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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zhàn)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102 章| 添蛇足陳軫用智 懼報(bào)復(fù)鄒忌設(shè)陷

第102 章| 添蛇足陳軫用智 懼報(bào)復(fù)鄒忌設(shè)陷

    得知楚人真的如公孫衍預(yù)言襲占襄陵,魏惠王一陣氣悶,手捂胸口,全身劇烈抖動幾下,歪倒在龍椅上。

    朱威顧不得君臣之忌,沖上去掐住人中,毗人喚來太醫(yī)就地施救。

    過有小半個時(shí)辰,惠王悠悠醒轉(zhuǎn),在御醫(yī)的守護(hù)下,被眾人抬到御榻上。

    “召……召張儀!”惠王的第一個反應(yīng)仍是國事,抖著手指向門口,有氣無力。

    張儀一路小跑趕到宮里,撲到榻前,跪地泣道:“王上……”

    “伐……伐……伐楚……”惠王喘著粗氣。

    張儀遲疑一下,叩首:“臣領(lǐng)旨!”

    “快……快去!”惠王擺手催促。

    張儀起身,匆匆出去。

    剛出殿門,魏嗣趕到了。

    “聽說我父王病了,怎么樣?”魏嗣急切問道。

    “氣暈了。”張儀搖頭苦笑。

    “為什么?”

    “昭陽襲占襄陵,鄭克父子戰(zhàn)死?!?/br>
    “楚人!”魏嗣震驚,良久,看向張儀,“父王怎么說?”

    “旨令伐楚,奪回襄陵!”

    “這……”魏嗣不無憂心,“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張儀攤開兩手,給出個苦笑。

    “你是說,伐?”

    “能伐嗎?”張儀白他一眼,補(bǔ)充一句,“同時(shí)向兩個大國開戰(zhàn),公子憑什么呢?”

    “那……怎么辦?”魏嗣讓張儀攪暈了。

    張儀掃視周圍,指向附近的涼亭,語氣平穩(wěn):“你我可到那兒小坐,喝杯清茶,待王上神志清醒,我們再行覲見,奏請王上收回成命!”

    “要是父王不肯收呢?”魏嗣心里忐忑。

    “他會收的!”張儀語氣肯定,盯住他,“公子以為王上真的是昏聵老邁、不明皂白了嗎?”

    魏嗣吧咂幾下嘴皮子,跟在張儀后面走向涼亭。

    昭陽輕取襄陵八邑,消息傳入趙境,一口飯嗆到蘇秦的食管里,引發(fā)一連串的干咳。秋果緊趕過來,輕輕拍他后背。蘇秦咳出碎粥,舒一口氣,吩咐她召來飛刀鄒,即刻駕車出行。

    迎黑時(shí)分,一行人趕到甄邑,直達(dá)孫家宅第。

    聽到聲音,孫臏的一雙兒女,孫楠與孫菊,飛跑出來,一邊一個扯住蘇秦親熱。兩個孩子長高了,尤其是孫菊,個頭已到他的腰上。

    望著他們的孝服,蘇秦想到龐涓與太子申,再次傷情,一手抱起一個,讓他們在他的臉頰上各親一口,分別遞給飛刀鄒與秋果。孫楠不喜歡秋果,從她懷里掙下,伸手給飛刀鄒。飛刀鄒笑笑,抱著二人

    出去。

    蘇秦對秋果笑笑,大步走進(jìn)客堂。

    孫臏兩口子也都戴著孝。瑞梅迎進(jìn)客人,招呼秋果到灶房里燒灶。

    每次蘇秦來,她都要親自造廚。

    客堂里只剩下蘇秦與孫臏。

    孫臏沒有拱手,也沒有笑,只是輕輕指一下客席。自龐涓、太子申歿后,甚至再往前推,自從受命與田忌率師伐梁之后,孫臏就如換了個人,幾乎沒有笑過,也幾乎不與人說話,即使面對蘇秦。

    蘇秦曉得他的感傷,也感傷著他的感傷。

    “孫兄,襄陵出事了?!碧K秦望著孫臏。

    孫臏回望他。

    “是楚人?!碧K秦扼要陳述,“襄陵一萬守卒于前日午時(shí)受魏王之命出城復(fù)仇,昨日凌晨昭陽就破襄陵了,說是有內(nèi)應(yīng)。眼見守城無望,為免平陽之禍,郡守鄭克傳令棄守,只身出城與昭陽決戰(zhàn),以身殉魏。”

    孫臏長長嘆出一聲,算作回應(yīng)。

    “昭陽謀襄陵,意在宋地,齊、楚之爭在所難免。齊、楚若爭,唯利于秦,縱親之路越來越難走了?!碧K秦憂心忡忡。

    “蘇兄是何應(yīng)策?”孫臏說話了。

    “史曰,‘慶父不死,魯難不已。’”蘇秦苦笑,“時(shí)下的慶父是張兄,龐兄當(dāng)是受他蠱惑?!?/br>
    “蘇兄——”孫臏看向他,心吊起來。

    “唉,”蘇秦輕嘆一聲,“當(dāng)初在下逼張兄入秦,是想讓他強(qiáng)秦固本,以山河割據(jù)形成敵勢,促使六國縱親。六國有秦,結(jié)必牢;秦有六國,本必固。六國與秦相互制衡,天下可無戰(zhàn)矣。豈料張兄越界殺入魏國,上下其手?jǐn)噥y天下,反倒成為亂源?!?/br>
    孫臏心里一揪:“蘇兄提及慶父,應(yīng)策不會是……去除張兄吧?”

