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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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痛心疾首的等過一個人?等到月升日落,桑田滄海,過了很多很多年,甚至忘記自己在等什么。 四王府的地牢潮濕冰冷,從墻角的小窗望出去,一片昏暗。 明珠捏著衣角,做錯事的不敢看他。 原是她把他引過來的,天真的姑娘最好騙了,他望著名義上是她兄長的人,讀懂了那人眉梢眼里藏不住的話。 云桑本就瞧不起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身體里流著上古鳳凰的血,能辨是非通靈智,盡管鳳凰一族在很久以前就沒落了。而在鳳族最興盛的時候,云桑還是一枚蛋的模樣,甚至連翅膀和火羽都沒長出來。等到鳳凰滅族的那一刻,他卻被當(dāng)做勝利品在隨荒帝返回夜照宮的路上,頭回見到那顆笨拙又不知好歹的小石頭…… 她說,沒人教過你嗎?第一口,一定要等女孩子先吃。 云桑后來等過很多年,年頭長遠(yuǎn)到,甚至忘記她最初的模樣,直到那個糊涂小仙將他當(dāng)做尋常鳥蛋,從荒帝的寶庫里偷出來準(zhǔn)備烤著吃,她嘴里來回咕噥的,也是這么一句話。 第一口,一定要等我先吃。 他才在漫長又痛不欲生的修行中,被嚇到破殼而出…… 他還是蛋的模樣時,母親便同他說過,鳳凰一生要有三次涅槃,一次是破殼而出,一次是褪羽成人。 最后一次,要痛苦的多,叫作渡情劫。 只因鳳凰是個多情的種族,有些上古遺族的沒落是天性澹薄,譬如西方的梵天葉,屬實聽佛經(jīng)念叨多了,寡淡的很,連情愛的欲望都沒有??渗P族的沒落還要從調(diào)戲兩位帝后開始,他那無良又多情的父親就這么把鳳凰一脈,斷送在天帝荒帝聯(lián)眾的手里。 所以自他這顆蛋長腦子以來,便秉持著“女人都是大豬蹄子”的原則,清心寡欲的修行。也許正是太戒葷腥,故而破殼而出時,第一回見卿回上神,便是鼻涕糊滿臉的狼狽樣。 就在這樣內(nèi)憂外患的情形下,他被這女人萬分嫌棄地擦了鼻涕。 “我就說烤遲了罷,好端端的鳥蛋都長毛了,還蹦出個流鼻涕的小紅鳥來,這下怎么收場?”她無奈地朝另一個藍(lán)衣小仙攤手。 在她身側(cè)百般阻止不成后,遂決定狼狽為jian的藍(lán)衣小仙提議著:“要不,繼續(xù)烤著吃了?” 云桑頭回懂得什么是憤怒:這群貪嘴的小仙,還想吃鳳凰不成? 好在那個蠢女人沒聽藍(lán)衣小仙的提議,她十分胸有成竹的道:“蛋能生雞,雞還能生蛋,長此以往,定能還荒帝老兒一窩子蛋。到時候,他便無法記恨我們偷蛋的事了。” 云桑本掙扎在怒火中燒的關(guān)頭,在聽見這番殷切的期望后,一口氣頓時鯁在喉。后來他躲在扶桑樹的鳥窩里,看著環(huán)肥燕瘦的鳥禽被扔了上來,更是郁悶。 可新來的金雞十分粘人,硬是往他身邊湊,云桑忍無可忍,撲棱著翅膀把它拍在樹底下,自己也飛上了枝頭。 那蠢女人看到后莫名的歡喜:“看來這個法子正合適,你看他高興之下,都要打鳴了呢?!?/br> 云桑搞不懂荒帝手底下,還有沒有通靈智的人,最起碼也得是個像樣的神仙罷,且不說鳳凰打不了鳴,就說那只厚臉皮的金雞,它妥妥是雄的??! 這一窩的山雞野禽,無一例外都是雄的??! 讓他怎么雞生蛋,蛋又生雞? 可那蠢女人還是不停地往里塞雄雞,直到有一天她身畔多了個湛藍(lán)色衣袍的男神仙,本著雄孔雀會開屏斗艷的天性,鳳凰自是容不下比他長得還英俊的男人。尤其這個男人的真身是那寡淡的葉子,除了好看,壓根不懂情愛。 云桑撲棱著翅膀想跟她飛回去,可他初為鳳身的模樣實在稚嫩,不敵男人化身成人后的清淡高雅。 他在鳥窩里晃悠悠的等,等到周圍的鳥類漸漸飛走了,他也不是不會飛,只是偌大的天地,不知道哪邊是她的方向。 