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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半步上云端在線閱讀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又過兩日,蓮妃煎藥的手藝突飛猛進,不用搭配蜜餞也能喝得下去。白端依然保持著每日出門買蜜餞的習慣,讓回良澈很是擔心,他怪我嬌氣,我卻笑他不懂白端。

    我打著哈欠,趴在地窖簡陋的桌邊看地圖,為接下來的逃跑做準備。王都是不能多待了,不過葉扶這個身份倒還能用。

    從十破門而入的時候,我正支著腮幫子,看回良澈給蓮妃緩緩地梳著頭發(fā),忍不住咳了一聲,示意他們見好就收,別亂撒狗糧。從十見狀,語氣無奈:“滕少,公子安排你們出城。”

    “他都打點好了?”我擺弄束著袖口的系帶,對從十的突然出現(xiàn)見怪不怪。

    從十垂下頭,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br>
    我瞥了他一眼,很有幾分瞧不上:“你這段日子干嘛躲著我?”

    從十果真是個人才,居然連神色都沒變一下,如實答道:“怕你揪我去看人。初拂被你弄得分身乏術(shù),在四王妃身畔時常惦記你。你總說不要心軟了,可歪道理又一大堆,就像這次,如果我們都在你身邊,怎會讓你在宵云臺腹背受敵?別忘了你是滕家的少將軍……”

    我顧自望著從十,嘆口氣:“你說的對。我有些著急了。”

    回良澈和蓮妃收拾得差不多時,從十這才拿出一粒藥丸,輕手輕腳地給我順下,又將地窖居住過人的痕跡都清理干凈,遲疑了一會兒道:“滕少,儺教和王族掌權(quán)多年,非一朝一夕能瓦解的,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眼下當務(wù)之急,是將你們平安送出城。剩下的事,公子自會幫你完成。只盼你能愛惜生命,亦如公子愛惜你……”

    我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猛地聽見從十說出這般感性的話,也挺不容易的。我倏然站起身,笑著道:“走吧?!?/br>
    白端確是實有些手段。

    能將三個大活人在戒備森嚴的王城偷運出去。

    出城后,在附近的農(nóng)莊停頓了一會兒,有個垂翁在湖邊打著瞌睡。

    人生無不散的筵席,也有久別重逢的時候。雖然我沒少跟他對著干,可畢竟,他也從未與我這個晚輩計較什么。

    凡人應(yīng)當有的生老病死,在他身上似乎無法體現(xiàn),他仿佛不會老,永遠精神抖擻地生活著。想起當初自己親眼目睹他上了馬車駛向王都,而如今要以嶄新的面貌在這里與他告別,其實也好。

    余暉灑在湖面,我湊過去,看他半合著眼:“老頭……”

    “別打招呼了,走就走吧,小妮子到王都這么久,也不知道看望老夫?!?/br>
    “看望就不好了,你好不容易安度晚年……”

    “少廢話,老夫怕過什么,讓你為老夫擔心?”

    “你好兇啊,這么兇小心沒人敢伺候你,等你老得走不動路的時候,會有小鬼偷偷拔你胡子?!?/br>
    “嚯,這么咒詛老夫,你嘴巴這么毒,當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握著拳頭,硬生生擠出一句話:“不勞您老費心?!?/br>
    尚候微微睜開眼,倏然道:“白端那小子托老夫捎幾句話,才會冒著風險讓你們經(jīng)過這?!?/br>
    “什么話?”

    “第一句是,從十的話也是他的肺腑之言,尤其最后一句?!?/br>
    最后一句?什么來著?我悶頭想,緩了片刻才想起來:只盼你能愛惜生命,亦如公子愛惜你……不由的臉紅。我是不是該慎重地感動一把?