    蘇秦?fù)u頭:“慶父是自行離開魯國的!”

    “甚好?!睂O臏點(diǎn)頭贊道,“可以逼走張兄,讓他回歸秦國,助力蘇兄縱親長策,弈出天下和局!”

    “唉。”蘇秦重重一嘆。

    拿到襄陵之后,昭陽祭出奇招安民,拜訪長老,悉數(shù)起用魏國原班吏員,按照職爵予以重新任命,造冊上報(bào)郢都,同時(shí)鼓勵商肆開業(yè),清理府庫,拿出一半庫存訪貧問苦,救濟(jì)孤寡病弱。不消數(shù)日,襄陵八邑入治,百姓臉上無不笑臉盈盈,配合吏員入冊畫押,甘為楚民。

    與此同時(shí),昭陽搬進(jìn)鄭克的郡守府,將軍馬按照原定方案部署在各地要塞,嚴(yán)防魏軍反撲。見襄陵得手,景翠大軍也移出方城,進(jìn)逼陘山,以減輕襄陵壓力。

    魏王卻無力再戰(zhàn)了。

    旬日過去,不見魏方異動,靳尚決定回郢,遂往鄭克的郡守府向昭陽辭行。昭陽也早不想讓他待在身邊,假意挽留幾句,將十幾捆竹簡并幾只大箱交給靳尚,讓他呈獻(xiàn)楚王。冊卷為魏庫賬目及安民撫恤清單,大箱里面裝的則是襄陵地方特產(chǎn),昭陽作為首批戰(zhàn)利品進(jìn)獻(xiàn)給楚王。

    昭陽送出府門,接過昭魚遞過來的禮箱,親手遞給靳尚,笑道:“沒有監(jiān)軍大人鼎力相助,就沒有此番襄陵之捷,身為主將,在下感激不盡。箱中細(xì)軟為郡守府之物,難成敬意,還望監(jiān)軍大人笑納,或可哄夫人一樂!”

    靳尚雙手接過,放在車中,拱手謝道:“謝主將關(guān)懷!主將神威,靳尚心悅誠服。預(yù)祝大人乘勝擊敵,再傳捷報(bào)!”

    望著靳尚的車馬走遠(yuǎn),昭魚小聲道:“聽說這些日來鄭克女兒一直在他帳中!”

    “唉,”昭陽嘆道,“可憐的孩子,希望箱中之物能夠?qū)λ兴鶕嵛?!?/br>
    “父親,您是送她的?”昭魚驚問。

    “如果不是送給她,靳尚他敢收嗎?靳尚他愿收嗎?”

    “聽說靳尚夫人厲害得很,在家里說一不二,靳尚若是帶個美妾入室,后院不定要失火呢!”

    “女人就是女人,翻不了天!”昭陽甩給他一句,轉(zhuǎn)身回府。

    回郢途中,靳尚與鄭袖同乘一車,面對面坐著。

    十幾個日夜,與鄭袖同居于一帳,同坐于一車,除去第一夜斟驗(yàn)過她的玉體之外,靳尚再沒有逾過男女之禮。鄭袖由衷慨嘆,完全信任他了。

    道路不平,輜車顛簸。

    靳尚瞇眼打盹,鄭袖看著窗外。

    “靳大人?”鄭袖扭回頭,冷不丁道。

    靳尚睜眼。

    “離郢都還有多遠(yuǎn)?”

    “遠(yuǎn)著呢!”

    “得走多久?”

    “就照眼下這樣,若不下雨,至少還得二十天?!?/br>
    “靳大人,你……”鄭袖遲疑一下,“真的要把我嫁給楚王嗎?”

    “你天生就是王的女人?!苯袛可?,“你須記住,不是嫁,是進(jìn)獻(xiàn)。”

    “我記住了。”鄭袖點(diǎn)頭,“大人一回去就進(jìn)獻(xiàn)嗎?”

    “宮中佳麗三千,你若是這樣子進(jìn)去,怕就再無出頭之日了。”

    “我……”

    “你可在我府中住下,直至及笄,然后,我尋個機(jī)緣邀王入府,由你侍奉,討王上歡心。王上若是歡喜你,就會帶你回宮?!?/br>
    “若是不歡喜呢?”

    靳尚兩手一攤,給她一個苦笑。

    “我……怎么才能討得王上的歡心?”

    “有兩個要求,你能做到就可以了?!?/br>
    “兩個什么要求?”

    “第一個,忘掉你的仇!”

    鄭袖的臉色陰下來,半晌:“大人是要讓我忘掉昭陽父子?”

