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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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以前,子歸早將糕點吐出來了,可如今,蓮珠跟子歸熟絡(luò)了,或者,子歸有了些人情味兒了,她居然把一整塊糕點吞吃入腹了。 蓮珠又壯著膽子端了杯茶給子歸,子歸一口氣喝完,蓮珠傻眼,都不給她留一口? 南宮氏看著二人吃得津津有味,露出一副欣慰的神情,只是那眼底不經(jīng)意間流轉(zhuǎn)的波光卻有些突兀跟不合時宜。 桑玥喝了口茶水,唇瓣微勾:“銘嫣昨晚來找我了?!?/br> 南宮氏微垂著的眼瞼忽而上抬:“銘嫣找你做什么?” 桑玥面色如常道:“她說,落霞公主以秩兒的命相要挾,讓她殺了我?!?/br> “那她……”南宮氏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眸子。 桑玥微微一笑:“她選擇對我直言相告,我覺得起碼,她是相信我的。” 語畢,天真地看著南宮氏。 南宮氏的心慕地一揪,桑玥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又道:“當(dāng)然,盡管我恨感激她的信任,可我依舊沒有法子救出秩兒,我最終只能跟她說抱歉?!?/br> 南宮氏悄然松了一口氣,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不過,”桑玥柔和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已染了幾分冷意,南宮氏握著茶杯的手就是一緊,指甲被擠壓出了粉紅的霧色,“起碼她讓我知道了落霞公主對我動了殺心,我也算是承了她的情,投桃報李是應(yīng)該的,秩兒,我會盡力一救?!?/br> 日暉透過大敞著的窗戶透射而入,照得滿室金光無限,瓷器的邊緣皆反射著奪目的光暈,窗臺上的一株紅色一品紅,嬌艷欲滴。這不是一品紅應(yīng)該盛開的季節(jié),可它提早開了,足見養(yǎng)花之人的用心良苦。 可人和人的之間的關(guān)系卻遠非花花草草和工匠可比,人心隔肚皮,難以捉摸。 南宮氏垂眸,笑得不盡自然:“多一個人出力,救出秩兒的把握就大了一分?!?/br> 桑玥的眸光落在南宮氏捏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上,語氣更冷了一分:“可是大舅母為何不信呢?” 南宮氏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沒有不信!” 咚咚! 子歸和蓮珠身子一軟,暈倒在了地上。 桑玥一直盡力在給南宮氏機會,誰料她二話不說就給蓮珠和子歸吃了有毒的糕點,桑玥把杯子狠狠地一摔:“大舅母!這就是你說的相信?毒暈了我的人,這就是你的信任?” 南宮氏卻是不理會桑玥的怒火,一把拽住她的手,惶惶然道:“玥兒!關(guān)鍵時刻,只能這么辦了,你快跟我走!”說著,另一說拔下了桑玥頭上的發(fā)簪,插入子歸的發(fā)髻中。 桑玥狐疑地凝眸,幾乎是一瞬間就理清了思緒,她以為南宮氏會殺了她,而今看來,南宮氏是打算讓子歸和蓮珠代替她去死! 她甩開南宮氏的手:“叫人帶她們一起走!” 南宮氏抓住她的胳膊,急切道:“玥兒,快跟我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已經(jīng)買下了這間酒樓,還有半刻鐘它就要起火了,我們上來時,店家就以修葺廚房為由,送走了其他客人?!?/br> 慕地,幾聲嘈雜的聲音傳入桑玥的耳內(nèi),桑玥面色一沉:“你以為我們還走得了嗎?” “……”南宮氏愕然地望著她。 桑玥冷冷地嘆了口氣:“你昨天買下酒樓的時候,只怕就已經(jīng)被人跟蹤了?!?/br> 果不其然,桑玥話音剛落,就聽到樓下的小二爭相奔走呼救:“走水啦!走水啦!” 怎么可能?南宮氏瞪大了眸子,看了眼墻上的沙漏,明明沒到時辰,他們怎么提前行動了?