    “收起你那張思春的臉,老夫不是來找惡心的?!鄙泻蛄x正言辭的鄙視,旋即又說道:“他的第二句是,去離州吧?!?/br>
    離州是么,也不是不行,如今王都時局這么亂,又有鋪天蓋地的通告在捉拿我,現(xiàn)在去別的地方,只會徒增煩惱。

    不如去離州,正好應(yīng)了之前對蓮妃的提議。

    我點點頭,清他繼續(xù)說下去。尚候讓我稍等,然后掏遍袖口。

    “放哪去了?怎會不見了呢?不是這個。啊,原來在這?!?/br>
    沒想到他費勁掏了半天,拿出的是一個小錦囊。我越看越熟悉,認出好像是無上宮相遇那一晚,我遲遲不敢開的錦囊。

    其實后來行至離州荒漠,我曾在瀕死之際打開過,心想要是寫了什么絕情的話,正好斷了我對白端的念頭??僧斘铱辞迳厦鎸懼笆志颓堋彼膫€字,本就干涸的內(nèi)心倏爾生出一股不甘心,大概這就是由死向生吧。

    我在荒漠中走了許久,捏著這枚錦囊,全憑一口悶氣活了下來,那種頂著烈日渾身冰冷的感覺,一看錦囊便猶如身臨其境。

    我忍住骨子里傳遞出的寒冷,滿臉疑問的看著尚候支支吾吾,他并非忸怩之人啊,怎么話到嘴邊說不出呢,我愈發(fā)好奇了。

    “害,老夫?qū)嵲捳f了吧,這枚錦囊才是你該看的,你原先的那枚,是老夫派人順手換的。”尚候把錦囊不管不顧地塞我手上,晃著略顯臃腫的身子背對我,朝我揮揮手,瀟灑離去。

    我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實在很讓人摸不清頭腦。我雖然不算心胸豁達之人,可也不會平白記恨別人,這么小心眼,未免也太丟顏面了。

    我拆開錦囊,上面的字比之前看到的更短,只有三個字。

    “挾持我。”

    猛地一看更人摸不清頭腦,我仔細回想起那夜的情景,便明白若是處在我被前后夾擊的境況,除了像我當初選的那樣貿(mào)然跳崖,剩下一個最穩(wěn)妥安全的辦法,就是挾持白端。

    可如果挾持白端,我所見面臨的全部危險,便會直接轉(zhuǎn)移到他身上了。

    我捏著錦囊,忍啊忍,忍不住內(nèi)心的澎湃,朝尚候急著走遠的背影,扯著嗓子喊:“你個老匹夫,害我記恨白端五年,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啊,你賠我五年!”

    尚候的迎著晚霞的背影抖三抖:“你怎么也這么小心眼啊,不就偷換個錦囊嘛,我說了不讓你看,白端那小子還非逼我翻出來,也不知道他較個什么真。癡兒女!”

    我的理智快崩斷了:“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拔光你胡子!”

    “別拔了,老伙計死了,城里頭大亂,老夫得回去主持大局咯。”尚候留下最后一句話,身影消失在阡陌小道的盡頭。

    看來這才是白端找他的真正緣由。

    有尚候回去主持大局,一方面能讓急著跳腳的各方勢力心生忌憚,畢竟以尚候的實力與背景,不是任何一方能硬碰硬的。更何況尚候德高望重,朝中老臣皆是服氣他的,他不會任由爭儲朝著血腥的局勢發(fā)展。

    看來不會等上太久,就會有新君登基了。

    而另一層意思,自然是白端想傳達給我的,剩下的事,他會幫我完成。

    時辰不早了,載著我和回良澈蓮妃的馬車繼續(xù)上路,身后的王都卻被一片黑暗漸漸湮沒。

    回王的殯葬在三日后舉行,沿途的村莊都在為他哀慟,帝王的逝去象征著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回王留下的累累碩業(yè)和不平風波,都在影響著世人……

    這一路也并不是很太平,君盡瞳顯然留有后手,做足了趕盡殺絕的準備。在去往離州的各條關(guān)卡要塞上,布上妥妥的殺局,幸好我之前仔細研究了地圖,幾次帶著回良澈和蓮妃死里逃生,磕磕絆絆的,等馬車跨進離州的邊界,回良澈莫名松了口氣,感嘆這場殺機四伏西行之路,總算迎來了盡頭。