    “是的。”靳尚從屁股下面取出一物,拿掉墊布,現(xiàn)出昭陽送給他的箱子,順手推給鄭袖,“打開看看?!?/br>
    鄭袖打開,目瞪口呆。

    箱中擺著兩個梳妝盒,一個是她的,另一個是她母親的。

    盒中是她母女二人日常所用的全部飾品。

    鄭袖淚水出來,感激地看向靳尚。

    “不要看我,是昭陽讓我送給你的,這些日來,他就住在你們家里?!?/br>
    “我恨他們!”鄭袖尚未完全發(fā)育的胸脯急劇起伏,聲音從牙縫里擠出,“我做不到大人的這個要求,我忘不掉他們父子!”

    “你必須忘掉!”靳尚的語氣平淡中透出嚴(yán)肅,“唯有忘掉仇恨,你才能真正開心。唯有真正開心,你這朵鮮花才能完全綻放。唯有完全綻放,你才能取悅楚王。唯有取悅楚王,你才能手刃仇人。”

    鄭袖兩手捂臉,勾下頭去,良久,抬頭:“我試試。告訴我,怎么忘掉?”

    “把你的恨深埋心底,紋絲兒不露,時(shí)刻想著昭陽的好處!”

    “他殺了我的父兄,逼死我的母親,還有什么好處?”

    “就是這個!”靳尚指下首飾盒,“他將這個還給你,是要告訴你他也是出于無奈。場面你也看到了,他不想殺你父親,是你父親自己求死。你父親與他打賭,賭注是善待襄陵百姓。昭陽兌現(xiàn)諾言了,襄陵百姓他沒有屈待一人。至于你的兄長,也是求死。你母親,則是

    自愿殉情?!?/br>
    鄭袖再度勾頭。

    “再說,即使不被昭陽殺死,你的父親也無活路?!苯羞M(jìn)一步解說,聲音依舊淡淡的,如敘家常,“楚卒襲破東城門,魏卒仍在睡夢中。

    待你父親看到實(shí)情,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了:一是敲響戰(zhàn)鼓,號令全城軍民巷戰(zhàn),襄陵八邑血流成河,全城百姓罹難;二是放棄抵抗,這也正是你父親做的。記住,你有一個真正對百姓好的父親。不戰(zhàn)而棄城,在任何國家都是死罪。你的父親選擇戰(zhàn)死,可以說是唯一明智的選擇。至于你的母親與兄長,我不想評價(jià)?!?/br>
    “既然昭陽是出于無奈,我為什么還要恨他呢?我為什么還要?dú)⑺浪??”鄭袖半是自問,半是說給靳尚。

    “你必須殺他?!抖Y》曰,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國?!?/br>
    “什么意思?”鄭袖顯然沒有受過這類教育。

    “就是說,對殺父仇人,有他無我;對殺兄仇人,隨時(shí)報(bào)雪;對殺友仇人,不與他同國為臣。”

    “我明白了。”鄭袖盯住靳尚,“靳大人,您與昭陽有仇嗎?您救我就是想讓我殺死他嗎?”

    靳尚淡淡一笑:“我與昭陽無仇無怨,只是不喜歡他而已。至于救你,因?yàn)槟闾焐褪峭醯呐?。我是王的臣仆,為王進(jìn)獻(xiàn)女人是我的職分之一!”

    鄭袖不再疑慮了,平和下來:“大人方才說,還有一個要求呢!”

    “學(xué)做王的女人!”

    “怎么學(xué)?”

    “知王。”

    “我還沒有見過王呢,怎么知他?”

    “這正是我們路上要嘮叨的,你得借只耳朵?!?/br>
    靳尚前腳離開,昭陽后腳就將襄陵守御交給昭魚,自返項(xiàng)城。

    到項(xiàng)城后的第三天,陳軫由郢都趕到。

    “祝賀大人夙愿得償!”陳軫道賀。

    “唉!”昭陽長嘆一聲。

    陳軫長長地“咦”出一聲,笑道:“昭大人做夢也在琢磨襄陵,今日遂愿,為什么不喜反嘆呢?”

    昭陽遂將鄭氏一門為襄陵慘烈殉身并公孫衍攜妻幼上門等故事扼要講述一遍。

    陳軫顯然對鄭氏一門沒有興趣,瞇起眼睛,喃喃重復(fù)起公孫衍的話來:“喜也襄陵,喪也襄陵。”吧咂一會兒味道,點(diǎn)頭,“嗯,有意思!”

    “什么意思?”昭陽傾身問道。

    “公孫衍有意思?!?/br>
    “哎呀陳兄,”昭陽急了,“他有什么意思,你就快說。”

    “他在給你下藥呀!”陳軫瞇起眼睛,晃著腦袋,越發(fā)賣弄。

    “什么藥?”昭陽快要湊到他跟前了。

    “讓大人睡不著覺的藥。哈哈哈哈,這不,藥效已經(jīng)出來了?!?/br>
    “是哩?!闭殃柨嘈σ幌?,攤手,“這幾日真還睡不著,凈想公孫衍這人了。在下與他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他就……”

    “呵呵呵,”陳軫笑道,“他與在下可就交道多嘍!無論是在魏,還是在秦,他放個屁,在下就曉得他吃了什么谷子。”

    “陳兄講講,”昭陽也算放松下來,笑笑,“他為什么要為在下下藥?”

