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之路 （i）（上）

    這里是一個兩河匯合處。一條不大的支流之江在這里匯入錢江。不同于寬闊的錢江水面， 之江水面窄，水流急，且上游出自不遠(yuǎn)處的蕭山，一路所經(jīng)之處青山綠水，少有泥灘沙地，故而水質(zhì)十分清澈。在兩江匯合處，之江的出口有一個回流包圍的半島，整個半島被綠樹完美地覆蓋，岸邊更是濃密的柳樹和水生樅樹遮擋，十分幽閉，即使樓船泊在其間，從錢江主行航道上的船只也不一定能看見。樹蔭下時有客船停泊， 特別是私家客船， 不著急趕路的，有的在這里會逗留幾個時辰，讓人撈起江中肥美的河鮮，大快朵頤。

    今天這里就泊著幾條客船，不少富家從人進(jìn)進(jìn)出出，和來往的小販菜農(nóng)和船家交涉采買?？痛校腿藗兺』I交錯，人聲鼎沸。相形之下，離所有船有一段距離， 在最濃密的樹蔭下，有一條兩層的樓船顯得極為安靜，盡管也有農(nóng)人送來新鮮的菜蔬， 有兩個船家在船周圍忙著捕撈河鮮，但是顯得極為安靜。這些人仿佛是早就被安排好的， 無需討價還價，也沒有人大聲說話。船上后廚傳來陣陣高湯的清香，客艙中卻無人喧嘩。島上來往的人只是覺得這是不知哪位富家子弟出游，在這里獨自歇腳。

    船上主艙中的主客房也不是全無聲息，此時春光一片，男主人仿佛要將這幾日因忙碌而稍微冷落了嬌妻的日子補回來。船上的幾個知道內(nèi)里的近衛(wèi)都十分佩服自家主子。自從昨天在杭城上船伊始，眾人以為他已經(jīng)攜如花美眷進(jìn)京了，他卻悄悄返回城中忙碌。船出城之后，一路按照正常速度行來，昨天傍晚才停在這里。三更時分主子才帶著幾個跟他辦事的精衛(wèi)趕到，悄悄上船。睡了一個更次，便起來帶著表小姐在晨曦中漫步， 讓島上不少人都看到了這位風(fēng)流公子如何溫柔小意地捕獲芳心。本以為主子走完這晨步之后會睡個回籠覺，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主子卻是回到船上練功。 先前忙碌的一天，跟著他的幾個人， 莫說喝茶， 連吃口飯的時間都沒有，此時都還在酣睡。近衛(wèi)不得不心服，唐門武功秘笈也許是很厲害， 但是也得像主子這樣常年不綴地苦練才可能到他那種境界，常年跟在他身邊，卻沒有人真正了解他的武功進(jìn)階，只是知道深不可測。

    收功之后，主子和表小姐用過早餐，又繞著船舷看了看四周的風(fēng)景，才回房。只是回房之后鬧出的動靜，近衛(wèi)們又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真是功力深厚。昨天忙碌了一天奔波百里，不多的休息之后，居然這么大的動靜還折騰了一個多時辰?jīng)]有停下來的意思。且他們都已經(jīng)察覺到從一開始就有人在岸上的樹林中窺視他們船上的動靜， 自己主子如此高深功力，肯定也察覺了， 他卻毫無顧忌， 照樣做自己的事。這定力，也少有人能及。

    岸上奉命探查這船上動靜的至少有四五撥人，從昨天這船停在這里，他們就來了，只是誰都沒有察覺主人其實半夜才上船。今天顯然這主人是打算在這里荒唐享樂了。從杭城帶了最好的廚子出來，從做晚的晚餐到宵夜，今天的早餐， 每一頓都精致的食盒裝著，從后廚送到主艙中。他們即使離得遠(yuǎn)，都偶爾能聞到香味。他們這大半天呆在這里既不能動， 又不能吃，聞著飄過來的香味，只能郁悶。更郁悶的是這位公子酒足飯飽就開始享受女人。那位表小姐， 他們都遠(yuǎn)遠(yuǎn)看到過， 美若天仙，且身材十分誘人。從早飯之后，就沒有消停，有人對此暗自腹誹， 不知道這唐三公子昨天是不是在船上睡多了， 沒有地方消耗精力，這么能折騰。不過也難怪， 要不是這么厲害， 又哪里會招惹這么多女人為他要死要活。

    這令人羨慕的神仙勾當(dāng)，一直持續(xù)到將近午時，方聽見主人吩咐人送熱水，且派人上岸采買各種沐浴用香料干花，才算停歇下來。不久之后，不少貨品運來， 單是一兩銀子一斤的干花，各種名貴沐浴香料就是十來簍子。還有各種附近的小吃點心，應(yīng)有盡有。讓眾人不得不咋舌，唐三公子很有錢，而且舍得為女人花錢。

    主人泡過熱水澡，吃了豐盛美味的午餐之后，看了一眼商家送上船來的幾大筐香料，干花和新鮮柑橘，又拿著東西回船艙給表小姐，來來回回又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將商販們打發(fā)下船，同時吩咐啟航，向下一個站點而去。

