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秀梅嚎啕大哭：“你們醫(yī)院必須給個說法，這事兒沒完,老太太不能白死。小妹你看看,早叫你把媽接走去大城市大醫(yī)院,你要早聽我說的,也不會白白害了媽的命啊。”

    “還有你生的這是個什么東西,這么些年都不說來看看她親外婆，現在出息了更是不把她外家放在眼里，親外婆病了叫她，她都推三阻四不肯來，來了也不肯好好給她外婆看。這種狼心狗肺不孝順的東西,你當年生下她就該把她掐死啊?！?/br>
    沈畫面無表情。

    沈彰氣得發(fā)抖。

    林鳳雅一咬牙，沖上去,“啪”得一聲,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屈秀梅臉上。

    林鳳雅是干慣了農活的人，手上力氣大，而屈秀梅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就收個錢也不干什么活，又胖又虛，拿禁得住林鳳雅這用盡全力的一巴掌。

    屈秀梅被一個趔趄，捂著臉不敢置信，哭嚎聲也停了一秒鐘。

    但緊接著響起的就是更大的哭嚎聲。

    被打了哪能服氣，屈秀梅鬼哭狼嚎地沖上來要廝打林鳳雅，還叫著她男人一起：“你是死人是不是，瞅著人家欺負我！”

    林鳳雅剛才那一手太快，這會兒見屈秀梅撲上來，沈彰趕緊擋在前面，抗住屈秀梅的廝打。

    保安也來了。

    黃院長立刻說：“趕緊把人給拉開，報警了嗎？快報警！”

    柳寧欣臉色蠟白，捂著肚子搖搖欲墜。

    大年初二，所有人都進派出所。

    就連縣領導都有所耳聞，因為還涉及到一條人命，跟醫(yī)院有關，所以上頭還是很重視的，抽調了得力干警參與調查。

    案情其實很簡單。

    其他都是細枝末節(jié)的，老太太是怎么死的，才是關鍵。

    柳寧欣拒絕跟警方溝通，要求讓自己的律師過來處理此事，律師要求給老太太做醫(yī)療事故鑒定，看老太太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而警方也已經初步調查取證完畢。

    醫(yī)院的這些重癥病房和走廊上都有監(jiān)控，鐵證如山。

    “老太太送進醫(yī)院的第一個晚上，柳強盛和屈秀梅都在醫(yī)院守著，屈秀梅在不斷地給柳寧欣打電話，問柳寧欣什么時候能回來，回來晚了說不定就見不著老太太最后一面了?！?/br>
    “柳強盛在拿著手機刷短視頻。期間醫(yī)護人員進來挪動老太太，把心電監(jiān)護儀也給挪動了一下，注意柳強盛跟護士的對話?！?/br>
    “這個插頭拔了也還有電？”柳強盛是這么問的。

    護士回答：“對，有電池，不過咱們醫(yī)院的設備年代久，電池老化撐不了多長時間，平時都是插電用?！?/br>
    警察說：“柳強盛這個時候聽了也沒覺得什么。之后護士又交代了一下家屬陪床的注意事項就離開了，已經很晚了。柳強盛還在拿手機刷短視頻，結果這個時候，看，他開始找東西了……他從包里拿出了充電器，找了一圈，沒在病房內找到能用的插頭，墻邊那個試了試應該是沒電?！?/br>
    “這個時候，柳強盛看向了老太太的監(jiān)護儀。再往下看?！?/br>
    “柳強盛把監(jiān)護儀插頭拔了，他一開始還有些不確定，拔下來的時候還對著監(jiān)護儀看了下，見監(jiān)護儀正常運轉，他就丟下插頭不管了，插上充電器開始沖手機。”

    “后面到早上了，醫(yī)護人員過來查房的時候，護士看到了，護士把插頭又給插上了?！?/br>
    “但是后來，柳強盛又把插頭給拔了，還是給手機充電?！?/br>
    “最后，護士又把插頭給插上，還說了留在病房的屈秀梅兩句，屈秀梅還跟護士吵了幾句嘴。但這個時候，插頭還是插著的?！?/br>
    “護士走后，來的這個女孩兒是柳婷婷，老太太的孫女，柳強盛和屈秀梅的女兒。柳婷婷一進病房就拿著手機看直播?！?/br>
    “這看了一個多小時，手機也沒電了。柳婷婷也是到處找充電的地方，她說要出去護士站充電，屈秀梅在說她，女孩兒不愿意，最終也沒出去留在病房。”

