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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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讓乳娘抱,不吃乳娘的娘,這讓原本打算將她養(yǎng)在福壽院的滕氏心力交瘁,無奈之下,只有送回五姨娘的身邊,獨留了桑玄安陪滕氏消磨晚年的每一寸光陰。 韓玉經(jīng)歷上次一事后被滕氏冷落了許久,她本想讓梅兒去向滕氏說明情況,誰料梅兒突兀地不翼而飛,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桑玥暗地里讓蓮珠和茉莉在花園里談論這件事,“恰巧”被桑楚青給聽了去,這一回,桑楚青被狠狠地氣到了,硬是一個多月沒與她說話。 棠梨院中,桑玥手捧著湯婆子,靜靜看書。她是個極怕冷的人吧,屋里的紅羅碳燒得旺盛,蓮珠被熏出了一身汗,她才覺得溫度適中。 蓮珠的傷勢已經(jīng)痊愈,又恢復了往常的生龍活虎,她將手里的金色帖子遞給桑玥,笑得有些怪異:“小姐,王妃又給你下帖子了。” 桑玥頭也不抬,翻了一頁書,云淡風輕道:“這回是賞月、賞湖還是賞花?” 自經(jīng)歷上次一事后,楚婳對她的態(tài)度來了個始料不及的轉(zhuǎn)彎,隔三岔五就喊她過去絮話,大抵都是些“女子要三從四德、襄助夫君開枝散葉”的言論,或許,楚婳不再厭惡她,卻旁敲側(cè)擊地勸說她與定國公府撇清關系,嫁入攝政王府成為慕容拓眾多妻妾中的一名。 就算她對慕容拓有了那么一點好感,但遠遠沒到情系今生、談婚論嫁的地步,況且,還是與人共侍一夫,她當然不干。 “收起來吧?!?/br> 蓮珠癟了癟嘴,道:“小姐,這已經(jīng)是你第七次拒絕王妃的邀請了,你不怕她一怒之下又阻礙你和慕容公子來往嗎?” 桑玥又翻了一頁,微微抬眸,淡淡笑之:“那她也得有這個能力才行?!?/br> 蓮珠撓撓頭,將金帖收入架幾案的一摞拜帖中。 此時,丁香打了簾子進來,給桑玥見了個禮,將一碗熱氣升騰的酒釀丸子放在桌上,笑道:“小姐,趁熱吃吧,暖和緩和身子。” 桑玥喜食甜食,她將書簽插入頁面中,合上書本,行至桌邊坐下,蓮珠遞過一方溫熱的濕帕子,她凈了手,拿起勺子舀了舀,發(fā)現(xiàn)這種氣味與從前吃的不大一樣,遂問:“這是什么酒?” 丁香和氣地答道:“是奴婢跟秦mama學的手藝,往米酒里添了點梅花汁,二小姐是不是覺得格外香?” 桑玥嘗了一勺甜甜的熱湯,當真清甜爽口,她又一連喝了好幾口,丁香狀似無意地問起:“林小姐說給大少爺送書去了,怎生還不回來?都過去一個時辰了?!?/br> 桑玥將勺子的頂端挨著瓷碗的底部攪了一圈,頓時,一種刺耳的“吱吱”聲打破了室內(nèi)的平靜,爐子里的紅羅碳似乎也遭到了驚嚇一般,接連發(fā)出“噼啪”之音。 丁香嚇得雙腿一軟,跪在了桑玥的腳邊,誠惶誠恐道:“二小姐,奴婢僭越了,不該過問主子間的事!” 桑玥面色如常,不理她也不叫她起來,慢條斯理地用完酒釀丸子,才擦了擦嘴,優(yōu)雅起身:“蓮珠隨我去趟大哥的院子?!?/br> 蓮珠同情地看了丁香一眼,自柜子里取了銀狐大氅給桑玥披上,系好絲帶,雖桑玥一同出了棠梨院。 丁香眼眶一熱,眼淚滑下面頰,她端起托盤,打了簾子出去,許是心情郁結(jié)的緣故,她幾乎沒怎么看路,一路橫著向前沖,終于額頭一痛,她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撞到主子了。 “奴婢見過四小姐!四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彼龑⑸碜痈5玫偷偷模月湎碌陌l(fā)絲幾乎要垂到冰涼的地上。 桑飛燕的臉上始終掛著從容溫和的笑,似一束暖人心扉的日暉破云而出,照得人心亮堂堂的。她將丁香的手腕輕輕托起,軟語儂儂道:“沒關系的,我不怪你,你眼眶紅紅,可是哭過了?” 