    我嘆道:“你高興的還太早,離州不是你想象的……”扒拉腦海去找合適的形容詞,但是腦子太疼,干脆讓他自己去看吧。

    我在離州待過整整三年,見過這片沙漠孕育的土地,是多么充滿變數(shù)。

    也許前一刻,還是漫漫黃沙下,人們將盛滿水果的碩大籮筐杠在頭頂,嬌笑著赤腳走過面前的美好景象。

    后一秒,便是從籮筐底下抽出利刃,轉(zhuǎn)身刺向你腰間的人間地獄。

    但也不無好的畫面,我將儲備的餅分給官道上游離的孩童,他們正埋頭去舔食糧車掉落的米粒,接過干癟的餅,卻露出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他們跟王都里那些富貴子弟不一樣,他們表情生動而有活力,會為星點雨露撒落面龐感到欣喜,會為獵殺到一頭鹿而興奮地手舞足蹈,更會為了明天能活下去而竭盡所能。

    渴望生,才有靈魂。

    離州是一個破除腐朽的新生之地,充斥著危險和希望。

    這幾年偽仙主鳳清和少主景卻割據(jù)一方,所占城池時隔不久便會輪換個人執(zhí)掌。

    中間有座沙城,戰(zhàn)事最是頻繁,以旁邊深入荒漠的十里沙埔聞名,我當年被匪賊驅(qū)趕進沙埔,差點沒死在里面,如今奔赴沙城仍心有余悸。

    景卻早在城門口等著,多年未見,他長得很高了,身子如小白楊般挺拔健康,可惜皮膚曬成了小麥色,眼里眉間神似白端。

    他抱著雙臂看我利索地跳下馬車,車廂內(nèi)回良澈正照顧水土不服的蓮妃,他派人把馬車牽進城,自己卻打量我,皺眉道:“丑八怪,你渾身沾血做什么,難不成有人找你麻煩?”

    “還不是鳳清這個瘋婆娘?!蔽医舆^他放在頸間的手帕,里里外外將手指頭擦干凈,一想到鳳清像鬼魅般的追擊手段,頭都大了。

    景卻對鳳清“瘋婆娘”的稱號感同身受:“她是真的可怕啊。”

    “聽說前陣子她帶兵偷襲沙城,弄得你損失慘重,我?guī)熃忝Φ浇袢者€沒救治好所有傷員?!?/br>
    “是啊,得虧哥哥將如jiejie及時送回來,不然這幾天也不會太平的?!本皡s撓撓頭:“也不知道她哪那么多精力,像瘋狗一樣沒完沒了,而且手段血腥殘忍,動輒要屠城?!?/br>
    “城都屠完了,她還統(tǒng)治什么?”真是好笑。

    “不知道,可能是狗急跳墻了吧,你在王都散布的那兩句話,已經(jīng)傳到離州來了,李燼清是儺教推上仙主之位的,難免受影響?!本皡s跟我說完現(xiàn)狀,倏然上下打量,目光最后停在我裹緊絹布的胸口,揶揄道:“本來就不像女人,這下更不像了。”

    我反擊:“說誰不像女人呢,你看你現(xiàn)在曬的,像顆鹵蛋?!?/br>
    景卻就是景卻,還是那個毒舌少主。

    “鹵蛋也總比一馬平川強,爺要是跟你并排躺著睡,還能比你高出一截?!彼笱蟮靡猓瑳]注意我的臉色,黑了。

    我真是在王都憋屈太久了,久到忘記自己的氣性,有多盛。

    “死崽子!”捋起袖子撲倒他,用手用腳用牙,無所不用其極。反正不讓他蛻層皮,就教他掉塊rou。

    最后還是師姐出面,才將我和景卻分開。

    師姐賞我們一人一個腦瓜崩,我在王都受盡委屈,如今見到親人便嚎啕著哽咽著爬過去,鼻涕眼淚抹在她裙子上:“我都想死你了?!?/br>
    “想我,你還打我少主?”師姐拽著我的頭發(fā),將我提溜起來,迫使我鼻涕眼淚的面對她,我吸溜了一聲,乖乖的,也不敢吭聲了。