    “大家再看，屈秀梅指著監(jiān)護儀和其他設備所用的插座在跟女兒說話，果然，接下來柳婷婷的動作跟柳強盛一樣，也是拔了插頭給手機充電?！?/br>
    “我們統(tǒng)計了一下，從柳強盛第一次拔下插頭開始，中間護士又插了幾次，算下來，監(jiān)護儀在這段時間內總共充電時間只有一小時零23分鐘，期間還反復插拔，設備電池本來就已經老化，又這樣反復插拔，監(jiān)控儀電力嚴重不足?！?/br>
    “在柳婷婷充完電后，接了個電話就要走，插頭也沒給插上，護士過來又一次把插頭給插上了。”

    “最后一次，是在沈醫(yī)生提出要給老太太進行腎移植，讓柳強盛和屈秀梅考慮一下之后，所有人都離開了，柳強盛夫妻倆在病房里商量爭吵，柳強盛被電線給絆倒，惱怒煩躁地把電線踢開，把插頭也給踢掉了。”

    “在后來，柳寧欣來了，他們一家人開始爭吵。這個時候監(jiān)護儀是有報警的，但他們只顧爭吵，情緒激烈，誰都沒有注意到?！?/br>
    “沈醫(yī)生他們重新回來的時候，監(jiān)控儀畫面早黑了，老太太也早就不行了。”

    整個過程事實非常清楚。

    但家屬那邊要求給老太太做醫(yī)療鑒定，那就做吧。

    從派出所出來，沈畫很抱歉地跟黃院長說：“黃院長，真是不好意思了?！?/br>
    黃院長擺擺手：“這誰還能沒兩件糟心事。沈醫(yī)生也放心，這件事情事實清楚，這老太太生養(yǎng)兒女一輩子，到頭來沒一個真正孝順的。但凡這些個子女顧忌老太太一點兒，都不會在老太太病床面前這么吵，活生生地把老太太給氣死啊。”

    林建行也連忙說：“可不是？沒見過這樣的，老太太都病成那樣了，不說關心老太太，一會兒吵這個一會兒爭那個，什么都想往別人頭上推，老太太只怕也是做了孽，才遭此報應?！?/br>
    收治老太太的主治醫(yī)生也說：“老太太情況這么危重，我們勉強把人搶救回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誰都不敢提出治療方案，沈醫(yī)生到底是心善，不計前嫌，還給老太太想出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治療方案，真可謂是仁至義盡。這老太太，沒死在病上，到死在兒女手上，死了眼睛都閉不上，也挺可憐的?！?/br>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這事兒，就是柳家子女不孝，活生生氣死老太太的，跟其他任何人都沒關系。

    沈畫嘆了口氣：“醫(yī)院又要麻煩了，他們肯定會胡攪蠻纏地怪醫(yī)院。在很多時候，醫(yī)院解決醫(yī)鬧的方式都是私下和解，醫(yī)院賠點錢算了，可這并不是解決醫(yī)鬧最好的辦法，反而會滋生出更多醫(yī)鬧?！?/br>
    林建行也點頭：“醫(yī)院是想著人家親人出事了，甭管醫(yī)院有沒有錯，多少都要承擔一點責任，實際上就是縱容了醫(yī)鬧。現在最多的其實不是家屬醫(yī)鬧，是職業(yè)醫(yī)鬧，就是抓住醫(yī)院不想鬧大不想惹麻煩的心理，訛錢。最猖狂的是，那些職業(yè)醫(yī)鬧半點兒都不避諱，就守在醫(yī)院外面，哪家的病人死了，立馬就湊上去問需不需要醫(yī)鬧，簡直猖狂至極！”

    沈畫點頭：“所以這種方法不對，誰的錯誰應該承擔責任，應該是明明白白的。死者家屬不是請求做醫(yī)療事故鑒定了么，那就憑結果說話?！?/br>
    黃院長點頭：“醫(yī)院也氣啊，有時候的確是醫(yī)院醫(yī)護人員或者是設備出錯，有時候也確實跟醫(yī)院無關，但任何時候不管怎么樣，只要死者家屬一鬧，再往網上一放，那些博眼球的網絡媒體再添油加醋一番……醫(yī)院就很被動了?！?/br>
    “地方上也怕鬧大了難聽，就責令醫(yī)院盡快解決。賠錢，當然是最快的，走法律程序的話……醫(yī)院真耗不起，等走完法律程序，網友輿論都已經給醫(yī)院定性了。誰還有空看法院怎么判的?！?/br>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網絡上沒有任何一個辟謠的聲明或消息，熱度能高過造謠的。

    沈畫明白黃院長的意思。

    她說：“這件事情最后肯定還會牽涉到我，醫(yī)院方面可能會承受一些攻擊，我先跟跟黃院長說聲抱歉，這些我都記在心里?！?/br>
    黃院長說那么多，無非就是想讓沈畫承他的情，見沈畫懂了，他也就不會再繼續(xù)多說，那樣只會讓人覺得他在要挾。