丁香吸了吸鼻子,又掉了兩滴淚:“奴婢就是思念軍中的弟弟,聽說洛邑戰(zhàn)事吃緊,糧草又遭大雪封山無法順利運達,奴婢心里著急擔憂?!?/br> 桑飛燕拿出繡了青竹的幽香錦帕,擦去丁香面頰上的淚珠,寬慰道:“你這擔憂真真是多余的,大伯父馬上就要運糧北上了,一定會解決洛邑軍士們的糧草問題。” “四小姐說的是?!?/br> “對了,我二jiejie在嗎?” “二小姐不在,她去了大少爺?shù)脑鹤??!?/br> 丁香說到“大少爺”三個字時,話里明顯地攜了一分顫音,桑飛燕眸光流轉(zhuǎn),仿若一片動人的霞光,那聲竟也莫名地誘惑了不少:“說起大哥,我倒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br> 丁香警惕地眨了眨眼,垂眸盯著繡青花鞋子:“四小姐,奴婢人微言輕,只是個下人,恐怕幫不上你什么忙?!?/br> 桑飛燕歪了歪腦袋,俏皮得像個孩子,微笑道:“其實很簡單啊,我打算給大哥送兩個貼身服侍的人過去,苦于不知他的喜好,大哥常來棠梨院,你應該與他接觸蠻多的,你就告訴我他喜歡什么樣的人就好。” 丁香吞下一口苦水:“奴婢愛莫能助?!?/br> 桑飛燕搖頭嘆息,兀自呢喃:“我給二哥送了,不給大哥送好像有些說不過去,既然你不肯幫我,我只有自己瞎猜,然后隨便送了。如果你是我的丫鬟就好了,你長得這么好看,我將你送給大哥,大哥一定喜歡?!?/br> 后面桑飛燕又絮絮叨叨講了許多,但丁香一個字也沒聽去,她滿腦子都飄蕩著那句話“如果你是我的丫鬟就好了,你長得這么好看,我將你送給大哥,大哥一定喜歡”。 大少爺……當真會喜歡她? ☆、【就九十七章】再遇香凝 天色有些暗沉,風兒刮在桑玥因奔走而略微泛紅的臉上,冰涼的同時亦有些生疼,京都的冬季較江南冷了太多,因而桑玄羲又病了。 白蘭如今被調(diào)去桑玄羲的身邊服侍,做的最多的便是給這位主子抓藥。這不,她剛從藥房回來,手里擰著幾包草藥,見到桑玥,忙屈膝行了一禮:“奴婢見過二小姐?!?/br> 桑玥清冷的眸光落在白蘭右手擰著的藥包上:“我二哥這次又是怎么不好?” 白蘭恭敬作答:“回二小姐的話,大夫說是體寒,開了些滋補的藥?!?/br> 體寒?桑玄羲的身子骨往年不帶這么弱的。“平日里貼身服侍我二哥的除了你,還有誰?” “綠蕪和老夫人房里的冬梅?!?/br> 桑玥若有所思,綠蕪從前是桑柔的貼身丫鬟,一直心儀桑玄羲,當初她收買綠蕪就是用將綠蕪調(diào)到桑玄羲身邊作為誘餌的,綠蕪待桑玄羲應算真心。至于冬梅么,她是滕氏院子里出去的,按理說不會包藏禍心,當然,如果她同劉mama一樣,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即便桑玄羲如何,與她也沒多大關系,一念至此,原本打算讓白蘭留個心眼兒的話變成了:“你去吧?!?/br> “是?!?/br> 白蘭行禮告退,與桑玥擦肩而過,往桑楚青的院子而去。 蓮珠擰了擰彎彎的秀眉,目光一直追隨著白蘭的背影,直至消失,才道:“小姐,你是懷疑二少爺病得不正常嗎?” 又一陣寒風拂過,揚起桑玥鬢角垂下的發(fā)絲,她隨手繞了繞,唇角微勾,眼眸里卻無笑意:“二哥自從八月份回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三個多月,身子骨竟是比叔父的還弱,停藥從不超過七天?!?/br> “或許……是大夫人和大小姐的死對二少爺?shù)拇驌籼罅??”蓮珠瞪大清亮有神的眸子?/br> 桑玥邁步朝桑玄夜的院子走去,漫不經(jīng)心道:“或許吧,誰知道呢?” 蓮珠摸摸頭,有些捉摸不透桑玥的想法,又試探地問:“如果有人對二少爺?shù)乃幓蛘唢嬍匙鍪帜_,必定是親近之人,難道是白蘭?” 桑玥細細分析:“白蘭一家受過八姨娘的恩惠,她的父母兄弟脫了奴籍,在鎮(zhèn)里做點小買賣,日子清苦,卻不用再看人臉色,更不用時刻活在刀刃上,八姨娘被大夫人害死之后,白蘭一邊恨著大夫人的同時,一邊把恩抱在了桑麗的身上。