    “因?yàn)橄辶?,因?yàn)猷崒④??!标愝F解道,“公孫衍將襄陵看得很重,認(rèn)定它是掌握泗下諸國的一把鑰匙。前番齊人圍攻,公孫衍哪兒也沒去,只趕到襄陵,與鄭克并肩作戰(zhàn),親如兄弟。如果不出在下所料,此番齊魏交惡,公孫衍必是嗅到什么,前來助陣,結(jié)果仍舊遲到一步,

    讓大人捷足先登了。公孫衍氣不過呀!就在下所知,公孫衍有膽有謀,心量卻是不大,是個遇事不讓人的主兒,見大人得了襄陵,殺了鄭克,趕到大帳里惡心大人幾句,在所難免哪!”

    “哈哈哈哈,”昭陽心里卸下一塊石頭,朗聲笑道,“聽陳兄這么一解,在下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睖惽?,“在下另有一事勞煩,請陳兄得空走一趟宋室,替在下問候一下宋偃?!?/br>
    “好差事喲!”陳軫笑道,“前番徐州之會,在下與宋偃有些交情,久未見面了,正說尋他敘敘舊呢!”

    陳軫在襄陵休息一日,驅(qū)車趕往睢陽。

    襄陵距睢陽不過百里,陳軫馬快,幾個時(shí)辰就到了。

    近些日來,三個大國你來我往,一直在宋室的家門口開打,著實(shí)讓宋偃寢不安枕,食不甘味。尤其是不久前,眼見齊人兵敗,宋偃聽信張儀之言,拒齊潰兵于國門之外,未料最后獲勝的卻是齊人。他曉得田忌的火暴脾氣,這次的仇結(jié)大了,正自沒個主意,楚人橫插一手,派特使上門,倒讓他喜出望外。

    宋偃親率宋室貴胄迎至城外,推陳軫手登上王輦,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馳入宮城,置辦宴席,把酒言歡。

    是夜,陳軫被宋室君臣灌得酩酊大醉,宋偃破例留他宿于后宮,派美姬侍寢。

    翌日晨起,宋偃理完朝政,匆匆趕到陳軫寢處守候。

    日出三竿,陳軫醒來,見堂中坐著宋偃,吃驚不小,緊忙致禮:“在下何德何能,敢勞大王留宿深宮,躬身守候?”

    “哈哈哈哈,”宋偃笑道,“宋地僻壤,難得有大賢特使光臨,偃唯恐接待不周,不敢懈怠呢!”

    “軫貪杯丟丑,讓大王費(fèi)心了?!?/br>
    “特使能貪杯,就是瞧得起宋偃薄面,偃感激不盡哪!”

    二人扯幾句閑筋,宋偃斂神屏息,正襟拱手,急不可待地切入正題:“特使游歷列國,堪稱大賢大智。偃長居僻壤,孤陋寡聞,誠求特使一語開塞!”

    “開塞不敢!”陳軫拱手還禮,“宋物產(chǎn)豐富,水旱無虞,交通南北,往來東西,商貿(mào)發(fā)達(dá),堪稱天下膏腴、人杰地靈之地。大王坐擁天下膏腴十?dāng)?shù)年,雖有小驚卻無大險(xiǎn),軫斗膽敢問大王緣由何在?”

    “偃愚癡,請?zhí)厥官n教!”

    “在于大魏。”

    “哦?”

    “十二年前,齊王約魏王會于徐州,大王與會,在下也有幸在場。大王可知齊王為何約魏王于徐州、齊魏二王又為何不歡而散嗎?”

    宋偃搖頭。

    “為大王你?!?/br>
    “哦?”宋偃吃驚不小。

    “與齊王相約的是在下?!标愝F娓娓道來,“當(dāng)其時(shí),魏王西敗于秦,復(fù)仇心切,向齊公求援,齊公提出援助可以,但魏王也須尊齊為王。在下快馬奏報(bào)魏王,魏王應(yīng)下了。齊王約魏王相會于徐州,會前要魏王許齊彭城,魏王不想讓大王割地,特約大王也赴會。齊王見大王赴會,

    曉得是魏王不肯,這才惱羞成怒,在會上百般羞辱魏王,不想?yún)s被魏國大敗于黃池?!?/br>
    這些話雖是陳軫的杜撰,宋偃卻是深信不疑,因他太知道齊王所想了。

    “之后是楚國?!标愝F侃侃接道,“黃池戰(zhàn)后,在下與龐涓有些私人恩怨,離魏赴秦。一年之后,昭陽率大軍直趨彭城。齊會徐州謀大王是暗,楚攻彭城欺大王是明。魏王再度出兵,使龐涓戰(zhàn)楚,滅楚卒六萬,逼楚退兵,大王方才躲過一難?!?/br>
    “是哩,是哩?!彼钨雀锌f千,“真沒想到魏王如此仗義?!?/br>
    “哈哈哈哈,”陳軫長笑數(shù)聲,“大王若說魏王仗義,就是不知魏王了。魏王兩番為大王開戰(zhàn),皆非出于仗義,而是他想獨(dú)得宋地?。 ?/br>
    “是哩!”宋偃贊嘆一句,拱手,“特使所言,句句在理,字字入心哪!”

