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叛逆期總是雖遲但到
年黏是在矯正班認(rèn)識顧霍的。 那時她懵懵懂懂,只記得大哥送她去上學(xué)時,有提過顧霍與他們是不同的存在,絕對不能得罪,最好要跟他保持距離。 拍了拍她的頭,大哥慎重叮囑,「那位大人一向喜靜,你毛手毛腳的,要小心點不要吵到大人?!?/br> 憑什么他要安靜,就不許旁人說話玩耍呀? 被警告后,年黏很不服氣,偷偷觀察顧霍一整天,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他除了比其他同學(xué)好看,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怎么就不一樣了? 他不也是因為有問題,被送來矯正的壞學(xué)生嗎? 年黏身為年獸的叛逆天性,大概全花在她矯正班那段時間,非要纏著沒人敢靠近的顧霍玩這件事上。 起初,對她的刻意接近,顧霍態(tài)度漠然,從不回應(yīng)她的話,甚至連眼神都懶得分出來一點,彷彿她并不存在。 年黏也不明白當(dāng)年自己哪來的毅力,在旁人與師長的百般勸阻下,她仍然固執(zhí),無畏顧霍的冷臉,干什么都愛拉著他。 一年、兩年,終于在他們認(rèn)識的第三年,顧霍不解地望向她,第一次開口回應(yīng):「你為什么能這么執(zhí)著呢?」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關(guān),他似乎真被年黏的熱情打動,默許她將他劃入生活中。 一起吃飯,一起翹課去玩,一起看人間流行的霸總電視劇,替當(dāng)時沒有稱呼,所有人都喚他為大人的顧霍,用了霸總常見的姓取名字…… 出乎眾人預(yù)料,年黏這般胡搞瞎搞,顧霍完全沒生氣。 猶如廣闊無邊的大海,他包容著她所有天馬行空的想法,總陪伴在她的身邊,用專注的目光注視對方,頂多問一句:「這么做你會開心嗎?」 旁人都說,那句話代表顧霍對年黏的寵溺與偏愛,想要確認(rèn)她每天都自在快活。 只有年黏知道,顧霍是單純的疑惑。 宛如蹣跚學(xué)步的嬰孩,顧霍對這世界的印象過分潦草,只有最基本的框架,有太多的未知他不曾接觸過,索性任由年黏帶領(lǐng)他填滿空白。 莫名其妙的,他們就這么相依相伴,打鬧著走過了在矯正班的日子。 甚至于,在他們離校后本該回歸平行線的生活,也在畢業(yè)前突然有了交點,成為彼此悠長生命中的羈絆。 ──要從天庭的矯正班結(jié)業(yè),除了在校成績外,還會有個象徵性的小測試。 專屬于兇獸的測驗,是讓他們交出一個手工藝作品當(dāng)作期末成績,以檢測他們的耐心,及配合天庭的程度。 這可苦了年黏。 她跟兄姊們年紀(jì)差非常多,在久遠(yuǎn)的從前,年獸一族要面臨的天敵眾多,每隻獸都被淬鍊成戰(zhàn)斗高手,各個以一檔百。 年黏沒參與過這些曾經(jīng),在本該進(jìn)行戰(zhàn)斗訓(xùn)練的年紀(jì),還被天庭強(qiáng)制帶去矯正,接觸的全是書本規(guī)矩。 相較于兄姊身經(jīng)百戰(zhàn),她就是空有一身蠻力無處使的年獸,完全不懂控制力氣的方法。那些精細(xì)的小玩意,在她手里總會缺角破碎,更別提要組裝,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wù)。 見她左思右想,也沒個主意,顧霍盯著自己長袍衣角,上頭繡著大朵盛放蓮花,針腳細(xì)密,栩栩如生,便說:「不如你刺繡吧?至少布捏不壞?!?/br> 「有道理!」年黏一個激動,直接撲進(jìn)驚訝到渾身僵硬的顧霍懷里跳,「顧霍你真聰明。」 「你真是……」顧霍的手抬起又放下,掙扎老半天,他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著她的發(fā)尾晃了晃,終是沒有推開她。 # 他倆想得美好,可現(xiàn)實總是骨感。真要動手,那怕年黏全神貫注到眼睛都瞪成斗雞眼了,縫出來的絲線還是不聽話,一條直一條斜,好比雨天時泥地里涌出的蚯蚓,歪七扭八,絲毫不受控制。 這種作品,交出去肯定不能畢業(yè)。 年黏不死心,連著好幾晚挑燈夜戰(zhàn),練習(xí)用的手帕都快被戳成一塊碎布,成品依舊不盡人意。 