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嚓！”

    天空中的驚雷才剛剛響起，傾盆大雨便狂然降下。

    雨點像是石頭一樣砸在盔甲上，鏘鏘作響。

    蘇恒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雨水從眼前匯成一道道水簾，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是什么，只看到天上一道道閃電撕扯著黑夜，只聽到一道道轟雷在耳邊炸響，整個人像是大河里的一片樹葉，被推搡著，踉蹌前進(jìn)。

    “殺！”

    喊殺聲混雜著雷鳴，好像要把蘇恒淹沒了。蘇恒大口的喘氣，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感覺嗓子干，嗓子越干，他就越想多喝幾口雨水。

    可是當(dāng)雨水灌進(jìn)他嘴里的時候，他立刻就感受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從嘴里迸發(fā)出來，好像他喝的不是雨水，而是guntang的鮮血。

    不知何時，喊殺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蘇恒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楚莊的怒吼聲，他終于從后背的袋子里拎出了玄鐵槍。

    “酥油條，你要記住，軍陣廝殺首重氣勢，所以軍中兵器多以長槍為主，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便是如此?！?/br>
    “長槍用法，必練直刺！”

    “基礎(chǔ)槍法七十二式，最重直刺！長槍如龍，直刺便是蛟蟒！”

    老鐵頭的訓(xùn)導(dǎo)，蘇恒從不敢忘。他沖出騎兵方陣，手中玄鐵槍剎那直刺，仿佛一道閃電，撕開了七尺空間。

    “殺！”

    喊殺聲更重了，舉目四望都是慘烈的廝殺，就連和尚都渾身染血，他并未出手殺人，但他手下，重傷極多。

    望北軍一個個倒下，而四周圍攻的死士死傷更多，這個暴雨夜被鮮血澆灌，染上了一層慘烈。

    ————————————

    鉅壽城，燈火通明，就連內(nèi)城最深處的皇城都是如此，那里火光沖天，一個個巨大的燈籠在暴雨下散發(fā)著火紅的光芒?；食钦虚g，那一座象征著離楚最尊貴皇權(quán)的昊極殿里，一個披散長發(fā)的中年人，身著一襲金色蘇錦云絲長袍，站在殿門口，遙望向西南。

    中年人寸許胡須，眉目堅毅，整個人好似一尊天神，雨水在此人身周數(shù)尺，便被無形的力量推開，不得近身。

    “趙嵩，你說從北驥出來的那個小子能不能進(jìn)這鉅壽城？”

    “屬下不知，但屬下知道，此人不管進(jìn)不進(jìn)得鉅壽，都無人敢收留……”一個渾身漆黑的身影從黑暗中隱約顯現(xiàn)。

    “這小子明顯是解甲營留下來的遺孤，還特地讓他進(jìn)鉅壽，看來是做給朕看的啊。”中年男子長袍抖動，他緩緩走回殿中，“傳令下去，任何幽鳥不得參與此次狙殺，違者殺無赦！”

    “遵旨?！焙谟霸捯粑绰洌阒匦孪o蹤。

    轟隆隆的雷聲，在天空中狂暴肆虐。

    鉅壽時隔二十年后，再次徹夜不眠，不管是內(nèi)城還是外城，都陷入了緊張之中。

    太師府，三公之首府邸，

    今晚的太師府比起以往更多了些熱鬧，門口車水馬龍，一架架馬車來到府邸門口，然后一個個身著錦服的人，匆匆下車便走進(jìn)了府中。如此這般，持續(xù)了整個夜晚。

    “陳常大人。”一個身著烏色云錦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拉開府邸側(cè)門的一道縫隙，急忙忙鉆了進(jìn)去，正巧撞上了前面人。

    “劉瑁大人?！?/br>
    前面那人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同僚，兩人都在朝中占據(jù)從三品官職，差一步就可以成為朝中正三品大員。

    “不知陳大人冒雨前來，所為何事??？”

    “劉大人說笑了，陳某前來與劉大人同為一事而已?！?/br>
    二人所屬派系相同，拱手道了聲問候，便湊到了一起。他們雖說是從三品官銜，但在太師統(tǒng)領(lǐng)的文官之中，卻只處于中游水平，上不得大臺面，只能互相抱團，才能有些許話語權(quán)。

    “不知道蔡伶蔡大人前段時間出鉅壽，回來了沒有？”劉瑁看了一下四周，悄悄在陳常耳邊問道。

    誰料，陳常聽到這話，立馬蹦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環(huán)視四周，“噓，此事不可張揚，你我心知肚明即可，千萬千萬不能聲張，否則你我性命難保?！?/br>
    劉瑁也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趕緊點頭，二人懷揣著各自的心事，沿著小路朝第一重院落的會客堂走去。