    “謝大王厚愛!”陳軫拱手回禮,“就軫所悟,方今天下唯勢唯力,唯名唯利,強(qiáng)者謀王業(yè),弱者存社稷,誰扯什么仁義道德、禮樂公理,誰就是個騙子。誰信這些陳詞濫調(diào),誰就是個傻子!”

    “是哩,是哩!”宋偃越發(fā)感慨,連聲重復(fù)。

    “既然是哩,敢問大王,曉得陳軫此來何意了吧?”陳軫盯住宋偃。

    “教寡人識時(shí)務(wù)?!彼钨葢?yīng)道。

    “教字不敢?!标愝F拱手,“軫只想問問大王,楚得襄陵八邑,大王有何慨嘆?”

    “嘿,”宋偃苦笑一聲,“寡人無能,無論是魏是楚,襄陵落誰手中都是一樣??!”

    “大王圣明!”陳軫緩緩說道,“方今亂世,一如方才軫所稟明,大王之所以據(jù)膏腴而存社稷,歷驚數(shù)次卻無大險(xiǎn),正在于齊、楚、魏三個大國相互掣肘。有楚人在,魏不敢動;有魏人在,齊不敢動;有齊人在,楚也不敢造次?!?/br>
    “是哩?!彼钨瘸姓J(rèn)。

    “只是,這些都是昨日之勢,隨風(fēng)散去了?!?/br>
    “哦?”宋偃傾身,“請?zhí)厥乖斀?!?/br>
    陳軫壓低聲音:“在龐涓自刎于馬陵之后,魏國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大王該當(dāng)另尋背依?!?/br>
    “特使之意是……楚國?”

    “大王圣明!”陳軫豎起拇指。

    “可……龐涓雖死,魏國還有張儀呢!”

    “敢問大王,張儀在楚時(shí),是被何人下入大牢?”

    “昭陽!”

    “正是。世上萬物相生相克,昭陽的克手是龐涓,龐涓的克手是孫臏,孫臏的克手是張儀,張儀的克手則是昭陽!”

    “咦,昭陽連龐涓都克不過,難道能克過孫臏?”

    “克不過。不過,昭陽能克過孫臏的克手張儀,他還在魏國呢!”

    “張儀不會打仗,對手當(dāng)是蘇秦才是,他怎么能克得了孫臏呢?”

    宋偃讓他攪糊涂了。

    “大王,”陳軫壓低聲音,“曉得田忌是怎么出走、孫臏?zhǔn)窃趺此赖氖聠???/br>
    “曉得呀,讓鄒忌害的,事兒鬧得大呢!”

    “完全不是,是讓張儀害的!”

    宋偃震驚,良久,傾身:“宋當(dāng)何去何從,請?zhí)厥菇藤?!?/br>
    “與楚結(jié)盟!”陳軫咬字很重。

    “寡人謹(jǐn)聽特使!”宋偃拱手。

    輕松搞定宋偃,讓宋王簽過睦鄰約書,陳軫志得意滿,哼著小曲兒返回襄陵。

    車行十里許,陳軫心頭猛地閃過惠施,閃過惠王,不由得打個激靈。無論如何,魏國是他打拼十幾年的地方。由門客到大夫到上大夫再到上卿,他陳軫一步一個腳印,在人才濟(jì)濟(jì)、宗親盤根錯節(jié)的魏國朝堂憑空打下一席之地,差一點(diǎn)兒坐到相位上,不想所有努力竟于一夜之

    間讓一個裁縫的兒子攪黃了。十幾年熬下來,龐涓死了,他陳軫也不再年輕,但憋悶的這口氣委實(shí)不吐不快。若能在這個當(dāng)口趕走張儀,重返魏國,從跌倒的地方再爬起來,他陳軫此生才算完美。再說,此事不是沒有可能。魏王老了,太子沒了,未來承統(tǒng)的極有可能是魏嗣。

    陳軫與魏申對不上眼,但搞定魏嗣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然而,就眼下情勢,若以一己之力趕走張儀,難度實(shí)在太大。張儀背后是強(qiáng)大的秦國,而魏王老邁昏聵不說,也實(shí)在成個孤家寡人了。龐涓、太子皆死,白虎出走,朱威告假,魏王身邊除毗人之外再無信臣,在這多事之秋,四鄰皆敵,怕就更加離不開張儀了。

    惠王因龐涓而對陳軫起下隔膜,一時(shí)半晌解說不得,但惠施不同。

    魏王對惠施信任有加,若無張儀攪局,他是絕對不會放棄惠施的。

    陳軫打問路人,得知惠施住在蒙邑,吩咐御手掉轉(zhuǎn)車頭,拐往蒙邑。

    惠施的宅子坐落于蒙邑城區(qū),雖然有些年頭,但經(jīng)過惠施幾番修繕,也算有些看相。

    陳軫趕到時(shí),惠施的院門外面停著一輛輜車,車上擱著一只籮筐,籮筐里裝著好幾種食物,有大餅、臘rou等熟食,筐邊臥著一只大鵝,腿被拴著,伸長脖子、瞪著圓眼盯住陳軫,呱呱直叫,似是在求他解救。

    陳軫正在與它對眼,惠施走出院子,順手關(guān)上院門。

    陳軫跳下馬車,進(jìn)前一步,拱手:“先生,別來無恙乎!”

