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卻不知此時親爹正冷著臉端坐在迎客廳里，與一名笑瞇瞇的武將喝茶，一旁二老爺撐著頭作陪，沒事兒便看自己的大哥一眼，心里好生同情，便與那武將溫聲道，“不知大人，這是要等到什么時候?！?/br>
    “國公爺，齊大人。”這武將只一拱手嘆道，“實(shí)在是如今四皇子咬死了叫人陷害，咱們也為難，因此，便想著再往各處去詢問詢問，順便，”他低聲一咳說道，“也請側(cè)妃娘娘去宮里辯白幾句?！北绕鹑缃襁€巋然不動的福王妃，出首告了四皇子的五姑娘簡直叫人鄙夷不已。這明顯是眼瞅著四皇子江河日下，要給自己尋個好出路來著。

    也不知這里頭有沒有英國公的示意了。

    竟然告的還是安國公的遠(yuǎn)房親戚，這真不是在與安國公相爭？

    討好圣人，再抹黑一把安國公，這位英國公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英國公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盆黑水只怕要潑到自己的頭上，然而親眼見著有人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他還是忍不住心里陡然一股火上來。

    他雖然無情，卻也沒有那么下作！如今就應(yīng)該五姑娘這檔子事兒，他名聲就被毀得七七八八了。

    簡直就是混賬！

    二老爺也很同情自家大哥，作為一個跟在大哥后頭形象示人的弟弟，他被鄙夷的目標(biāo)小了些。況且，他本就不是個特別要臉面的人，這么點(diǎn)兒懷疑，與在朝中叫政敵們挽著袖子叫罵什么的簡直不要太小菜一碟，因此如今頗有清風(fēng)拂面之感，只對著那武將溫聲道，“咱們家素來一片忠心為圣人，大人若是想提審那早就破家而出的孽障，帶走就是。”說完了，他還忍不住給英國公說了一句良心話道，“若不是擔(dān)心這丫頭跑了打草驚蛇，早就逐宗的女孩兒，我們早就不放在眼里了?！?/br>
    呵呵好個事后洗白。

    此武將用一張微笑的誠懇的臉，表達(dá)了自己的“信任”。

    當(dāng)然，肚子里怎么想，誰知道呢？

    “也不知四皇子如何了？”二老爺便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在宮中辯白?！庇植皇敲孛埽@武將突然又想到，似乎這府里頭住著的一位姑娘，剛剛與自己的頂頭上司湛功湛大人訂了親來著，想到上峰進(jìn)宮之前，也曾叫他不要沖撞了被連累的國公府，他便多說了幾句道，“不過從幾位犯事兒的大人家搜出了四皇子的書信，這個就不大好解釋了、”此時四皇子正用暈倒在地的方式抵抗宮里的審問，可見是窮途末路了。

    “叫人擔(dān)憂啊。”二老爺便嘆了一聲道，“不過圣人無事，我們也就放心了。”說完，便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二老爺?shù)纳壳榈?，至少這武將眼角就是一抽，見屋外頭，正有個穿著破舊衣裳的女子踉蹌地被拖進(jìn)來，急忙起身告辭道，“叨擾府上了?！?/br>
    “哪里的話，我與大人也是一見如故?！倍蠣斠笄诘厮土诉@一隊人抓著渾身顫抖，頻頻后顧的五姑娘走了，這才唾了一口，走到了英國公的身邊嘆道，“禍家的孽障，大哥，早知道這是個這樣的玩意兒，當(dāng)初她生出來就該掐死！”

    不過說起來，他這大哥真不大會養(yǎng)孩子，英國公府上這么多的兒女，大部分都很出息，他大哥就養(yǎng)一個，還能養(yǎng)得坑了家里一次又一次，這真叫二老爺佩服極了。

    馬后炮，誰不會說呢？英國公最重清譽(yù)，此時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掌便拍碎了手邊的紅木小案，冷聲道，“這丫頭以后，不許再進(jìn)我的府里！”