桑麗一共害過我兩回,你說,以我的性子,該把桑麗怎么樣?” 蓮珠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折磨至死?!?/br> 桑玥笑得開懷:“是啊,白蘭也這么覺得,所以,為了保住桑麗,她必須對我忠心,我沒有讓她陷害桑玄羲,就算刀架住了她的脖子,她也絕對不敢?!?/br> 蓮珠的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難道是綠蕪或者冬梅?” 桑玥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腦門,笑道:“我發(fā)現(xiàn)自打你傷勢痊愈后,變得愈發(fā)愛cao心了,我可沒說有人陷害我二哥?!?/br> 蓮珠吐了吐舌頭,道:“奴婢就是想防患于未然嘛,死了大夫人和大小姐,又來了二夫人和四小姐,奴婢覺得她們兩個比從前的敵人難對付多了!整整兩個月,奴婢和茉莉死盯著她們的動靜,愣是沒挑出錯兒!她們一天不倒臺,奴婢心里就一天不安穩(wěn)!” 桑玥的眸子里閃過似嘲似譏的波光:“誰說沒動靜?我們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不怕死的找上門來了?!?/br> 蓮珠不明所以:“小姐,奴婢不懂?!?/br> 桑玥呵了口氣,雙臂微張,笑得明媚如春陽,吐出口的話卻令人如墜冰窖:“我好久沒殺人,都快忘了血是什么顏色了?!?/br> 蓮珠一陣頭皮發(fā)麻,話鋒一轉(zhuǎn):“下次我們再去赴宴,帶上子歸,好不好?” 說起子歸,桑玥想到了九姨娘,貌似許久不見她了。父親如今大部分時間都宿在五姨娘的院子,待九姨娘冷淡了許多,倒是大姨娘三不五時地去探望一番,偶爾二人相邀去五姨娘的院子逗弄桑妍??陕犖逡棠镎f,九姨娘最近的氣色特別好,原先五姨娘擔心九姨娘看到桑妍或者桑玄安會憶起早殤的桑玄幀,結(jié)果九姨娘的心結(jié)不知何時已完全打開,樂呵樂呵地像個純真的少女。 桑玥唇角含笑:“子歸畢竟不是我的丫鬟呢,得過問九姨娘?!?/br> “可奴婢覺得子歸對你比對九姨娘還恭敬,整個院子,她最聽你的話了。老爺和老夫人都使喚不動她?!?/br> “那也是九姨娘吩咐的?!痹人詾樽託w是一名大周死士,后來從慕容拓口中得知,子歸的功夫看起來應該是級別更好的梟衛(wèi)。大周的梟衛(wèi)哪里會把南越的官員和貴婦放在眼里?父親和祖母使喚不動子歸很正常。 她不由地又想起了普陀寺的香凝皇后,不知道香凝皇后過得怎么樣了?那美得比春雨更滋潤、比夏花更嬌美、比秋月更優(yōu)雅、比冬雪更圣潔的人竟然心甘情愿被囚禁于一偶荒山,長達十四年之久,或許天底下的母親莫不都是如此,冷瑤奪了香凝皇后的孩子,即便撤走所有死士,香凝皇后也不會離開。如此森嚴的防衛(wèi),不過是怕大周的親信找上門來罷了。 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美如蝶翼的長睫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蜿蜒地遍布全身,她眨了眨眼,雪花融化,順勢流入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竟像一滴淚,繞了一圈又滑了出來。 蓮珠見狀嚇到了,自打小姐落水后,她再沒見過小姐在不做戲的情況下落淚,不禁有些手忙腳亂:“小姐,你……你怎么哭了?想起什么傷心事了嗎?” 桑玥搖頭一笑:“沒,下雪了,我們走吧?!?/br> 下雪了嗎?蓮珠抬頭,睥睨著烏云密布的天,可能……快要下了吧。 剛走了沒幾步,在左邊是假山、右邊是松林的岔路口碰到了九姨娘。九姨娘穿一件嫩黃色夾襖,內(nèi)襯白色羅裙,纖腰盈盈一握,用鎏金環(huán)扣絲帶束著,旁側(cè)墜下一尺長的彩玉穗子,隨著身形的晃動,流光溢彩,瀲滟奪目。 