云桑心情低落地度過了幾年,而那只雄雞自從上次被他拍到樹底下,變得愈發(fā)粘人了,原本只敢在兩尺外撩撥他,這下但凡捉到個肥蟲子,都要高興地往他嘴里塞,云桑在這陣子學(xué)會了捉迷藏。 至少只要他不想出來,任那雄雞滿圈子的找,也找不到他的。 他不想吃什么肥蟲子。 至少,第一口,一定要等她先吃。 不論是晨曦的甘露,還是冬雪的梅花,所有的第一口,都得等她來吃才行…… 等云桑從小紅鳥長成小鳳凰,拖著長長的火羽,在朝夕間冠彩四方時,他等的那個糊涂小仙還是沒來。 而金雞化為人身后的模樣,實在不起眼,穿著一襲淺黃色衣袍,手執(zhí)金羽折扇,相較之下顯得素凈多了。他望定扶桑樹之外的天空,學(xué)著像很多年前那樣飛翔。 金雞走之前,見云桑昂著鳳冠,意興闌珊地趴在枝丫上,鳳凰幼時只有巴掌大小,如今比水牛還沉,壓得扶桑樹的枝丫都彎了,可他似乎懶得挪地方,連矚目遠(yuǎn)方的眸光都是更年不變的。 金雞長吁短嘆:“我就知道你等不來,你只是她的一時興起?!?/br> 云桑本來還想慢悠悠跟他道個別,一聽這句話頓時僵硬地停在那里。什么是一時興起? 金雞戀念不舍地走了。 往后的日子清靜下來,扶桑樹依然金碧生輝,有繁花點綴、星月作伴,云桑最閑的時候,還會念起金雞常捉的肥蟲子。比如,哪家肥蟲子白嫩,哪家肥蟲子鮮美,期間有只雌性的云雀來找過他。 那只云雀纖細(xì)柔弱,在十里八鄉(xiāng)少有的雌性中,看起來很順眼。她柔柔地低著頭,說話的聲音也是細(xì)聲細(xì)氣的:“鳳族大仇未報,少主豈能在這浪費時間。” 云桑慢條斯理地用余光瞥她一眼,心想著好端端的跑過來,說什么浪費時間。聲音輕佻又散漫:“我在等?!?/br> “等?”那只云雀露出不屑:“等是最沒用、最浪費時間的?!?/br> 云桑懶得搭理。那只云雀眼珠一轉(zhuǎn),突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摸他的鳳冠。鳳冠對鳳凰來說,是驕傲的不得碰。 云桑連忙飛走了。被別人碰鳳冠,他是十萬個不情愿。 幸好那只云雀沒有得逞,就孤零零地飛到另一個枝丫了。 云桑從未覺得遮天蔽日的扶桑樹會這般擁擠,原先盛放數(shù)十只雄禽加一只粘人的金雞,都綽綽有余。如今那只看著嬌小柔弱的云雀往旁邊一杵,他連呼吸都是緊的。 那只云雀見他整天一動不動的等,說不上來是生氣,還是怒其不爭。 云桑突然想,干脆飛走算了,免得她的目光時刻放在他身上。 想著想著,他試著撲棱火羽,只聽扶桑樹發(fā)出“咯吱”的動靜,樹葉也被呼出的氣焰燒出了洞。 那只云雀原本郁悶的神色倏然一喜,低聲和試著飛起來的云桑說話:“少主是要去夜照宮報仇嗎?” 他被周身四竄的氣流往前推了推,慢慢地張開羽翼。 云桑剛飛上天就碰見神仙過路,一見鳳凰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撒網(wǎng)將他捉個正著。 云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身后跟著的小云雀卻流淚了:“還什么鳳族的少主呢,愣起來還不如山里的野雞?!?/br> 小云雀跟著神仙的步伐一路叫囂,云桑其實很想和她糾正一下,山里的野雞可不如他漂亮。至少那只不知好歹的金雞,長得就很平平無奇。 事實證明,長得漂亮屬實能混飯吃。云桑憑著一身艷麗的火羽,被天帝身邊的白虎神將看中,留在瓊宇高的金絲籠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出行時候前呼后擁,平日還有八個童女為其梳毛順毛,可謂風(fēng)光無限。 直到某日白虎神將負(fù)手而立,望著愜意舒適的云桑笑道:“聽說鳳凰不像別的上古遺族,欲念寡淡,子嗣不息。更何況這只鳳凰羽色如此艷美,等他化成人形的那天,本君定要好好試一試。” 云桑本來還為自己的美貌感到驕傲,一聽白虎神將的這番話立刻失了光澤。 