    二老爺眼見這小案四分五裂了，吞了一口口水退后了一步，深深地?fù)?dān)憂自己被大哥當(dāng)這桌子拍了，只離得英國公很遠(yuǎn)添油加醋地說道，“我瞧著，這就是當(dāng)娘的問題?！币娪淅涞乜催^來，他便賣力地說道，“大哥的兒女何其多，卻只這個叫人不省心，可見不是大哥的錯，還不是因生母之故？”當(dāng)然，柳姨娘身上流著與老太太一樣的血這種敏感的話題，還是不要拿出來刺激他這個已經(jīng)氣急敗壞的大哥了。

    “柳氏，”柳姨娘不在府里上躥下跳，誰還記得起來，如今叫二老爺提起，英國公瞇了瞇眼，再清正也忍不住遷怒了，斂目道，“趕她回自己家去?！?/br>
    “可是老太太。”二老爺心里快活，卻只做出了一副擔(dān)憂的表情。

    “你還會擔(dān)心這個？”英國公抬眼，冷冷地看了心虛地摸著鼻子的二老爺，嘴角勾起一絲冷漠來，“誰敢叫老太太知道，我便容不得她了?！彼⑽⒁活D，再次說道，“不管是誰?！?/br>
    “全憑大哥的意思吧?！逼鋵?shí)二老爺對四皇子的事兒沒什么擔(dān)心的。又不是他家造反，又很有些功勞，大抵名聲不大好，不過還是很能夠得到些實(shí)惠的。況此事又是他對三皇子最后的試金石，若三皇子還對七姑娘一往情深也就罷了，若是不，至少也能叫七姑娘看明白這么個人，有什么不好呢？

    七姑娘地位太低，三皇子地位太高，二老爺只覺得為這個侄女兒一顆老心都要cao碎了。

    女子一旦嫁錯，就如同他那倒霉大嫂，可真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說起來那大嫂竟然沒有變態(tài)，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得了英國公的允許，作為為了兄長沖鋒在前的二老爺自然興沖沖地出去吩咐下人料理柳氏，又忙著安撫府中受驚的女眷下人，這一白天的功夫，便眨眼過去，見外頭這樣的大事兒都出了，想必各家還沒腦殘到這個地步，會在這么個時候相互走動，便只折回來安撫這個流年不利的大哥。

    不說英國公如今是如何的郁悶，只五姑娘被人拖著走在寒風(fēng)里，看著探出頭觀望的人家，心里便有一種如同刀割般的羞恥感。

    英國公府所在的這條街，四周都是顯貴，她回京后也常與這些府里的小姐們往來應(yīng)合，從前自己還能壓住這些女孩兒的風(fēng)頭，可是到了如今，自己卻成了這樣的模樣。腳下只有一雙普通的布鞋，五姑娘只覺地踩在雪里，雙腿都要麻木了，又冷又害怕，只哀求前頭的那個似乎能做主的武將道，“大人，能不能給我備個車？”

    “我說側(cè)妃娘娘，四皇子犯了事兒，您還想坐車？”那武將斜眼看了她一眼，譏諷道，“還真把自己當(dāng)從前的側(cè)妃娘娘呢？”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娶媳婦，真得把那姑娘的心腸摸透，不然不定啥事兒叫人不高興，就能送你一家子去死了。

    “或是，給我件斗篷？”五姑娘也知道這不是府里，此時只低聲下氣地哀求道，“我真的很冷。”

    聽說那位福王妃，哪怕是最初衣衫單薄地與一干女眷跪在雪地里，也沒有吐出半個請求的字眼，很有風(fēng)骨，甚至比四皇子還要強(qiáng)些，不管如何，身為武官，這些人還是更尊敬這樣的人些，此時便看了五姑娘一眼，到底丟給她一件散發(fā)著怪味兒的斗篷，便往宮里去了。