    惠施打個驚怔:“嗬,是陳上卿呀,真正是沒想到呢!”拱手回禮。

    “先生這是——”陳軫看向他的車子。

    “上卿這是——”惠施也看向他的車子。

    “呵呵呵,”陳軫笑了,“在下奉楚王之命使宋,剛從睢陽回來,想到先生是宋人,或在家中,順道趕來拜望?!?/br>
    “上卿還能記起老朽,老朽致謝了!”惠施拱一下手,指向自己的車子,“只是上卿趕得不巧,友人喪偶,老朽要去吊唁呢!”

    “趕得正巧呢!”陳軫回禮,“先生友人,亦軫友人,先生友人有喪,亦軫友人有喪,軫愿與先生同往致哀!”

    惠施盯他一眼,點(diǎn)頭:“若是此說,就請上路!”跳上車子,揚(yáng)鞭驅(qū)車。

    途中路過一家店肆,陳軫叫停,進(jìn)店購置禮品。陳軫向來出手闊綽,隨便一買,就裝滿兩只大籮。陳軫當(dāng)過宗伯,知曉禮儀,打問到一家專營喪事的店,又置下不少喪品,將他自己的駟馬大車裝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見陳軫喧賓奪主,惠施心里不爽,卻也不好說什么,苦笑一下,馳出城外。不多時(shí),趕到郊區(qū),在莊周家門前的空場里停下。

    聽到車馬響,監(jiān)河侯及他的家宰迎出來。

    監(jiān)河侯的目光掠過惠施,看向其身后衣冠楚楚的陳軫。

    “監(jiān)河君,”惠施指一下陳軫,“給你引見個貴人,你們自報(bào)家門吧。”

    話音落處,徑直走進(jìn)柴扉,在過柴扉時(shí)轉(zhuǎn)頭,“對了,將我車上之物搬進(jìn)來!”

    監(jiān)河侯苦笑一下,吩咐家宰卸車,轉(zhuǎn)對陳軫抱拳:“在下蔡暢水,為宋國監(jiān)水令,敢問官人是——”

    “在下陳軫,楚國客卿!”陳軫回禮。

    “哎喲喲,”監(jiān)河侯既驚且喜,“陳大人名貫列國,暢水早欲結(jié)交,恨無機(jī)緣,不想?yún)s在這兒遇到!敢問大人,您這是——”

    陳軫正欲答話,柴扉里面?zhèn)鞒鲰懧暫透杪暋适庐?dāng)有哭聲才是,這兒卻沒有哭聲,只有歌唱,陳軫大惑,看向監(jiān)河侯。

    監(jiān)河侯苦笑,指院子:“莊兄喪偶,已經(jīng)唱有兩日了。”

    陳軫拔腿走進(jìn)柴扉,監(jiān)河侯緊跟。

    院中擺著一只黑色棺木,莊周的一雙兒女,莊逍、莊遙,分別跪在黑棺兩側(cè),表情平靜地聽著他們的阿大為他們的娘親唱歌。

    在棺木正前方,通常是來賓憑吊之處,莊周叉開兩腿坐著唱歌。

    兩腿之間擺著他夫人洗梳所用的陶盆,莊周邊唱邊用手拍打,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嘭嘭”聲。

    歌曰:

    噫吁唏

    人生天地,白駒過隙。

    忽然翛然,莫不泰然;

    注然勃然,莫不出焉;

    油然寥然,莫不入焉。

    已化而生,又化而死。

    生物哀之,人類悲之。

    解其天韜,墮其天帙。

    紛乎宛乎,魂魄將往。

    乃身從之,乃大歸乎!

    不形之形,形之不形,

    ……

    只此幾句,莊周顛來倒去地唱,一遍又一遍地唱,時(shí)緩時(shí)急,時(shí)高時(shí)低,兩手的指與掌靈活變化,交錯擊打陶盆奏和,看來心情不錯,怡然自得,顯不出絲毫哀傷。

    陳軫目瞪口呆,良久,悄聲問監(jiān)河侯:“你的莊兄他……與夫人關(guān)系不睦嗎?”

    “琴瑟和鳴?!?/br>
    “可這……”陳軫指向莊周。

    “呵呵?!北O(jiān)河侯干笑一聲,算是應(yīng)對。

    果然,站在他一邊的惠施也是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一聲,慢條斯理:“莊周,你唱夠了沒?”