她的發(fā)髻斜挽,青絲如墨,留一指垂在胸前,有意無意地勾勒著酥胸處迷人的曲線。那絕美的精致容顏像一幅應景的畫冊,清麗脫俗又淡雅出塵。 桑玥在打量九姨娘時,九姨娘也發(fā)現(xiàn)了桑玥,她快步上前,行了一禮,道:“婢子見過二小姐。” 桑玥順著她來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九姨娘不必多禮,九姨娘出去了?”還是走的后門。 九姨娘愣了愣,秋波盈盈的眸子輕眨,思付片刻,據(jù)實相告:“是,婢子去見了位故人?!?/br> 故人?桑玥杏眼微瞇,九姨娘在南越除了認識五姨娘,就只認得香凝皇后,子歸都闖不進大周死士的封鎖,九姨娘孤身一人更無可能,如此,那人來自大周了。至于是誰她并不十分好奇,于是她笑了笑:“我去看望大哥,你回吧。” 語畢,桑玥帶著蓮珠就要離開,九姨娘心中一怔,轉(zhuǎn)身叫停了桑玥:“二小姐不想知道婢子去見誰了嗎?” 桑玥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面露惑色:“我應該要好奇?” 九姨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訕訕一笑:“不是,婢子就隨口問問?!?/br> 桑玥淡然笑之:“荀大人如果真如你所言的那般,想必是個知曉分寸的人,我何必過問、何必擔憂?” 九姨娘的身子猛然一顫,冰涼的手指摸上惶惶然的面頰,她到底還是沒能掩藏好自己的情緒,可二小姐又怎么會知道她見的人就是荀義朗?還影射她對荀義朗有意!她將身子福得低低的,聲線里夾雜了壓抑過后的顫抖:“婢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做出對不起老爺?shù)氖??!?/br> 桑玥點到為止,倒不是她多么重規(guī)矩,只是按照父親的性子,若發(fā)現(xiàn)九姨娘私會男子,難保一怒之下不會殺了九姨娘。她內(nèi)心,并不希望九姨娘死于非命。 “你明白就好。”桑玥蓮步輕移。 “二小姐!”九姨娘再次叫住了桑玥。 桑玥回頭:“什么事?” “我……”九姨娘的貝齒咬了咬紅潤的薄唇,欲言又止,最終,她把心一橫,殷殷切切道,“我們下次能一起去見見荀大人嗎?” 桑玥瞧著九姨娘緊張得幾乎要窒息的樣子,生怕她會拒絕似的,她挑眉一笑:“好啊。” 九姨娘如釋重負,取而代之的是nongnong的驚愕:“二小姐不問為什么?” 桑玥扶額,九姨娘今天很奇怪,“你想要表達什么,但說無妨?!?/br> 九姨娘抿唇半響,眸子里亮光漸漸充盈:“見面了再說吧,婢子告退?!?/br> 九姨娘走后,蓮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姐,你們在打什么啞謎?奴婢聽不懂?!?/br> 蓮珠知道她大半的秘密,除了五姨娘和九姨娘的身份。桑玥微微地笑著,云卷云舒,雅致優(yōu)柔:“以后就懂了?!?/br> 蓮珠砸了砸嘴,既然小姐不想說,她就不問了吧,免得像丁香那樣惹怒了小姐。 桑玥去桑玄夜的院子不是一回兩回了,守門的小廝都認得她,也知道這位二小姐是大少爺心尖兒上的寶,平時無需通傳就能堂而皇之地入內(nèi),這回也不例外。 桑玥跨過前院的垂花門,看見桑玄夜臥房的門緊緊閉著,周圍沒有一個守門的丫鬟,頓時心生預警,她對蓮珠吩咐道:“你在外面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br> “是?!鄙徶椴恢圹E地瞄了一眼,心中一痛,退步而出。 桑玥緊了緊銀狐大氅,快步踏上臺階,在臥房門口停住了腳步,素手輕抬,就要叩門,卻聽得一聲酥到骨子里的長吟以及顫得令人心猿意馬的低吼,她的臉“刷”的一下白了,心細如她,又怎會聽不出因承受不住歡好的巔峰而長吟低吼的人就是林妙芝和桑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