    五姑娘也知道這一回決定著自己的生死，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夫妻情意了呢？只默默地想著心事，直到到了宮中，她心中忐忑地走到了一處宮室，眼見那將自己帶來的武將低頭退了出去，這才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地說道，“賤妾齊氏，要告發(fā)福王殿下謀逆，還請圣人垂詢?！?/br>
    “賤人！”就聽一聲尖銳的聲響，那一旁看著她進(jìn)來后露出了詫異表情的四皇子，一臉猙獰地向著她撲了過來。

    ☆、第179章

    四皇子本在裝暈,一直到有人說告了他的那人即將前來與他對質(zhì),他方才悠悠醒轉(zhuǎn)，沒有想到竟然會是早就逃出去，他只當(dāng)死在外頭了的齊側(cè)妃。

    心里恨得牙根癢癢，四皇子也顧不得別的了，跳起來就要把這賤人掐死，卻陡然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拼命回頭,就見一名年輕的武將一臉冷漠地按著他。

    “你敢怎么對我？！”哪怕是那搶了他皇位的圣人與太后正冷眼看著,四皇子已知這一次再難逃過，再也不裝了,只厲聲呵斥道，“我可是福王！”見這青年面上巋然不動,他側(cè)頭就對著上頭的圣人叫道，“皇兄就是這么眼看著這個臣子，冒犯你的弟弟么？”

    “這世道，有你這么要給大哥一刀的弟弟？”三皇子老神在在地說道，“老四，我早就知道你沒長腦子，不過我覺得，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能出息點(diǎn)兒，沒想到竟是越發(fā)地活回去了?！敝雷约航腥硕⒅€不夾著尾巴做人，這不是自己往死路上奔么，看著四皇子那張扭曲的臉，他只拍著額頭譏諷道，“莫非，你是想父皇與你母妃，想著過去一家團(tuán)聚？！”這個，他覺得還是能成全這個一片孝心的弟弟的。

    “父皇剛剛駕崩不到一年，你們就容不得我。”從五姑娘現(xiàn)身，四皇子心里就咯噔一下，畢竟他當(dāng)初以為五姑娘叫天天不應(yīng)的，并未多做遮掩，此時便惡人先告狀地說道，“不管怎么說，我也是父皇最心愛的皇子，若是你們想要傷害我，只怕是不能夠的?！钡綍r，想必會有那么一個兩個的臣子出來呵斥圣人不顧手足之情？

    “我為刀俎，你為魚rou，這個道理你竟然還不懂?！比首右娛ト搜燮ざ疾惶?，顯然是懶得與這四皇子計較，此時便慢悠悠地張口說道，“所以說，你不孝啊四弟。”

    “什，什么？”四皇子一怔，以他的思維，自然想不出三皇子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什么是孝子？恣蚊飽血，聞雷泣墓?！比首颖阈Σ[瞇地說道，“古有孝子的典范，四弟自己都說，自己是父皇最心愛的兒子，如今父皇泉下不一定怎么思念四弟呢，四弟怎么忍心，叫父皇空等呢？難道四弟就應(yīng)為貪生怕死，就忘記了父皇對你的慈愛了么？！”

    四皇子面對著三皇子這么一番理所當(dāng)然，無法反駁的問話，瞪著眼睛驚呆了，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摁著他的，正是從昨天夜里便被急招進(jìn)宮，得了安國公的密令先斬殺了內(nèi)鬼，連夜整肅宮中禁衛(wèi)的湛功，饒是此時心中一直緊張，湛功聽到了三皇子這么無恥的話，都有些忍不住了，側(cè)頭看了正微微頷首而笑的三皇子，湛功默默地低下了頭，只當(dāng)自己聽不著。