    莊周停止歌唱,看過來。

    “叫我怎么說呢?叫我說什么呢?”惠施慢悠悠地?cái)?shù)落起他來,“在今天這個日子,莊兄你不加哀悼,反倒鼓盆而歌,是不是過分了呢?”

    “咦,姓惠的,你且說說,在下怎么就過分了呢?”莊周緊盯住他。

    “人生在世,莫大于生死?!被菔┑美砹耍纹鹉X袋,“逢生祝賀,遇死致哀,這是人之常情。嫂夫人自從守了你,為你含辛茹苦,為你生兒育女,餓了你不疼,病了你不憐,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貧苦一生,勞碌一世,今日身死,莊兄不哭也就是了,這還鼓盆而歌,難道不過

    分嗎?什么白駒過隙,什么莫不泰然,莊兄你……難道就沒想過,自今而后,誰會日夜伴在你身邊,噓你寒,問你暖,為你做上一日三餐呢?”

    “唉,你呀,”莊周長嘆一聲,“天天如斗雞一般尋人爭名論實(shí),卻在名實(shí)跟前不知名實(shí)啊!”

    “喲嘿,”見他扯到名實(shí),惠施來勁了,靠棺席地坐下,扎下論辯架勢,拖長聲音,“你且說說我惠施怎么就不知名實(shí)了呢?”

    “就說這個生死吧,”莊周將陶盆推到一邊,“莊周原還以為你參透了呢,今日看來,你是既不知生,也不知死呀!”指向棺木,“那人曾是我妻,而今長已矣,我莊周怎么能不哀傷呢?然而,”頓一下,眼角斜向陳軫,目光漸漸落在他的衣冠上,“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呢?”

    此時(shí)的陳軫不只是目瞪口呆了。在陳軫眼里,惠施已是高深莫測,讓人忌憚,不想今日卻被一個半瘋半癲、貧困潦倒的人這般居高臨下地予以駁斥,這……

    “就名實(shí)而論,生即不死,死即生滅!”惠施辯道。

    “何為不死?”

    “有氣即不死,無氣則死?!?/br>
    “說得好?!鼻f周侃侃而論,“仲尼說,‘未知生,焉知死?!字倌崴侵徽撋?,不論死呀!然而,死怎么能夠不論呢?照仲尼的話換過來說,當(dāng)是‘未知死,焉知生?!热荒阄以诖苏?wù)撋?,敢問惠兄,生從何來?死又何去?”再指棺木,“具體到她,生之前,她在哪兒?”

    “這……”惠施急了,“生之前,她什么也沒有呀!”

    “如你所言,”莊周接道,“出生之前,她什么也沒有,無聲、無色、無味、無形。無即沒有,沒有即無。她是從無中來的。無即無氣,無氣即死。忽一日,父母交合,陰陽華育,她變作有了,成為胚。有即有氣,有氣即生,生即不死。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生變而有長,

    長變而有盛,盛變而有衰,衰變而有竭,竭則無氣,無氣則死,是否?”

    “是。”惠施應(yīng)道。

    “生由此來,再問惠兄,死又何去?”莊周追住不放。

    “這……無氣則死呀!”

    “正是?!鼻f周順理推道,“生則有氣,有氣則形成;死則無氣,無氣則形散。天地萬物,一切生靈,莫不如此。”再指棺木,“她從無中來,又回?zé)o中去,一如天地萬物,一如四時(shí)往來,一如所有生靈,本為自然,回歸自然,我該為她高興才是,為什么要哭呢?”

    “這……”惠施撓起頭皮。

    “哈哈哈哈,”莊周長笑幾聲,忽地站起,“惠兄來得恰到妙處,在下坐得久了,正欲撒個歡兒呢,走走走!”扯起惠施,拖向柴扉,出門徑朝野地走去。

    惠施正欲擺脫陳軫,就坡下驢,與他手挽手徑直去了。

    事出突然,莫說陳軫,即使監(jiān)河侯也是怔了。

    待醒過神來,監(jiān)河侯緊追出去,大叫:“莊兄,快回來,嫂夫人還沒安葬呢!”

    “煩勞你了!”遠(yuǎn)遠(yuǎn)傳來莊子的聲音。

    望著二人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陳軫吧咂幾下舌頭,由衷嘆道:“神人哪!”

    齊威王崩了。

    威王是在襄陵被占的次日崩天的,崩于他所喜歡的雪宮。

    威王崩天這日突然不癡呆了,說話做事異于常日,甚至比他生病之前還要清醒,連在花園里走路也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內(nèi)宰追都追不上。

    關(guān)鍵是,威王還記起了他是齊國的王,比比畫畫要上朝。辟疆得報(bào)緊急趕來,見父親完全好轉(zhuǎn),喜極而泣,吩咐宮女端來洗腳水,扶威王坐在龍椅上,親手為他洗腳,同時(shí)傳旨眾臣皆至雪宮,上大朝。

    威王的腳還沒有洗好,鄒忌就趕到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趨進(jìn)宮門,一頭撲在威王腳下,叩首于地,放聲悲泣:“我的……好陛下啊……”