這下,她要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中了落霞公主的計就說不過去了。 她將半截身子探出窗外,望著下方僻靜的巷子,心突然懸在了半空,為了讓行動的成功機會更大,她刻意選擇了三樓,誰料,作繭自縛,自己跟桑玥也逃不了了! 她的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玥兒,我……對不起……是我不好……” 桑玥狠拍自己的額頭,自己就是心軟了一回,顧忌著南宮氏對她的好,欲給南宮氏一個坦白的機會,誰料反而害得自己身陷囹圄!她沒好氣地道:“現(xiàn)在說對不起還有什么用?你如果跟銘嫣一樣,選擇提前告訴我,也不會落得害人害己的下場!” 單憑這一點來說,銘嫣比南宮氏聰明、比南宮氏冷靜,倒不是銘嫣多么信任桑玥,而是她明白落霞公主絕對不會放過姚秩,哪怕她殺了桑玥也無濟于事。 落霞公主也不會放過身份尊貴、說話極有分量的南宮氏,萬一南宮氏殺了桑玥之后將落霞公主的惡行抖出,那么,落霞公主想要洗脫冤屈絕非易事。銘嫣不同,按照大周律法,一介平民狀告皇室成員首先得先挨五十大板,沒挨過板子銘嫣就得香消玉殞,如此,銘嫣對落霞公主并不構(gòu)成威脅。 南宮氏悔得腸子都青了! 桑玥的大腦飛速旋轉(zhuǎn),子歸和蓮珠昏迷不醒,一樓已開始起火,想要順著樓梯逃走幾乎不可能。她的目光自廂房內(nèi)掃視了一圈,最終落在了帳幔和床褥上,她快步走過去,扯下帳幔和床單,用水浸濕,打了結(jié)繞成一條長長的粗繩,勉強能夠著離地五尺的樣子,應(yīng)該是摔不死的。 “大舅母,你先下去,我再把蓮珠跟子歸放下去,你接好?!?/br> “玥兒,你先下!” 現(xiàn)在,桑玥如何還敢信任南宮氏?她可是怕她危急關(guān)頭,撇下子歸和蓮珠,自個兒就下了,于是,她堅決搖頭,用幾乎命令的語氣道:“沒時間了,快下!” 南宮氏木訥地點點頭,按照桑玥的吩咐,拽住“繩索”一路順滑而下,待手里的布滑到最后一寸時,雙腳剛好著地。 桑玥收回“繩索”,綁在了離窗子較近的子歸身上,爾后奮力扛著子歸,小心翼翼地將她推出窗外,自己則雙手死死地拽住“繩索”,一腳抵住墻壁,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往下放,她這孱弱的身子,何時做過這等體力活? 待到子歸平安著陸時,她已累得渾身虛脫了。 恰好此時,蓮珠因為沒有喝茶水,中的迷藥較少,竟被巨大的吵鬧聲給驚醒了。 她一醒,就聞到了嗆人的濃煙味,咳嗽了好幾聲,睜眼,瞬間被門口噴涂的火舌給嚇得頭皮發(fā)麻,她本能地叫著:“二小姐!你沒事吧?” 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桑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里還拽著一角被褥擰成的繩子:“蓮珠,你醒了,快點,下去!” 危急關(guān)頭,她迅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搖了搖還有些暈乎的頭,二話不說,搶過桑玥手里的“繩索”,綁住了桑玥的纖腰,桑玥拽住她的手:“你這是做什么?” “二小姐,我送你下去。” “不!我們可以一起!把這一頭系在窗欞子上就好。” 誰料,桑玥的話音剛落,頭頂?shù)囊桓苛壕驮伊讼聛?,蓮珠欺身將桑玥緊緊地護在懷中。 那冒著濃煙的焦黑的房梁突兀地砸在蓮珠的脊背上,沉重地擊打著她的背,炙熱地灼燒著她的肌膚,桑玥駭然失色:“蓮珠!” 蓮珠抱起桑玥,往下一拋,自己則以掩耳不及迅雷硬生生地用腳抵住了墻,雙手被猝不及防的巨大摩擦,擦得血rou模糊。 桑玥被吊在半空,扭過頭看向身子已起火,頭發(fā)都在燃燒,卻拼命對著她笑的蓮珠,這是跟了她四年,幾次差點兒為她喪命的丫鬟!這是對她忠心耿耿,放棄了青春和愛情的親人! 她什么都沒有給過蓮珠,可是蓮珠卻為她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她的視線忽然就模糊了,什么東西滾落了臉頰,燙得她幾乎以為自己也被燒著了:“蓮珠——你快下來!你放開我!你快下來啊!蓮珠——” ☆、庶手乾坤,誰主沉?。俊镜诙隆咳雽m伴架 整座酒樓被燒成了廢墟,桑玥的最后一絲憐憫也跟著泯滅了。 