    “至于其他，”三皇子并沒有想過要放過這個“可憐”的弟弟，他們母子本應(yīng)該是這世上最正統(tǒng)，最應(yīng)該被先帝重視的人，然而就因?yàn)榛寿F妃母子，竟然提心吊膽地熬了十幾年，這種滋味，日日被先帝與皇貴妃恩愛的畫面折磨的滋味，還有他的母后在眾人面前保持著國母的風(fēng)范，卻躲在內(nèi)宮里一個人哭泣時無助的表情，直叫三皇子雙目發(fā)紅，挑眉溫聲道，“四弟是想要為兄念一念，你與那幾個人來往信件上，關(guān)于‘得大位那日，諸君與我共天下’的豪言么？！”

    “我，我，”四皇子看著那上頭，已經(jīng)能夠主宰自己生死的人，哆嗦了一下嘴唇，突然指著一旁伏在地上不敢動的五姑娘，尖聲叫道，“是她最先與我說這些的！”見五姑娘驚恐地抬頭，他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叫道，“籠絡(luò)朝臣，討好父皇，還有，”四皇子飛快地叫道，“她還叫我，可效法隋煬帝！”

    五姑娘是個什么人，三皇子雖然不大清楚，卻也知道她很有野心，卻沒想到野心竟然這么大，不由噗嗤一笑，揉著眉角說道，“是個有心氣兒的好姑娘，不過，”他揶揄地對著四皇子笑道，“那為隋煬帝，下場可不那么好啊?！本谷贿€敢拿那么位倒霉皇帝做比喻，真的不是在烏鴉嘴？

    “若是問清了，殿下莫要歪纏了?！币娚项^的圣人露出了疲憊之色，知道三皇子這是在逗著四皇子玩兒，湛功便沉聲道，“時日久了，恐為京中恐慌?！?/br>
    圣人召心腹進(jìn)宮，沒有想到別人，卻先想到了湛功，哪怕是看在湛功家底清白，與京中皆不熟悉，可是這份信任，也叫三皇子側(cè)目了，心里多少明白，這人的前程少不了，他又想起七姑娘與這家伙的心上人十分要好，目光微微一閃，便決定托他一把，只對著上頭的圣人笑問道，“要查辦要抄家都簡單的很，只是如今這宮里宮外，竟都有點(diǎn)兒叫人不放心的意思，還要詳查，畢竟，皇兄的安危更重要些?！?/br>
    “你先署理禁衛(wèi)軍?！笔ト吮銓φ抗芈暤?。

    三皇子微微挑眉，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

    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雖不過是四品，然而到底簡在帝心，為圣人心腹，湛功能混到這么個地步，只要日后腦子不抽風(fēng)，一世的榮華富貴就跑不了了。

    深深地覺得自己是個好人的三皇子，目光落在了五姑娘的身上，就覺得有點(diǎn)兒惡心人了，然而到底還是溫聲道，“這位側(cè)妃還算有些功勞，便赦了如何？”

    “不過是前頭男人的事兒，與后院有什么相干？”圣人出奇地溫和，只深深地看了目光漂移的三皇子一眼，見他嘴唇緊張地抿起，便含笑說道，“福王妃女眷，只命休還母家就是。只是，”圣人淡淡地說道，“薛氏謀逆，薛側(cè)妃，便不赦了?！敝笥钟袛?shù)道明令徹底將四皇子之事一一決斷，其中株連之人無數(shù)，抄家流放者也有不少，然而三皇子到底不在意這些，只聽到女眷赦了，想到自己那還在苦等的好友，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來，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容。

    正待此事塵埃落定，三皇子也要離宮之時，卻聽外頭有內(nèi)監(jiān)來報，說是福王妃請求面圣，三皇子只覺得不好，然而到底見圣人宣了，便只忍著心里的不安坐在椅子里等著，。

