玉佑樘在宮中沐浴小睡后，坐了幾個時辰都不曾有人拜見，他無聊極了，只得在端本宮內(nèi)四處走動，熟悉環(huán)境。

    通過半日的考察，他發(fā)現(xiàn)，這端本宮中的所有宮人，皆是他的人。

    因為午飯過后，玉佑樘要求沐浴，一位宮女要求服侍，他極度頑強地抗拒了一番，便直接被其打暈。等再醒之時，他已經(jīng)躺在鋪滿花瓣的浴桶里，而方才那位將他打暈的宮女，已經(jīng)在目不斜視幫他拆束胸，熟練地取下那個特意從民間易容高人那弄來的假喉結(jié)（……），緊接著便開始幫他搓背了。

    玉佑樘以指為筆，沾水在浴桶還干燥的地方寫道：你叫什么？

    “碧棠?！?/br>
    那宮女平靜答道。

    他找了塊空處，又寫：你們都知曉我是女子？

    碧棠：“嗯，只有端本宮的人?！?/br>
    他寫：我們的名字倒是像。

    碧棠：“嗯?！?/br>
    回答的語氣冷靜，內(nèi)容精悍，玉佑樘明白過來，這端本宮中的所有人都是自己這邊安排的，因為他們就同自己在寺中那幾年所碰到的人一樣，嚴謹，嚴密又嚴格。

    玉佑樘心放下來，禁不住要抿唇一笑。

    這笑還未完全綻開，就聽身邊碧棠冷幽幽道了句：“就算在端本宮內(nèi)，殿下都不能完全放松，掉以輕心?！?/br>
    我知道，玉佑樘面色一黯，那一點笑，也轉(zhuǎn)瞬即逝。

    作者有話要說：　　多拉a·佑樘進宮了。

    之前在微博看好多人以為太子是男主，實際上是女主哈哈哈。

    然后我一直用“他”這個人稱，有人恐怕會覺得有點怪怪的，其實自己也思考了很久，想到女主以后會一直用男性外觀和身份來發(fā)展，感覺用“她”好像更奇怪……

    這文有存稿，但是我今天看了看，覺得還是不大行，又開始重新寫。

    但是更新頻率會保持在日更 隔日更，古言對我來說挺難的，

    查資料就要廢去不少時間。

    希望大家路過就捧個人場，撒點花，留個言什么，文下那么清冷，有種累愛的感覺tat。

    ☆、第三幕

    第二日，玉佑樘得其所愿，在奉天殿見到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