南宮氏愧疚無比地走近桑玥,企圖去拉她的胳膊,桑玥卻陡然轉(zhuǎn)身,一記凜冽的眸光打來,如混淆了滔天怒火和鐵馬金戈的威壓直直落在南宮氏的頭頂,壓得她本能地后退一步:“玥兒,我……” 她沒想到,桑玥會為了一個下人傷心成這個樣子,不就是一個下人嗎? 南宮氏的觀點在這個世上看來并沒什么錯,下人就是一個物品,為主子拋頭顱灑熱血是應(yīng)該的,只不過她經(jīng)歷的生活環(huán)境終究過于單純,從小是嫡女的她被母親呵護得很好,嫁入姚家這一夫一妻的望門,又被公婆和丈夫呵護得很好,所以,她理解不了人性有多么善變、多么貪婪。 蓮珠這個不畏強權(quán)、不貪名利、不戀情思,只懂得默默付出的人,早已不是桑玥身邊的一個丫鬟。 桑玥冷冷地看向南宮氏,眼底的輝芒似要粉碎了她一般:“這就是你自作聰明的后果,從現(xiàn)在起,落霞公主會如何鏟除你這個知曉她秘密的人,我不會伸出任何援手!” “玥兒!”南宮氏看著桑玥決絕地上了馬車,心里很不是滋味兒,貼身丫鬟冰兒扶住她仿佛要迎風(fēng)倒下的身子,蹙著眉頭道:“夫人,你好心好意救她,她卻給你臉色看,真是太不知恩圖報了!” 南宮氏的眉心一跳,糾結(jié)之色浮現(xiàn)了片刻,但很快便散去了,她呼了口氣,也上了馬車。 對面的一間酒樓內(nèi),有人看了出好戲。 落霞公主意態(tài)閑閑地把玩著手里的梔子花,這是駙馬生前最鐘愛的花朵,駙馬常贊嘆她身上的香氣與梔子花如出一轍,他喜愛得緊,而今那個笑著喊她淑明、陪她溫馨度日的人……沒了!被桑玥給害死了! 手里的花瓣被她揉出了汁來,芬芳更是濃郁了幾分,她的笑也猙獰了幾分:“居然沒死成!” 身旁的青女官不由地擔(dān)憂道:“那……放她們回了姚家,萬一姚夫人把公主威脅她的事抖出來,怎么辦?” 落霞公主扔掉碎花瓣,取帕子擦了手,似笑非笑道:“我原先也有這個擔(dān)憂,所以想將南宮霖一并殺死,不過我瞧見桑玥失去那丫鬟之后的態(tài)度,忽而改變主意了,貌似如今這樣也不錯,南宮霖把我抖出來又如何?只要姚秩一日在牢里,姚家就一日不敢輕舉妄動!”而這段時間,足夠她報仇了! 青女官有些跟不上落霞公主的思路,落霞公主喝了口茶,用上等絹絲帕子拭去唇角并不存在的水滴:“你說,南宮霖害了桑玥最鐘愛的丫鬟,桑玥對怎么對付南宮霖?” “如果那些傳聞是真的,那么桑小姐肯定會讓姚夫人生不如死,”青女官頓了頓:“可……桑小姐應(yīng)該沒這么笨吧,姚夫人剛害了她,她轉(zhuǎn)而就去報復(fù),誰都會知道是她做的?!?/br> 落霞公主摸了摸染了層嫣紅唇膏的杯口,眸子里跳動起詭異的波光,喃喃道:“是啊,誰都會知道是她做的?!?/br> “公主,您是想殺了姚夫人,然后嫁禍給桑小姐嗎?”青女官疑惑地問。 落霞公主輕蔑地一瞥:“誰說我要殺死南宮霖?” 青女官看不懂落霞公主了,她明明恨桑小姐,為何會放過這么一個栽贓桑小姐的大好時機呢?公主難道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 銘嫣將落霞公主要挾她的事和盤托出后,姚俊明一宿未眠,匆匆用了早膳便趕往京兆尹的府邸,然而他想盡了一切辦法,換來的卻是京兆尹非常冷漠的態(tài)度,這可真是愁壞了他。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刑部忽而過問了姚秩的案子,將姚秩從京兆府轉(zhuǎn)到了刑部大牢,這叫姚俊明瀕臨滅絕的希冀再次燃燒得血旺。刑部隸屬荀家管轄,荀家跟姚家的關(guān)系向來親近,這件事啊,一定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姚俊明去拜訪了荀義朗,得到了荀義朗的再三保證后,才汗噠噠地回了姚府。 一回府,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勁了。 花廳內(nèi),眾人齊聚,連銘嫣都在,唯獨不見桑玥。 銘嫣穿著一件白玉蘭散花紗衣,內(nèi)襯淺綠色曳地長裙,換了華美的裝扮,整個人的氣質(zhì)霎時如皓月般明朗,整個沉寂的花廳,她像一株悄然綻放的百合,不欲驚艷,偏生驚艷。若非眉宇間徐徐散發(fā)的懨懨之色,喻她艷冠群芳也不為過了。 