后來他才聽說有關(guān)白虎神將的一些事,譬如他喜歡生得漂亮的雄性,既占了生得漂亮的臉蛋,相較于雌性又富有力量。再譬如,他精力旺盛,但凡體態(tài)嬌小點的,都會被他折騰得死去活來。 尤其那些意圖逃跑的,被他捉回來,就是血淋淋的教訓(xùn)。 云桑還是飛跑了。 盡管鳳凰于飛百千萬里,奈何他還是個未成年的,被白虎神將追上,似乎是早晚的事。 云桑頭回氣惱,自己為何沒有好好飛過,猛地從瓊宇高的金絲籠里逃出來,莫說方向了,連昔日沾沾自喜的火羽,都成了阻礙他奔赴自由的障礙。 他是一只鳳凰,飛翔是本能,可他卻等了很久,停頓了很久,甚至忘記自己為什么要等。那個女人,既沒有漂亮的羽毛,也沒有像他一樣的翅膀,根本難看的很。 他怎么會等這么難看的人。 云桑憤憤的想,也許當(dāng)初只是靈智未開,清心寡欲的修行,沒見過幾個像模像樣的雌性,看石心石肺的蠢女人,也覺得俏麗明媚。 那個女人……有什么好的。 在他快飛不動,即將被白虎神將追上的緊要關(guān)頭,那個女人來了。 他頹唐地跌落云巔,眼看著就要撞擊山河,她的身影像極了每道流星應(yīng)有的驚艷,在他以為快要熬不過的時候,倏然出現(xiàn)。 云桑覺得心肺跟著炙熱起來。 他只是一只鳳凰,就算有艷麗的羽毛和結(jié)實的翅膀,只要忘記飛翔,便連走地雞都不如。而蠢女人不同,她雖是塊石頭,更該一動不動的,可她會跑會跳,會一躍成神,會追尋自己的夢,而非一味的等。 可他只會等。 他甚至想就此摔落九州,根骨化作山脈,血液蜿蜒成河,就這樣以最卑微的姿態(tài)去仰望她。 她把他從千鈞一發(fā)救下,他卻沒有動,他現(xiàn)在想當(dāng)山里的野雞了。 然而她卻一眼認(rèn)出了他:“小鳳凰,你還我一窩子蛋沒?” 云桑簡直心痛至極。 那個蠢女人將他帶回飄滿霜花的寢宮,那夜正是皓月當(dāng)空,銀輝散漫。也許是第一次飛過頭,只覺渾身都有股灼燒的痛感,他漫長又毫無跡象的清修,看樣子似乎要到頭了。 那只消失許久的小云雀卻突然跑過來,跟他嚼舌頭根:“鳳族是被荒帝帶頭剿滅的,這里就是荒帝統(tǒng)領(lǐng)的夜照宮,和天帝掌管的凌霄殿分管著日夜。救你的那個女人,她身上有鳳血的氣息,八成與剿滅鳳族的人脫不了干系。再說她先前就是要吃你的,眼下帶你回來未必安好心?!?/br> 云桑不是沒想過要去質(zhì)問,與其從別人的嘴里聽七說八,他只想見她恣意張揚的笑??伤矝]有什么好問她的。只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跟她胡鬧一通,再搞怪一番,樂此不疲。 他從前看金雞就是這么煩自己的,而自己也并未生出幾分厭惡的心思,只是有時候覺得疲倦,想躲起來讓世界清靜下來。 可若是金雞遇到點蝗蟲鼠疫的麻煩,他還是第一個跳出來護(hù)短的。 這大約就是他熟悉的相處方式。 只是有那么一晚,云桑聽小云雀說起有關(guān)一根肋骨的故事。 “素藍(lán)上神本想渡她成劫,不曾想被她帶入劫難。她口口聲聲稱來天上報恩的,還不是害人家折了一根肋骨,又跳下了輪回井。而她倒好,不但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渡了劫,還當(dāng)了戰(zhàn)神?!?/br> 云桑后知后覺的懂得,原來他如此不情愿那個湛藍(lán)色衣袍的男人,同蠢女人形影不離的站一起,是因為那人體內(nèi)有鳳族的一滴血。 他初次聽見那顆小石頭,含糊不清的說著“第一口,一定要等女孩子先吃”,竟是那個男人為了保護(hù)她,吃了那滴本該屬于她的鳳血。 而那個男人下輪回井之后,她就再也沒來扶桑樹看他。 虧他還聽信母親的話,草木無情,石頭無情,只有鳳凰多情又爛漫。可這出戲分明從始至終,都沒有他的位置。 他只是一只鳳凰而已。多情,又獨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云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自己褪羽化人的時刻。