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入秋十分，已經(jīng)帶著初冬的冷冽寒意。

    就像云城近幾年的經(jīng)濟(jì)形勢，蕭殺。

    早些年云城作為煤炭能源要市，紅得發(fā)紫。

    這些年能源產(chǎn)業(yè)蕭條，熱鬧變成了冷寂，好多人都去了外鄉(xiāng)打工。

    市區(qū)步行街冷清的像是荒漠。

    一家外面裝飾很非主流的店鋪里，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透過擺著綠植的飄窗看去，大廳正中站著兩個青年男女。

    男人身材高大，很帥氣，不過此時臉上的表情帶著厭惡甚至是猙獰。

    他抬起手幾乎戳到對面女孩子的鼻尖上。

    對面站著的女孩兒，長的很漂亮，五官給人感覺舒服。

    穿著一件米色布裙，外面套著一件黑色針織開衫，頭發(fā)用一根木簪綰成很古典的發(fā)髻。

    氣質(zhì)不凡。

    她此時定定看著面前咆哮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大學(xué)時候那個溫潤如玉的俊朗學(xué)長，畢業(yè)三年后，居然被世俗利益風(fēng)蝕成了如此面目可憎的樣子。

    “劉瑤！你就是自以為是！”

    “你現(xiàn)在也是奔三的人了，好好找份兒工作有那么難嗎？”

    “先是奶茶店，后是書店，然后是劇本殺，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干啥啥不行，說你廢物你還真是個廢物！”

    “讓你和你爸媽拿錢買婚房，你說了嗎？”

    “我也是瞎了眼，就不該找你這種父母離異的，你瞧瞧現(xiàn)在卡在婚房這兒，你們家過意的去嗎？”

    “我媽說讓你趕緊找份兒工作，我們一起還貸款？難道只靠我一個人嗎？”

    “我告訴你，我媽說了，這房子不能加你名字？”

    “你還想出一部分首付加名字？你想什么呢？”

    “別的女孩子結(jié)婚不都是供裝修，買車嗎？別人也沒提加名字的事兒，偏偏你這兒就不行了呢？”

    “劉瑤，再這樣下去，我們就……”

    “昨天晚上你車上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劉瑤終于開口了。

    聲音沙啞，帶著一絲疲意。

    她自己創(chuàng)業(yè)，不喜歡別人安排她的生活，她也愿意為了這個談了三年多的戀人讓步。

    可……這些都不等于她傻。

    高明一下子愣住了。

    眼底掠過一抹慌亂，冷冷盯著劉瑤。

    “你別特么血口噴人！一個同事，你就這么疑神疑鬼的?！?/br>
    “下班后她離家遠(yuǎn)，我順道送她一程怎么了？”

    劉瑤無奈的笑了出來，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她的家在城東，你在城西住，送她一程？”

    “每天從最西面送到最東面？”

    “順道送回家的女同事，掛在你脖子上，熱吻？”

    “你……”高明低吼了出來：“你跟蹤我？”

    “劉瑤，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卑鄙？”

    啪！

    劉瑤狠狠一巴掌扇在這個她愛了三年的男人臉上。

    “高明，不愛就是不愛了?！?/br>
    “不愛一個人，可以找無數(shù)種理由?！?/br>
    “你渣就算了，請不要給我身上潑臟水，我覺得惡心！”

    “好，分手，劉瑤！像你這種性格孤僻，自以為是的老女人，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高明轉(zhuǎn)身大步走了出去，狠狠甩上了門。

    門上掛著玻璃相框，她和高明的合影，摔落在地上，碎成了渣兒。

    劉瑤頹喪的坐在散亂的布藝沙發(fā)上。

    窗外的陽光西斜，朦朦朧朧的暖光照在劉瑤身上，暈成一個獨特的光圈。

    她就像是舞臺上唱獨角戲的丑角兒，孤獨，可憐，迷茫。

    劉瑤回顧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經(jīng)歷。

    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隨后各自組建了家庭，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她反而成了那個無處安放的。

    讀大學(xué)的時候，被學(xué)長高明追求，以為找到了真愛，到頭來現(xiàn)實還是狠狠教她做了一回人。

    自己創(chuàng)業(yè)了幾次都失敗了，賺的，賠的，加起來手頭也就剩下四十萬塊。

    準(zhǔn)備結(jié)婚吧，得過且過，結(jié)果自己還被婚前綠了一把。

    劉瑤抬手狠狠搓著臉，明明在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無盡的疲憊感像潮水一樣涌來，淹沒了她，讓她有點點的窒息。

    回憶起林林總總，最快樂的時光大概就是童年在鄉(xiāng)下，和姥姥一起生活的日子了吧？

    那個時候是最無憂無慮的。

    可以卯足了勁兒玩兒。

    河里捉魚，山坡上摘野果，要么就爬上古長城的烽火臺看著蔓延到天際的草場。

    外婆會在這個時候喊她的名字。

    “妮兒，妮兒，回來吃飯啦！”

    手機(jī)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將劉瑤的思緒拉回到了現(xiàn)實。

    她拿起了手機(jī)，居然是姥姥打來的電話。

    劉瑤忙接通了電話。

    “姥姥！”劉瑤覺得身體里溜走的力氣一點點的回到了身上。

    那邊沒有人應(yīng)聲，只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劉瑤的一顆心懸了起來，感覺到不對勁兒。

    “姥姥！”劉瑤緊緊抓著手機(jī)。

    外婆在鄉(xiāng)下現(xiàn)在是一個人住，舅舅外出打工，后來將全家都帶到了城里。

    外婆不想來城里，就自己一個人住。

    “姥姥！”劉瑤的鄉(xiāng)音因為急切的呼喊，都有些破了音。

    “娘？”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手機(jī)另一側(cè)襲來。

    娘？劉瑤一下子從布藝沙發(fā)邊站了起來。

    不對勁兒?。±牙言僭趺措x譜，也不可能對著她喊娘。

    她剛要說話，突然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大嗓門兒。

    “你這又作什么作？這又給誰打電話呢？”

    “快掛了掛了，過來吃飯了！”

    “喂！您是……”劉瑤耳邊傳來了掛斷電話的嘟嘟聲。

    劉瑤有些淡色的唇緊緊抿了起來，隨后撥打了一個很久沒有打過的電話。

    “瑤瑤？”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聽起來感覺很意外還有點驚喜。

    劉瑤很久沒有聽過這個聲音了，母親這個詞兒在她的記憶中陌生的可怕。

    她醞釀了很久，那一聲媽還是喊不出來。

    “姥姥是不是病了？”

    “哦，你姥姥歲數(shù)大了，有些老年癡呆癥的癥狀，我請了同村的三嬸照顧?！?/br>
    “多久的事情了？”劉瑤一顆心像是被人重錘了一下，憋的難受。

    她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被mama接到城里，離開了那個村莊后，很少再回去。

    沒想到當(dāng)年那個牽著她的手，喊她妮兒吃飯啦的人，居然病成了這個樣子？

    “人老了，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瑤瑤，你別太擔(dān)心?！?/br>
    劉瑤很排斥那邊的嘮叨，找了個借口冷漠的掛了電話，不在乎電話那頭的感受。

    她胸口憋著一團(tuán)火，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氣，還是生她mama的氣。

    回去，必須要回去！

    做一個決定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她當(dāng)下?lián)芡朔课葜薪楣镜碾娫挕?/br>
    三年的打拼，失敗的愛情，都去他的吧！

    她得回去看看她的姥姥。

    看看那個陷入了極度糊涂混亂，卻還記得她手機(jī)號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