與她相比,身著寶藍色對襟華服和月牙白鳳尾裙的南宮氏,盡管更雍容華貴,卻色不如之、韻不如之,如此,南宮氏本就郁結(jié)的心情愈發(fā)雪上加霜了。 正中央,是巡防侍衛(wèi)長李濤。李濤曾經(jīng)只是個流浪的乞丐,因根骨奇佳被姚俊杰看上,帶入了軍中,對于一個寒門子弟而言,能成為京城的侍衛(wèi)長,已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事,因此他對姚家充滿了感激之情。 李濤給眾人見了禮,語氣恭敬,神色卻肅然:“下官徹查了縱火一事,掌柜的說那家酒樓是被姚夫人買下的,火,也是姚夫人命人放的,只不過,有個陌生的蒙面女子,中途收買了店小二,讓縱火的時辰提前了半刻鐘。” 此話一出,眾人啞然,意味不明的眸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南宮氏,南宮氏的心慕地一顫,神色慌亂不堪。 李濤正色道:“下官將此事壓住了,那掌柜的和店小二為了不擔(dān)上幫兇的罪名也都改了口,承認是天災(zāi),下官能做的只有這么多,其余的,恕下官無能為力?!边@明顯又是各大權(quán)貴相互傾軋的戲碼,他縱然有報恩之心,卻無力挽狂瀾之能。 姚清流感激地道:“多謝李大人,這份情老夫記住了,晟兒,送送大人?!?/br> 李濤拱了拱手,語氣和緩道:“不必了,姚侍郎留步?!?/br> 姚晟拍了拍他的胳膊,單臂一指,禮貌地笑了:“李大人,請。” 姚晟送走了李濤,姚清流再也忍不住怒火,一把摔碎了手里的茶盞:“你說,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南宮氏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把落霞公主利用姚秩的性命來威脅她殺死桑玥的事?lián)嵪喔?,包括這個法子,也是落霞公主提點的,她惶恐地道:“我真的……真的是想救秩兒,也從來沒想過殺死玥兒,我只不過想做個假象給落霞公主看,好讓她放了秩兒!” “假象,假象,玥兒的命是命,蓮珠和子歸的,就不是了?你怎么可以濫殺無辜?”姚俊明氣得渾身發(fā)抖,對這個發(fā)妻越來越失望,逼走銘嫣害得他妻離子散那么多年,疏忽照料令得姚秩亂闖、沖撞了落霞公主,現(xiàn)在居然蠢得被落霞公主給要挾了!落霞公主是那么好相與的人?只怕她這邊剛殺了桑玥,姚秩那兒就該被砍頭了! 他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南宮氏的鼻子,怒目而視,“銘嫣也被威脅了,為什么銘嫣就選擇告訴了玥兒、告訴了我?而你,非要一意孤行?” 所有人包括南宮氏在內(nèi),全都朝銘嫣投去了不可思議的目光,銘嫣垂眸,摸著手上的帕子,以示默認。 “你真是……真是……”陳氏只要想到這個兒媳自作主張差點兒害死玥兒,心里對她僅剩的幾分好感頃刻間就蕩然無存了,陳氏撇過臉,已無好感的眸光掃過南宮氏惶恐不已的面頰,欲要訓(xùn)斥,奈何本性太過純良,終是開不了口,只恨鐵不成鋼地撇過臉。 姚清流握住愛妻的手,他不比陳氏好受,南宮氏這回的確過分了,尤其當(dāng)他知道同樣是被威脅的人、銘嫣卻較她理智太多時,潛意識里,對這個兒媳,又多了一分失望。 姚馨予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她雖然對母親的行為極不認可,但那畢竟是自己的母親,看到她被所有人排斥,情不自禁地就蹲下身抱住了她,緊要關(guān)頭,單純?nèi)缢X海里的思緒竟然如日照般清晰明朗:“你們不要再說了,母親也是逼不得已的,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誰?姚秩當(dāng)真有那么莽撞,連公主都敢殺嗎?你們怎么不想想,姚秩或許……根本就是刻意為之呢?為的,就是整垮姚家!他進入姚家才幾天?就把府里弄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的!哥哥們和我,哪個沒受他的氣?完事了,他還惡人先告狀,撲進祖母的懷里使勁兒地擠兌我們!他哪里是來投靠親人的?他是來尋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