    那邊景卻被我咬得滿地打滾,燈籠褲都快蹭破洞了。我在半空踹他一腳,讓他安分點,小男孩矯情什么,師姐見我手腳還不老實,好看的眉目一橫,“怎么?還不長記性?”

    慌忙搖搖頭,揚起十二分討好的笑:“我聽師姐的?!?/br>
    景卻罵道:“呸!貓腿子!”

    我怒視著他:“你皮真緊,我不介意再給你松松皮?!?/br>
    “來啊?!本皡s一蹦三尺高,也不吵嚷哪疼了:“誰怕誰!”

    戰(zhàn)事又要一發(fā)不可收拾,師姐懶得管我們貓鼠斗,只是拿出一封剛到的信,遞給景卻:“喏,你家哥哥的信。”

    “真的嘛。”景卻頓時笑逐顏開,我卻癟嘴吃醋,有功夫給小崽子寫信,沒空給我寫,我怎么就這么不開心。

    景卻擦了擦手,接過信,看到開頭便傻眼了:“這什么意思?!?/br>
    “字面上的意思?!睅熃闳嗳嗨念^:“讓你照顧好你嫂子?!?/br>
    我急著探頭,“誰是你嫂子啊,他到底寫了什么?。俊?/br>
    “你啊你?!睅熃隳樕蠈憹M了“無藥可救”四個大字,撣撣衣服上的風沙,回去繼續(xù)治療傷患。

    景卻嘴巴長得大大的,我生怕他當我的面流哈喇子,這樣會使我更加看他不爽??伤皇呛莺莸氐晌乙谎郏舆^我丟在沙子里的包裹,悶聲悶氣地朝我喊:“咱們也回去吧,丑八怪?!?/br>
    聽到這話,我覺得他怕是內(nèi)急了。不然怎么不跟我打起來呢。

    進到沙城,街上就有羊rou泡饃的香味,我食欲大動,和景卻喝了個湯足飯飽,看見這座城市初俱百廢待興的規(guī)模,人們即便面臨天災(zāi)人禍兵荒馬亂,也在不停地重建自己的家園。

    不由的心生感慨,如果離州真的有安寧,那會是什么樣的?

    我把這個感慨說給景卻聽,他嗤鼻我大驚小怪,說起以前的仙山和侯府,那是在荒漠中長出綠洲的地方,只是災(zāi)難來的太快,他只有年少的點點印象。

    正閑談著,有兩個包裹嚴實的少女撞上迎面的路人,少女的黑紗被不小心扯破,露出一截藕臂,顯然跟四周有些格格不入。

    盡管她們掩住手臂的動作十分迅敏,但我還是瞥見她的肘彎處,繪了一朵栩栩如生的三途花。

    原來真有這種膚若凝脂的人啊。

    那種膚白,不是不健康的蒼白,而是渾然天成的白,仿佛剝了皮的桃rou。

    景卻緊盯著少女擦身而過,我笑他莫不是春心萌動了吧。

    他捏了捏我的臉蛋:“別胡說,我很正經(jīng)的好不好,我是在想……”

    “想什么?打暈?扛回去?做媳婦兒?”我齜牙。

    景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想她們……是不是兩生族人……”

    我倏爾站起來,再找這兩個少女,她們已然詭異的,不見了。

    傳說上古秘境有種以命換命的花。

    這種花只生長在離州的萬年荒漠之地,也就是沙城附近的十里沙浦。同古祭臺、虛碧崖一樣,這個地方被稱為“兩生境”。

    也是上古秘境最難找的一個。

    只因它在生與死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