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十叁】

    那夜后滄嵐就只安心地等著跡部的安排。因為一切有關(guān)未來的感情問題都需要在這次見面后才能有一個繼續(xù)向前的前提，所以她不再去思考有關(guān)越前或者真田的問題?？墒遣辉偎伎歼@些人，她卻又開始不斷做夢，夢到過去，夢到過去的自己，也夢到過去的他。

    這樣的夢其實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也許是在長久的離別和等待后第一次那么真實地考慮如果見面自己該怎么做，最初滄嵐只是白天想著然后晚上忍不住在夢里模擬各種場景，想象他當(dāng)時的種種，一次次地考慮著自己應(yīng)該說的話以及該做的動作和表情。

    滄嵐并不笨，她不敢說有多么多么了解他，因為不管是作為什么身份這都是個很深沉的男人，但是不告而別又單方面完全斬斷聯(lián)絡(luò)，再加上那張她至今都不敢多看的婚禮請?zhí)C合種種因素，這次見面的基調(diào)就不太可能是復(fù)合。她是按照這樣理智的分析來推理的，但是就在因此而度過無數(shù)個比不曾入睡還疲倦的夜晚之后，滄嵐突然有一天晚上就做了一個真正的夢。

    夢的開始其實和之前都一樣，他們單獨見面，在昏暗的某個房間如陌生人一樣的用沉默和淚水相對，她依然問出了“那么我們這是正式分手了？”，但這之后夢的走向卻突然完全變了樣：不再像之前在夢中都讓她無數(shù)次心碎的默認(rèn)點頭，那個人突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讓她貼著他的胸膛，然后跟她說了一句“不，滄嵐，其實這一切都是誤會?！?/br>
    “什么？”滄嵐沒有掙扎地被他抱進(jìn)懷里，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昏眩。

    “其實滄嵐，我們本來就沒分手，你一直都在夢里?！蹦腥死^續(xù)說。

    “夢里？”滄嵐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的臉。

    他沒有再回答她，但周圍光線突然就亮了起來，他們相互依偎，男人像之前無數(shù)次那樣讓她靠在他懷里，帶著她向前走，走著走著，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腳下就出現(xiàn)了一條路，而這路兩旁又突然依次出現(xiàn)了真田、越前、不二和跡部，真田抬手壓著帽子，越前拿著芬達(dá)斜著眼，不二溫柔地笑著，而跡部則微微挑起眉，他們都用各自熟悉又陌生的表情看著他們。

    “他們………..怎么看起來怪怪的？”滄嵐聽見自己問。

    “因為一切的開端都不存在了，我們根本就沒有分手，滄嵐?！北е哪腥嘶卮鸬?。

    “哦…….”滄嵐好像糊涂又明白地點了點頭。

    因為他們沒有分過手，所以她就沒有改過國畫課的時間也沒有去過神奈川的海邊，她根本就沒有和弦一郎有過一夜；因為她沒有這一夜，她就沒有在第二天就來大姨媽，也就不會麻煩越前家照顧，更不會主動上門道謝越前倫子，所以龍馬在倫子不在的那周其實是被送到了龍崎老師家；因為她沒有和真田也沒有和越前發(fā)生過關(guān)系，所以她也沒有什么感情的問題，她也就不會去找不二，而也因此，她依然每次準(zhǔn)時回冰帝參加學(xué)生會活動——因為散了會她剛好和男友以及跡部共進(jìn)晚餐。

    因為這些所有，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所以他們才會看起來有些奇怪。

    因為，這就是他們在她記憶里最初的樣子。

    “所以，我之前都是在夢里？”

    “對，一切都是夢?！?/br>
    “但是我記得，弦一郎他們不是和我還……？”

    “那也都是夢，滄嵐，他們其實一直都還是原來那樣。”

    “啊，原來是這樣啊……….”

    這個夢最后是被早晨的鬧鈴打斷的，如果不是這樣滄嵐都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從這個夢里醒來，而醒來后，她躺在床上，先是覺得這個夢是多么莫名其妙，多么荒謬又沒有任何邏輯，特別想到夢后面她似乎還越變越小，變成了第一次遇到那人的樣子，只能被他牽著手第一次在畫布上落下第一筆，她就覺得好笑到不行。

    “這都是些什么啊~”

    滄嵐笑著在床上滾了一滾，但等笑過之后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角突然就有點紅。

    ——原來，她一直都在夢里啊。

    滄嵐沒想到這就是一串夢的一個開始：就是從那晚后她每天都翻著花樣地重演這樣的夢。最開始她和他還會在屋子里相見，談?wù)勚啊皦衾锓质帧钡膯栴}，后來這節(jié)都省略了，直接就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光，這些畫面都看上去都是那么真實又那么光怪陸離：有些是真的曾經(jīng)在過去發(fā)生過，但是在夢里她卻是長大了的樣子；有些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可是里面的所有人又都那么鮮活又那么真實。

    每次夢的“劇情”都不一樣，但是不變的是他們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她從始至終全心全意、簡簡單單地喜歡著他，他也一直陪在她身邊，而且不止是他，所有人都還保持著過去的關(guān)系，生活平淡也平靜，安靜也安寧。

    每次做了這樣的夢，滄嵐醒來都暗暗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她的理智從來都是清醒地不斷抗拒著無謂的虛幻，但她的情感卻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主動去沉醉在鴉片一樣的溫馨愉悅中，而且這樣的夢做多了，不知不覺中滄嵐心里就有了一種隱秘到她自己都差點沒有察覺的野望。

    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心這樣悄悄地說時，滄嵐都被自己嚇到了，但這個想法就像是野草，只需要一顆種子它就能扎下根，瘋狂生長，飛快地沙漠里就出現(xiàn)了一片草原：如果，只是說如果，雖然幾乎是絕對不可能，但是，如果他真的愿意和她回到過去，她要怎么辦呢？