最讓她崩潰的,是她拿出最滿意的作品,給顧霍欣賞時,他瞇眼看了許久,才謹(jǐn)慎地說:「……年黏你的瀑布繡得真好,透過絲線將瀑布的磅礡氣勢完全展現(xiàn)出來了?!?/br> 顧霍邊說,邊觀察年黏眼眉間的神情變化,不由逐漸降低音量,最后只剩下尷尬的微笑。 果不其然,下一秒,年黏就從他手上奪回帕子,沮喪地說:「這不是瀑布,這是……你。」 畢業(yè)前的最后一個作品,她想留給一直陪伴左右,什么事都順著她的顧霍。 年黏的聲音比蚊子飛鳴大聲不了多少,顧霍卻聽得清楚。 他狹長眼眸閃過無數(shù)情緒,來不及消化,指尖就已經(jīng)追過去,在手帕被年黏徹底收進(jìn)口袋前,扯住了布料一角,緊緊捏著。 年黏認(rèn)識顧霍以來,他的脾性一貫慵懶,像是對什么都沒興趣,情緒淡薄,配上他清冷精緻的模樣,有如冰霜凝成的人偶,一點活力都沒有。 可這會,他卻緊張地拉了拉手帕,誠懇問道:「這帕子能給我嗎?」 年黏不懂顧霍為什么會對這手帕感興趣,只想把這四不像的刺繡原地銷毀,便隨意找了個理由:「這是我的畢業(yè)報告,給你了我要怎么畢業(yè)?」 顧霍眉頭緊皺,掙扎許久,還是捨不得放開手帕。 「……我一定會讓你畢業(yè)的?!顾y得不自信地問:「你能把手帕留給我嗎?」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下午課間休息,顧霍馬上和她借了刺繡工具,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始繡起手帕。 顧霍仍舊是個特例,沒被要求交期末報告,這時候突然開始刺繡,目的不言而喻。 年黏愣愣地問:「你這是在幫我繡報告嗎?」 顧霍顯然也沒碰過這種小玩意,容色濃艷的臉緊繃,好幾次差點把針戳進(jìn)自己手指里,「你用心縫出來的東西,我想要,也一定要用同樣用心的東西來換?!?/br> 分明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年黏聽完卻有些怔愣,索性趴在桌上,期待地望著素白手帕,在顧霍的手中一點一點,被端正繡上她的名字。 到最后,顧霍跟她交換完手帕,她沒捨得把東西送出去,而是偷偷熬夜趕交件死線,又繡了一次顧霍的畫像,以瀑布之名交了出去。 結(jié)果,師長給出了與顧霍相似的評論。在早課時,她連連夸獎年黏的瀑布線條大膽,充分表現(xiàn)出流水急墜的洶涌力道,顯然是有靜心思考過製作方法,堪稱佳作。 年黏:「……」 畢業(yè)報告雖然拿了個優(yōu)秀的評價,她卻不知道該不該開心,糾結(jié)到最后,整個人變得悶悶不樂,像朵蔫了的花,垂頭喪氣。 年黏以為自己難過得很低調(diào),顧霍卻一眼就看穿了。 等一整天的課程結(jié)束,師長宣布下課,年黏剛站起來,顧霍就扯住她的袖口,悶聲問:「拿到好成績了,有什么不開心的?」 顧霍上課從來不聽講,每天到矯正班就是窩在年黏鄰座倒頭睡,師長們也不管,沒逼他改正態(tài)度過……比起上學(xué),他更像是專門來陪年黏玩的。 因此,師長早上熱烈輸出夸獎的時候,他正半夢半醒,模模糊糊聽見優(yōu)秀兩字,便安心地陷入熟睡。 直到最后,顧霍也沒發(fā)現(xiàn)手帕又被換了一遍的事,還以為自己的刺繡挺不錯。 年黏欲言又止,她也說不上為什么,就是不想被顧霍發(fā)現(xiàn),自己藏了手帕的事。 不能說出實情,在顧霍關(guān)切的目光下,她的頭腦瘋狂運(yùn)轉(zhuǎn),乾巴巴地擠出一句:「我就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感覺才剛?cè)雽W(xué),我就要畢業(yè)了?!?/br> 顧霍困惑地說:「六年本來就很短?!?/br> 年黏年紀(jì)小,獸生不過百年,六年時光于她來說也很珍貴,沒辦法輕描淡寫帶過。 她看了眼顧霍還抓著她衣服的手,心中忽然有股念頭蠢蠢欲動,讓她緊張地舔了舔脣,「顧霍我有件事想問你?!?/br> 顧霍微微撐起身體,露出臉上的淺紅睡痕,淡化了不少清冷的氣質(zhì),「嗯?」 接下來的問題,其實在年黏心底藏很久了,可惜受到周圍親友的態(tài)度影響,總有種不能隨便詢問顧霍的拘謹(jǐn)感,便刻意忽視。 但今天都要畢業(yè)了,年黏就想放縱一下,不由反握住顧霍的手指,直接說:「我覺得六年挺長了……顧霍你本體是什么,怎么會覺得六年很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