    鄒忌泣過幾聲,在辟疆吩咐下向威王稟報(bào)近期發(fā)生的齊魏韓三國大戰(zhàn)。聽到孫臏詐死、龐涓伐韓、孫龐智斗、孫臏在馬陵設(shè)伏殲滅魏國虎賁、射殺魏國太子、主將龐涓自刎等特大喜訊,威王心花怒放,在一聲“哈哈哈哈”的長笑聲中突然噎氣,身體劇烈顫動,踢翻洗腳盆,

    溘然逝去。

    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在場所有人,包括辟疆,無不驚呆。待回過味來,雪宮悲聲一片,尤其是辟疆,哭得死去活來。

    接旨上朝的眾臣紛紛趕到,見宮中是這般光景,無不悲切。

    事有湊巧。就在雪宮一片凌亂之時(shí),田忌的戰(zhàn)報(bào)來了,且是急報(bào),只稟報(bào)一事:楚國昭陽于昨日凌晨襲占襄陵八邑。

    辟疆卻是無暇顧及這事兒了,傳旨鳴喪鐘,舉國致哀。次日大朝,辟疆無懸念承繼大統(tǒng),立公子地為太子,正式坐于龍椅,接受群臣朝拜,是謂齊宣王。

    在威王入殮之后的第三日,宣王大赦刑獄,啟用新人,并以叛國罪處死牟辛,懸其首于稷門示眾。

    然而,辟疆終歸是辟疆,擱不住事。齊人傾盡國力大戰(zhàn)龐涓,折下輜重?zé)o數(shù),尤其是存儲多年的糧草讓魏人一把火燒了,著實(shí)心疼。

    雖說田忌收繳了魏國虎賁的五千套精制甲胄及裝備,但齊國也為此貼上五千套棺木及兩千多匹戰(zhàn)馬,僅此折算,齊國就虧大了。楚國倒好,幾乎沒費(fèi)吹灰之力就輕松得到襄陵八邑,收民十萬。襄陵在魏算是富邑,單是府庫就是一筆橫財(cái)。這且不說,襄陵離睢陽不過是咫尺之遙,楚得襄陵,就等于將刀架在宋偃的脖梁子上,宋偃想不聽話也難。

    辟疆越想越生悶氣,遂在先王三七過后,旨令田忌向楚開戰(zhàn)。

    馬陵戰(zhàn)后,田忌引三軍嚴(yán)陣以待魏人,不料魏人未動,楚人卻先動了。田忌窩著一把火,好不容易候到旨令,當(dāng)日即令匡章引騎卒五千擊楚。騎卒馬蹄纏革,專走鄉(xiāng)僻小徑,越過襄陵,于子夜將盡時(shí)馳至項(xiàng)城,將馬存放于郊外林中,趁夜色襲城。

    項(xiàng)城遠(yuǎn)離邊界,楚卒沒有接到警戒命令,莫說是城墻,即使城門也無人防守,其中有三個城門還在開著,以方便夜歸之人。

    五千騎卒清一色是副將匡章選出來的精銳技擊,更在與龐涓的較量中練足了遠(yuǎn)途奔襲的功力??吹匠情T洞開,眾卒無不欣喜,如一窩蜂般涌進(jìn)城中,直奔輜重、庫械、作坊、兵營等早已探好的戰(zhàn)備處所放火焚燒,逢人則殺。一時(shí)間,城內(nèi)火光四起,殺聲起伏,楚人無不在夜夢中驚醒,大人叫,孩子哭,慘象處處。

    齊卒也不戀戰(zhàn),在城中往來肆虐約一個時(shí)辰即出城而去,入林乘馬回返,待日頭東升時(shí)趕回營地,計(jì)點(diǎn)人馬,僅損失二人。

    齊卒襲擊時(shí),昭陽仍在城中,且睡夢正酣。齊卒顯然曉得守丞府所在,卻也沒有破門攻打,只管將沾滿油的火把紛紛投進(jìn)。待昭陽驚醒,府宅已有多處著火。眼見火勢增大,昭陽一邊吼人救火,一邊喝叫衛(wèi)士反擊,昏沉中卻不知有多少敵人,敵人又在哪兒。

    昭陽尚未搞清楚原委,齊人已經(jīng)退兵。直到天色大亮,楚人才將大火撲滅,計(jì)點(diǎn)損失,幾乎所有的庫房均遭火攻,糧草輜重等損失不計(jì)其數(shù),屋舍被焚數(shù)千間,死難三千余人,傷者不計(jì)其數(shù)。

    待弄明白是齊人騎卒所為,昭陽震驚了。自用兵迄今,昭陽從未遇到過這種打法,也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昭陽將所在衢道盡皆布防,卻未料到齊國騎卒走的是阡陌小徑,且竟然于一夜之間穿過整個宋國,越過襄陵,奔波數(shù)百里襲擊項(xiàng)城。

    震驚之后是震怒,昭陽決定對齊開戰(zhàn)。

    其實(shí)昭陽早就做好了與齊人開戰(zhàn)的準(zhǔn)備。馬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