    滄嵐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但哭完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嘴角………..居然是翹起的。

    *******

    比跡部的安排來得更早的是真田美智子的畫展。

    一個沒注意時間就從墻角的陰影里溜過，特別是后來因為做夢的原因滄嵐稍微有點精力不濟(jì)，一個月的準(zhǔn)備時間轉(zhuǎn)眼就到了末尾。對于這場展覽，滄嵐以為能參加準(zhǔn)備就已經(jīng)是她最大的幸運了，沒想到美智子還給了她準(zhǔn)備了兩個驚喜和一個驚嚇。

    從畫風(fēng)和流派來說美智子雖然并不是最傳統(tǒng)的日本水墨畫派，但是作為畫家她的作風(fēng)卻十足老派，不僅體現(xiàn)她延續(xù)傳統(tǒng)在自己的弟子中區(qū)分著入室是否，還體現(xiàn)在她堅持在開幕式時穿最傳統(tǒng)的黑留袖和服，而當(dāng)專業(yè)的和服制作師上門來為她測量尺寸時，她又意外地要求給滄嵐也做一套與她匹配的振袖和服。

    “恩，這個花樣就很好。和我的很相配，到時候我們站在一起肯定很好看~”美智子興致勃勃地幫滄嵐選了布料和花樣，“這算是我祝賀滄嵐第一次參加畫展的禮物，可不能拒絕呢~我記得滄嵐之前說過，因為還不確定以后會不會一直畫畫，所以希望不能倉促接受我的提議，但是我卻很希望能讓你明白，我其實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做我的弟子了呢?！?/br>
    “老師………..”

    “滄嵐你有很多優(yōu)點，但是卻有一點并不太好：適度的謹(jǐn)慎當(dāng)然是必須的，但是過于的猶豫就會帶來很多不必要的煩惱，還有可能錯過很多重要的人和機(jī)會?！闭嫣锩乐亲右砸粋€過來人的身份摸了摸滄嵐的頭，看著這個漂亮的少女露出微微有些迷茫的眼神，她其實一直想要個孫女，只可惜弦一郎這一輩全部都是男孫，“要知道，很多事情其實都只有一次機(jī)會?！?/br>
    “所以，要堅定一點，對自己也要多一點信心，你之前還懷疑自己能不能幫到我，但是你看，準(zhǔn)備過程中你也做了很多。相信自己，你一定行的?！闭嫣锩乐亲有χ礈鎹拐f。

    “但是老師，我真的………有這個才能嗎？”滄嵐還是很忐忑，她第一次需要自己來面對并做這種關(guān)系深遠(yuǎn)的決定，不管平時怎么自信的人都會有些懷疑，更不比提原本就不太自信的滄嵐。

    真田美智子并沒有當(dāng)時當(dāng)?shù)氐亓⒖檀饝?yīng)她，但是她卻用給滄嵐的第二個驚喜來作為了答案：所有人都以為將被用作向潛在客人展示展覽特有紀(jì)念品的第五個展區(qū)，被真田美智子也用來當(dāng)做了正式展廳，在這個被取名為“未來”的區(qū)域，她不準(zhǔn)備掛出自己的作品，而是掛出了這些年來她搜集的各種年輕人的作品，然后她把滄嵐的那副自畫像放在了展廳正中的展臺上。

    雖然所在的展區(qū)是最小的一個，但是展廳正中的位置從來都是一個展覽最醒目的位置之一，一般都會用來展出最重要的展品，當(dāng)看到自己的畫作出現(xiàn)在那個位置、被一束從天花板上垂直落下的光整個籠罩住時，滄嵐不禁再一次感到了真田美智子對她的厚愛。

    “要相信自己，滄嵐?！泵乐亲硬粌H用自己的行動來表明她對滄嵐的信心也增加滄嵐對自己的信心，而且她還決定讓一個更嚴(yán)酷現(xiàn)實的東西來進(jìn)一步增強(qiáng)這種信心，“等到展覽結(jié)束，我準(zhǔn)備把這幅畫和我的一些作品一樣，都送到拍賣行去。我本來就準(zhǔn)備做一個義拍，滄嵐愿意和我一起嗎？”

    “老師準(zhǔn)備做一個義拍？”她這個決定從來沒有和滄嵐提起過，所以第一次聽到她有這個打算時，滄嵐非常驚訝，“我的畫也一起嗎？”

    “是的?！闭嫣锩乐亲狱c點頭，“活得越久越覺得應(yīng)該感謝一切，所以最后一次個展我想用這種方式來結(jié)尾。而且如果能順利拍出，滄嵐也就明白自己的作品是真的被大家認(rèn)可了吧？”

    真田美智子說得輕松，但是曾經(jīng)陪著跡部參加過幾次拍賣會、略微懂得一點的滄嵐卻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么簡單：因為主要憑借抽取一筆比例的成交價作為傭金，所以拍賣行一般根本不會讓她這樣的無名小輩的作品上拍，也就是說，一般而言，在取得足夠的榮譽(yù)前普通的畫家根本就沒有機(jī)會用這種奢侈的方式來驗證自己的才能，現(xiàn)在真田美智子要給她這個機(jī)會，實際上就是用自己的聲譽(yù)來為她作保。

    “是的。我愿意，謝謝老師?！惫蜃臏鎹垢┥?，她又一次感到來自師長無法拒絕的關(guān)愛，在心里也第一次開始認(rèn)真設(shè)想如果她真的成為一名畫家的未來。

    “恩，要一直努力呢，滄嵐醬~”真田美智子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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