    這些監(jiān)視的人方得了解放，各自散去。這里除了各方對手派來的， 也有關(guān)心自家外孫的玉門之人。聽見外孫因為白家那個女人如此荒廢時日且奢靡浪費，玉振翔氣惱地將手中的茶碗扔在了地上?？磥硭枰泳o給他找一個穩(wěn)妥的女人在身邊。

    而此時杭城中黃龍坡上，離青木別院不遠(yuǎn)的一個別院中，聽見屬下來匯報說靖晨公主的船凌晨時分觸礁沉沒，船上貨品未能取回，底層船艙的人也未能逃出來。中年文士也因憤怒將茶杯砸在了對面的墻上。前來稟報的屬下略有些吃驚， 王爺這些年歷練下來， 已經(jīng)很少有如此激動暴怒的時候了。

    過了片刻，文士才開口：“讓羅藝派人將出事現(xiàn)場周圍仔仔細(xì)細(xì)地打撈。那些玄鐵兵器雖然打造得極為輕便細(xì)薄，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水沖走的?！?/br>
    “沉船處有兩股極大的暗流， 羅藝的人說很難接近， 據(jù)說大塊的船板都被卷走，咱們的東西不知道被沖去哪個方向了， 他們還在周圍搜， 不過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結(jié)果?！?/br>
    “底艙的人都是經(jīng)過多年訓(xùn)練的， 雖然不會水， 但是功力深厚，不說別的， 就是閉氣，他們都能堅持一兩刻鐘沒有問題， 出了事，三十個人都沒有人逃出來？”

    “沒有， 據(jù)說出事的時候底艙首先進(jìn)水，上面的桅桿又正好斷裂壓在艙門上?！?/br>
    “正好？世界上哪有那么正好的事？讓人去查！”

    “主子懷疑是有人動了手腳？”

    “不是嗎？那三十個人是咱們從幾萬人中精挑細(xì)選出來的， 無論反應(yīng)和辦事能力都非常出眾， 更何況請了高明師傅從內(nèi)功到外家手段培訓(xùn)了五年， 怎么可能一個沉船卻無一生還。靖晨那些侍衛(wèi)雖然也是宮中派出的得力侍衛(wèi)，都能帶著她逃到岸上， 咱們那三十個人卻一個都走不出來？”

    “公主的艙房在二層，離水面很高， 出事之后也是三個武功高強(qiáng)的帶著她用輕功跳到旁邊的江心島上才逃出來的。若是公主也在下面的艙房，只怕也難逃此劫。更何況若是有人動手，難道連他們自己也折在里面了？因為除了公主和那三個侍衛(wèi)， 還有船家， 就只有幾個在甲板上巡視的侍衛(wèi)后來在下游水域救上來的幾個， 其他并無人生還?！?/br>
    “這是大河幫那些人說的？”

    “是， 但是我們在岸上跟蹤的人也是沒發(fā)現(xiàn)其他的跡象。咱們的人從櫻花鎮(zhèn)裝船之后就一直有人在岸上跟蹤，沒有發(fā)現(xiàn)過形跡可疑的人。而且在櫻花鎮(zhèn)停船只是臨時措施， 咱們的東西和人從黃頁島出來也極為隱蔽， 在櫻花鎮(zhèn)的渡口也遠(yuǎn)離其他船只，應(yīng)該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且靖晨公主也是昨天才臨時上船的，即便他們一路監(jiān)視公主， 也很難發(fā)現(xiàn)真情。何況又有誰會去監(jiān)視一個無品無腦的公主呢？”

    “無品，無腦， ”文士慢慢念叨：“靖晨過去應(yīng)該不會引起人注意的，也不會有人將她和我們聯(lián)系在一起。若說她被盯上，也只可能在這幾天。我是不是做錯了， 前天讓靖晨把戲演得有點過了引人注目了？還是她前天來見我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

    丟失了一批精品的殺傷武器不可怕，損失了一批高手也還好， 關(guān)鍵若是被人提前窺探到他的意圖，壞了他的大事，就麻煩了。無論是誰， 他都必須出手將他扼制。他仔細(xì)回憶著前天的一切。

    前天靖晨在唐新杰那里吃癟后，悄悄被他召見。靖晨來見他之前在城中轉(zhuǎn)了幾圈，仿佛是為了散心，之后去南城戲子集中的幕友院，然后金蟬脫殼來見的自己。大周風(fēng)氣較為開放， 富家男人有斷袖之風(fēng)，招戲子偶爾玩耍的不少。更有深閨怨婦和孀寡的有錢婦人，有時也出來找樂子。幕友院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里聚集了不少希望走捷徑改變自己命運的伶人，戲子，精通琴棋書畫各種閨閣技藝的相公。形形*的客人來了這里， 各取所需。靖晨去到那里之后，便點了事先約好的小官兒，進(jìn)到內(nèi)里的一間院子之后才從后面繞出來見他。難道這樣也引人矚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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