他站在火海里朝她笑,羽毛和翅膀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事手腳和皮膚,他的身上套著緋紅色的衣袍,風(fēng)姿艷艷,他雖化為人身,卻還是想逗弄她:“小爺是來找你報仇的?!?/br> 那女人神色倦怠,見他化成人身后,忍不住為他高興,踮起腳,抬手摸了摸他的頭:“了不起的小鳳凰。” 有那么一瞬,他記起頭頂正是鳳冠所在的位置,那是云桑身為鳳族的驕傲與冠冕,此刻卻愿意伸頭讓她觸碰。 他成人后,看見星河中自己的倒影,覺得實在太過女氣,完完全全風(fēng)流公子的模樣,看上去滿不正經(jīng)的,和她有著天差地別。小云雀跟著后頭嘆息:“鳳族當(dāng)年也是艷冠九州,怎能讓人觸碰冠宇呢?” 云桑腳步一頓,皺起眉頭。幼時盡管有金雞煩擾,但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厭惡過一個人。尤其,云雀一族和鳳凰一族自古便是血親,他本該有血濃于水的感覺才對。 他時常坐在夜照宮的飛霜屋檐上,看她抱劍若有所思地望著輪回井。 輪回井的下方,正是繁華的人間山河。 他以為她是羨慕人間的快意恩仇,可每每瞧見她望著人間在尋找什么的眼神,就覺得許是自己猜錯了,她的心思從未跟他袒露過。 甚至,他除了和她嬉笑打鬧,竟絲毫走不進(jìn)她的內(nèi)心。 他明明等了她這么多年,從雛鳥等成了鳳凰,仍等不來她一眼。 人間一年,天上一日。 她看人間等音訊,他看她,等她抬頭。 之后很長一段日子,他又像在扶桑樹那會似的等。 只是時常會飛往扶桑樹看看??茨侵唤痣u還會不會回來。 后來她去了人間。 他想,就算有他的等,她也未必會高興。她去人間也好。 那個蠢石頭,就是這么一個死心眼、認(rèn)準(zhǔn)什么就是什么的女子。 又過了很久,她一身傷的回來,衣衫都滲透了血。她從人間走了一遭,魂都丟了一半,是他低下身把她抱回來的。 她的血浸染了他的緋衣,風(fēng)干成濃郁的色。 她一定是付出過滿腔心血。 可如今,落得滿心空空。 他痛心疾首地看著她呆坐在夜照宮,任飛霜打濕她長而柔軟的發(fā),記憶中那張明媚嬌艷的臉龐,已經(jīng)漸漸淡化。她穿著銀白色、冰冷的甲胄,像塊雕琢精美的白瓷,由著夜照宮永久不墜的月色,穿透她單薄的身姿,落了滿地的悲涼。 云桑坐在飛檐之上,手指捏得微微顫抖。 等了那么久,覺得即便他還需要等,而她終得圓滿的時候,那個男人卻付了她。 一切已經(jīng)渺然無光了。 夜照宮變故的那天,她好像才從漫長的夢中醒過來,笑容倦怠,抬起半人高的七絕劍,要守護(hù)這個讓她痛的地方。 他要跟上去,想和她肩并肩,總之,再也不能,僅僅是等了。 她摸摸他的頭,就像曾經(jīng)他希冀能從她口中聽到的一樣:“乖乖在這里等我。我會回來的?!?/br> 她從未讓他等過,原先的等都是他甘愿。 只有這次,他覺得,這是她的心愿。 所以他等。 可是她食言了。 她死在心愛的男人的手里,魂魄游散九天,再也沒能回來。 等他趕到的時候,那里皆是一片死寂。 云桑坐在那里,看月升日落,桑田滄海,過了很多很多年,一動不動。精壯的臂彎退回翅膀,白皙的皮膚化成火羽,就像回歸成一顆堅固的蛋,他死命地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鳳凰一等,又是上萬年??赡怯衷鯓幽兀呀?jīng)不在了…… 直到和那個叫步遙的姑娘初時那日,她無端咬了自己一口。 他竟恍惚覺得,橫亙上萬年也渡不過的劫難,又在緩慢地往前走了…… 他是小紅鳥,是鳳凰,是上能俯攬云霄、下能扶桑安榻的王。至少這十年,他不用再等了。 他能一直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