    太師府是一座六進(jìn)院落，普通賓客只能在第一重會客堂等候召見；稍微重要的客人才能再進(jìn)一重；最重要的賓客會由府中管事相迎，在第三重會客堂與太師會面。

    陳常、劉瑁二人進(jìn)到會客堂時，此地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

    “陳大人，劉大人。”

    一眾官員眼見二人過來，紛紛上前。畢竟從三品官銜在這最外圍已是不低。

    “今夜面見太師的大人實在太多，我等只能在此等候，也不知太師能否召見我等?！边@些人有的已經(jīng)等了很久，但又不敢隨意離去，只能繼續(xù)干等。

    陳常與劉瑁也找了處座位，二人閉目靜靜等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常突聞耳邊傳來一聲輕喚，“陳大人，陳大人……”

    陳常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太師府的管事正站在自己身邊，

    “太師請陳大人過去?！?/br>
    陳常心中一動，再看旁邊的劉瑁，也被一同請了過去。

    二人在周圍官員艷羨的目光中，跟著管事朝里間走去。

    “兩位大人真是好運氣，有好些從二品大員還未得到太師召見，看來兩位大人日后必定是平步青云了?！碧珟煾苁聸_陳、劉二人說道。

    陳常、劉瑁連道不敢，雖然只是一個管事，但身處太師府，這個管事可比朝中大員，坊間傳聞，太師府中有一位布衣大臣，說的就是這太師府管事。

    管事在前面走的很快，陳劉二人也不敢拖沓，緊緊跟著，不多時便進(jìn)了一間書房。

    書房里此時竟早有人站著！

    “蔡大人?。俊?/br>
    陳常與劉瑁二人齊齊驚呼出聲，又趕緊噤聲閉嘴。

    “待會兒你們和我一起面見太師。”蔡伶轉(zhuǎn)過身，微笑著看著兩人，眼前這兩人是自己的親信，這一次事關(guān)重大，完全可以將此二人栓勞在自己身上。

    “是……”

    陳劉二人激動的聲音都在顫抖，他們都在之前聽過一些風(fēng)聲，但一直不敢確定，直到現(xiàn)在，他們才敢確信。

    這樣的大事，簡直不敢想象！

    太師府管事過了一會兒敲敲門，“三位大人，太師有請?！?/br>
    陳常與劉瑁二人跟在蔡伶身后，走進(jìn)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

    “此路你們記下，若有萬分緊急的事情，可從此路直接面見太師。”蔡伶一邊走，一邊不忘提點。

    “是。”陳常劉瑁二人此時哪里還有半分從三品官員的樣子？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一樣，連連點頭。他們很清楚，這一路走下去，他們?nèi)蘸蟮氖送究峙虏艅倓傞_始。

    太師是一個看起來七老八十的老者，平平常常，普普通通，沒有半點威嚴(yán)，甚至就連站起來都有些吃力。但就是這么個老人，卻讓三位朝廷大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有半點不敬。

    “蔡大人，你將此行所辦之事說與我聽聽?！碧珟煹穆曇艉茌p，像是從地底傳出來的一樣，令人心顫。

    蔡伶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冷汗，他不敢擦拭，就這么跪在地上緩緩開口，

    “此行，卑職見到了君商的完顏烈將軍，此人可調(diào)走宣明城三萬五千名人馬，足以讓解甲營的三千蠻賊闖過兩國邊境……”

    太師聽著似乎沒了聲音，但蔡伶還是靜靜地等著。

    過了很久，太師才幽幽說道，“光憑一個完顏烈，不足以讓大計穩(wěn)固……”

    這句話一出口，就讓蔡伶打了一個哆嗦，“太……太師，卑職……”

    太師揮揮手，“蔡大人不用擔(dān)心，此事你辦的很好。過段日子，禮部侍郎江興會告老還鄉(xiāng)，屆時你便頂替這位子吧?！?/br>
    “謝……謝太師恩典！”蔡伶身體不停顫抖，然后跪在地上，朝太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禮部侍郎，官居從二品，已然邁入朝廷重臣行列。

    “至于陳、劉二位大人，便輔佐蔡大人，禮部尚缺兩位郎中?！碧珟熆聪蚬蛟诓塘嫔砗蟮年惓㈣６恕?/br>
    “卑職……謝太師恩典！”

    陳常就好像做夢一樣，自己辛辛苦苦經(jīng)營二十余年，才走到從三品官職，原地踏步已有五年之久，沒想到一夕之間，自己竟要官居正三品，統(tǒng)領(lǐng)禮部一司，此等榮光，前所未有！

    暴雨夜，洗刷著天地間的污濁，可依舊有黑暗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