    黃院長立刻就轉移了話題，開始跟沈畫討論醫(yī)療上的事情。

    從醫(yī)院這邊離開，又跟林家大舅道別，讓他們回去告訴林家外公外婆，沒什么事情，不需要太擔心。

    林家這邊也不傻。

    林建行和妻子回了林家之后，立馬就把醫(yī)院這邊的事情說了一遍。

    村里好多人，大家都看到那位出息的沈家姑娘，去見人家親外婆了，雖然也帶了林家人過去，但人家到底是血脈至親啊，就算人家真的兩邊都認，林家還能咋地？

    所以村里人都在豎著耳朵聽八卦呢。

    林建行和妻子回村的時候，也沒遮遮掩掩，反倒是大大方方地說，沒事兒了去家里坐坐。

    就算他們不說，去林家串門的人都不會少，他們這么一說，去的人就更多了。

    林建行和妻子兩人，把醫(yī)院發(fā)生的事情都給說了一遍。

    從一開始柳強盛說只是叫沈畫過去見一面，到去了醫(yī)院就變臉，非要沈畫救柳家外婆，還要沈畫把人給帶到海市去住院……

    人們都忍不住說，這也太得寸進尺了。

    尤其是林建行著重強調了，柳家外婆的病非常非常嚴重，同一層樓的其他病房還有類似病例，在京市大醫(yī)院都沒治好，讓回來保守治療，其實就是等死呢。

    沈家丫頭心善，到底還是給柳家外婆檢查了，還敢打包票說只要腎移植，就能叫柳家外婆多活幾年。

    可一開始口口聲聲說孝順老人的兒子兒媳，一聽說要配型捐腎，每一個答應的，各個推諉，就在病房當著老太太的面就吵起來了。

    村民們也議論紛紛。

    “現在能有幾個真正的孝子？爹媽給兒捐腎眼睛都不眨一下，還生怕配不上，反過來就是千難萬難?！?/br>
    林建行的妻子立刻說：“那可不一定。就同一層剛才說那個從京市大醫(yī)院回來的，跟柳家老太一樣的病，都嚴重的很，人家一聽咱家畫畫說捐腎還能治，立馬就求著畫畫去給她們家老太太看！”

    “真有這事兒？”村民也驚訝。

    林建行妻子連忙說：“那還能有假？你們去打聽打聽，現在一個醫(yī)院都知道了。求這畫畫去看的還是那家的兒媳婦，說只要能治那老太，別說捐腎了，干啥都行。”

    “那沈醫(yī)生給人家看了嗎？”

    “看了，咋能沒看。畫畫那丫頭心善，再加上人家那兒媳婦是真真的想治好婆婆，畫畫也不忍心拒絕就去看了。兩個老太的情況差不多，畫畫說可以試試，但不保證成功，有可能到了海市花了幾十萬也不一定能成，但有一線希望。人家半點兒都沒猶豫，那兒媳婦直接給男人打電話，說叫男人馬上來，想辦法把老太轉到海市去?！?/br>
    “那老太可是集福了?！贝迦硕际指锌?。

    林建行妻子又把沈畫看完這個完全不認識的老太之后，回到柳家老太病房時，柳家兄妹嫂子正在吵吵的事兒說了一遍。

    “柳家那些個孝子孝女孝媳，還只顧著吵呢，柳家老太人都給氣沒了他們都沒發(fā)現?！?/br>
    所有人都震驚無比：“人沒了？”

    “可不是沒了嗎？活生生氣沒的，眼瞪得大大的，眼都沒閉上?！?/br>
    接著，又把柳強盛他們是怎么不顧護士交代，三番兩次把監(jiān)護器的插頭給拔掉，后來爭吵的時候把監(jiān)護儀報警聲都給遮住……

    最終叫柳家老太太死不瞑目。

    林建行只是偶爾加幾句說明感慨的話，他妻子把全過程給好好地復述了一遍。

    太戲劇化了。

    家里那么有錢，有個嫁到港島每年往家里寄多少萬的閨女，現在還有個出息得不得了的外孫女，那老太不擎等著享福。

    可最后竟然活生生地被氣死。

    死都沒人知道，連搶救都不用搶救。

    這可真是太刺激了。

    村人們的八卦心理得到滿足，一個個聽得心滿意足之后就各自散了回家，回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這八卦一傳十十傳百……

    沈家那邊也是一樣。

    沈畫他們回到家的時候，縣醫(yī)院發(fā)生的事兒，一個村子都知道了。

    回家的一路上，村里人都在打招呼。

    “畫丫頭你可別難過，他們柳家那是喪了良心，這是報應啊?！?/br>
    “是啊畫丫頭，這人不得不信報應這回事……”

    回到家。

    沈畫其實心情沒什么波動。

    跟柳家那幫人置氣，犯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