    一旁的湛功，見四皇子圣人方才命人端上毒酒后便傻住了，也不欲將逼死皇子的事情攬上身，只將四皇子推給了一旁的內(nèi)監(jiān)，便只站在一旁微微皺眉。

    大家都沒有想到，一貫溫和的圣人若是什么都不在意，只叫四皇子死，是這么的干凈利落。這是什么證據(jù)都不用看了，眼瞅著就要送四皇子上路，定罪的意思。

    然而眾人也多少明白圣人這是不想株連太廣，便只見著那宮外，福王妃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來，見到四皇子正看著毒酒發(fā)呆，目中現(xiàn)出了一絲悲哀，按著規(guī)矩給圣人與太后請安，這才附身道，“府中的姐妹，知道了貴人的恩典，心中感恩，因此要我前來感激貴人們的一片心意。”

    “回去好好過日子吧。”三皇子斂目說道。

    “另有一事?！备Ｍ蹂椭^，叫人看不清自己的臉色，只低聲道，“本不該這樣不知好歹，罔顧了貴人的好意。只是，”她仰頭，朗聲道，“既為夫妻，自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我定國公府，沒有背棄夫君的出嫁之女！”

    “你這是何意？！”三皇子臉色一變，騰地便站了起來。

    “罪婦只求，與殿下同死。”若是回到定國公府，她頂著罪王之妻的名頭，只怕會連累家中的姐妹的名聲。況若是再嫁，豈不是還會拖累別人？

    青燈古佛茍延殘喘，不如舍了這條命明心志，為家族博個忠義之名，也不枉她此生為家族犧牲一場了。

    “閉上你的嘴！”三皇子也顧不得這是咆哮御前了，只厲聲呵斥道。

    “惟愿，圣人恩準(zhǔn)。”福王妃重重地將頭抵在了地上。

    一旁好容易回過神來的四皇子，看著竟然還有上桿子求死的，竟是傻住了，許久之后，突然發(fā)出了歇斯底里的大笑，滿面的淚水，“沒有想到，愿意與我同生共死的，竟然是你！”他惡狠狠地看著一旁，也曾與他花前月下的五姑娘，目中如同一匹狼般發(fā)著幽幽的綠光，森然道，“你呢？愛妃？”

    “你那樣欺凌與我，還想要我與你陪葬么？！”五姑娘尖叫一聲，然而見四皇子那樣看著自己，竟是感到極具的恐怖，只指著福王妃尖聲道，“你以為，誰都是這樣的蠢貨？！”她美貌依舊，只要好好條理。憑著自己為國公府立下的大功，還能不出頭么？四皇子這樣無能，好好的皇位都丟了，憑什么叫她為他去死？！

    “我也欺凌過她，可是到頭來……”四皇子死到臨頭，竟是大笑起來，指著上頭的兩個兄長，惡狠狠地說道，“成者為王罷了，以后，你們也要小心，別叫自己的兒子，也生出這樣的心腸！”

    “閉嘴！”眼見四皇子臉上帶著恐懼，自己將那毒酒飲了，軟軟地倒在地上沒有了氣息，三皇子只叫兩個內(nèi)監(jiān)押住了福王妃，冷聲道，“老四死了，咎由自取，你給我好好兒地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只是，不想再叫那個人，為了她連前程都沒有了。福王妃目中閃過一絲軟弱，順從地起身，卻在那兩個內(nèi)監(jiān)感到她有所軟化而微微松手的瞬間，突然掙脫了壓制，狠狠地撞向了一旁巨大的柱子。

    一聲悶悶的重響。

    三皇子呆呆地看著那個露出了笑容，順著柱子倒下的女子，還有她頭上不斷涌出的血水，張了張嘴，再也沒有說話，只留滿面的頹然。

    宮中的旨意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傍晚，心中焦急了一整天的錦繡，陪著大太太守在屋子里頭，直到心不在焉地用了晚飯，哄著圍著自己轉(zhuǎn)的齊堅自己去看書，錦繡才見到外頭二太太匆匆地進(jìn)來，坐在了一旁喝了一口水，便重重地嘆氣。

    “事情如何了？”大太太急忙問道。

    “咱們家沒事兒。”二太太先說了這句話，之后便嘆了一聲道，“只是明城侯等幾家卷到了四皇子謀逆的事里，如今，”她面上露出了不忍來，搖頭道，“抄家，男丁盡數(shù)問斬，女眷，”她低聲道，“變賣為官奴，或是充入教坊。”

    “爺們在前頭的事兒，她們知道些什么，竟也是一同株連?！贝筇阌行┩盟篮卣f道，“從前還是親近的舊人，如今卻是這般的下場?！彼龂@氣道，“只怕沒人敢贖?！边@個是謀反之罪，哪個親戚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頂煙上呢？便是大太太心里同情這些無辜的女眷，也要掂量掂量比起世子的前程誰更重要些。

    “圣人既然放了她們一馬，便不會將贖身放在心上。”京中姻親攀枝縱橫，誰家沒有個犯事兒的親戚呢？二太太早打聽明白了，便搖頭道，“這個到時無礙，只是我才聽說，”她湊到大太太的耳邊低聲道，“聽說圣人手足情深，不愿叫四皇子為自己心愛的姬妾擔(dān)憂，便下令盡都休還母家，誰知道別人還好，”見大太太頷首，她便嘆道，“福王妃，為表心志，已一頭碰死在殿上了?！?/br>
    “嘩啦！”

    二太太話音剛落，就見一旁陪著大太太聽著的錦繡將手邊的盤子給撞翻了，便連七姑娘都一臉慘白，不由憂慮起來，關(guān)切道，“怎么了？”

    “王妃就這么，沒了？”錦繡忍著心里的酸苦，想著寥寥幾面，那位笑容文雅可親的王妃，一張嘴，眼淚就落了下來。

    “別哭壞了眼睛?！贝筇c福王妃不熟，也覺得這位王妃十分剛烈，心里也有些可惜，然而見錦繡與七姑娘都淚流滿面，不由心疼起來，一手一個給兩個女孩兒抹眼睛，安慰道，“其實(shí)對于她來說，這才是最好的選擇?！?/br>
    不是，其實(shí)，她還可以有另一條路。

    想到那日里見到的湛功的上官，錦繡只捂住了嘴忍住了哽咽聲。

    “若是你們真的有心，便去拜祭她也是好的?！贝筇娏藘蓚€女孩兒的模樣，也知道大概福王妃真的是個不錯的人，便輕聲道，“逝者已矣，將她記在心里，她就永遠(yuǎn)不會消散。”

    “別人呢？”錦繡此時，卻不知為何，生出了對四皇子那些活著的姬妾的憤恨，強(qiáng)忍著心里的難受，只抓著二太太的袖子低聲問道，“五姑娘呢？！”福王妃沒了，難道那樣背信棄義的賤人，還要活著么？！

    就在錦繡與七姑娘哭成一團(tuán)之際，一臉疲憊的陳留郡君，背著一個被兜頭蓋住看不清面容的人，跟在三皇子的身后無聲走近了一處昏暗宅院之中，步入其中一間干凈的房間，小心翼翼地將身后那人放在床上，俯下了身，摸了摸那人因失血而蒼白的臉，忍著眼淚轉(zhuǎn)頭，看著身后那高大的男子，冷聲道，“壽兒如今沒醒，我只問你最后一遍，”她雙目赤紅地看著那男子，冷聲道，“得著了壽兒，以后你的前程就到此為止，她的身份已經(jīng)是個死人，因此你這一生與她都不能再回到繁華之地，只能鎮(zhèn)守邊關(guān)，如此，你還愿意？”

    “此生不悔。”這男子看著無知無覺的福王妃，臉上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

    ☆、第180章

    “沒有想到，竟然這樣沒有天理！”紅玉在家過年,七姑娘便將錦繡拉著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將丫頭們都攆出去,這才恨恨地說道,“賤人活著,好人卻死了，這是什么世道！”

    “她總不會有好下場?！卞\繡叫大太太勸了一回，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只冷聲道，“這么說，她是放回來了？”她嘴里的她，就是五姑娘了。

    這么能禍害人的,她真是生平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