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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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朔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僵硬,但他還是說:“冒犯皇后,是為大不敬,謝小盈,你先出去跪著,公主之事,自有朕來定奪。” 第114章 【營養(yǎng)液20k加更】 宗朔接過香云要…… 凰安宮內(nèi)的氣氛, 從謝小盈被常路壓著跪出去開始,徹底跌到了冰點。 所有嬪御大氣不敢出地跪在地上,宗琪還算懂點事, 乖乖跪在母親身邊, 沒有出聲。宗璟則直接被嚇得開始哇哇大哭。乳母一邊捂皇子的嘴,一邊求助似的看向林修儀。 宗朔對宗璟的哭聲置若罔聞, 只冷冷地望向皇后:“你確實弄疼了無憂。” 顧言薇其實很快就松開了手。 她本沒想到皇帝這么快就會開口維護自己。 謝小盈雖頂撞得厲害,但顧言薇見過宗朔與謝小盈私下相處的樣子,男人若動了情,心自然就會偏了。 然而皇帝終究還是第一時間站出來, 維護了她作為皇后的尊嚴。這令顧言薇有些說不出的欣喜,也就沒有多害怕。 她甚至還輕輕拍了拍無憂的后背,半攬著無憂說:“公主莫怕,母親弄疼了你, 是母親不好, 母親給你賠個不是。” 無憂根本不領(lǐng)情,腳一沾地, 就朝宗朔跑了過去,依偎地去摸宗朔大手, 拽著宗朔的袍子抽噎道:“爹爹,我要爹爹抱抱。” 宗朔便沉默地彎下腰,將無憂抱了起來。 無憂腦袋一歪, 就貼到了宗朔的側(cè)臉, 她眼淚順著淌到了宗朔的脖頸上,是冰涼的,她埋在宗朔的頸間一聳一聳地哭。并不知道在哭什么,但卻很害怕、很悲傷。 宗朔沒有哄她, 只是抱著。他的目光落在皇后坦然而含有笑意的臉上,一寸寸變冷,變硬。 “皇后?!弊谒肪徛_口,“朕與你說過,朕不愿宮中生出抱養(yǎng)之事?!?/br> 顧言薇的臉色微僵,但她還是從善如流道:“是臣妾看公主可愛,一時起了貪念,臣妾知罪。臣妾日后再不提抱養(yǎng)之事了,請陛下放心?!?/br> 她當然知道皇帝不會同意。 但在皇帝拒絕之前,她更想讓皇帝看到,昔年的謝小盈是怎么在她面前裝傻充愣、故意推諉,把她作為皇后的恩德,貶低得一文不值。沒想到,謝小盈表現(xiàn)得比顧言薇預(yù)料得還要糟糕。 中宮的顏面與寵妃的任性,顧言薇是故意要皇帝當眾去選。 她想知道,皇帝到底還有沒有把她視作妻子,還知不知道誰才是他應(yīng)該維護的對象。 ……皇帝沒有讓她失望。 想到這里,顧言薇覺得自己此刻的低頭,十分值得了。 宗朔只看了皇后一會,沒再說什么,仿佛對皇后的認錯已經(jīng)接納了。 他直接抱著無憂,大步流星地從凰安宮內(nèi)走出。 謝小盈就被凰安宮的人壓著,跪在正殿外的廊下。宗朔倉促地瞥了一眼,腳步卻沒停。他一邊走一邊想,廊子里沒有雪,能避風,他抱著孩子出來,謝小盈定然能看到。 無憂現(xiàn)下在他的懷里,沒有留給皇后,謝小盈便可以放心了。 宗朔抱著無憂直接上了御輦,常路剛跟過來,他便道:“朕先帶公主回頤芳宮,你看著點時辰,半炷香后就去讓修媛起身,接她回來?;屎笕魡柶鸹蜃钄r,你便說是朕的口諭,無憂哭鬧,非要修媛來哄不可。” 常路低頭稱是,半炷香的功夫可沒多久,他沒法跟著宗朔回去了,只能趕緊給底下人使眼色,提醒他們謹慎伺候。陛下這會子心情不佳,若行差就錯,恐要丟了性命。 …… 皇帝既走,凰安宮的拜見立刻也就散了。 楊淑妃第一個從殿內(nèi)走出來,她看了眼謝小盈,欲言又止,但凰安宮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只能先離開。尹賢妃緊隨其后,未多逗留,像是有什么心事,很快就出去了。 接著便是林修儀、金充媛、杜婕妤…… 謝小盈跪在廊下,看著這些所謂無寵的女人,一個一個,或看笑話,或緊張地離開,她心里從暴怒也漸漸化作平靜。 有寵又如何呢? 此番是她一時沖動了。 皇后緊抱無憂的那一刻,讓謝小盈忘了對方是一個在內(nèi)宮之中,擁有著僅次于皇帝權(quán)柄的女人。 宗朔口口聲聲的心悅,更令她輕估了皇后的分量。 她最終還是被皇帝這一年來的溫柔麻痹了。宗朔或許是有真心,但與這真心為敵的并不是別的女人,而是他手中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 他以頤芳宮劃定界限,許她如籠中鳥一般,在頤芳宮內(nèi)恣意快活。 而踏出頤芳宮,她就依舊只是一個妃嬪,是必須匍匐在皇后腳下,保持恭順的妾。 皇后的顏面對宗朔而言,就像他自己的顏面一樣重要。 這甚至不是什么關(guān)鍵時刻,只是皇后終于忍不住向她出手的時候,在皇后不管不顧就是想爭奪她孩子的時候,皇帝選擇擋在了皇后面前,捍衛(wèi)了皇后的尊嚴。 謝小盈被常路按著跪在廊下的那一刻,她就瞬間清醒了。 她剛剛實在太蠢了,其實皇后要她的女兒,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皇后只是猜中了她的軟肋,知悉了她的立場,故意在眾人面前激她犯錯失誤。她沒有揣測過皇帝是什么樣的人,但恐怕皇后對宗朔的了解,卻是深入骨髓。 寒意順著膝蓋鉆入全身,謝小盈跪得膝頭發(fā)麻,只能不斷去思考剛剛發(fā)生的事,然后逼著自己去復(fù)盤。 她應(yīng)該可以做得更好一點,她可以跪下來哭求皇后,她理當放下所有的尊嚴去乞求皇帝的一絲憐惜,她甚至可以在之后去找皇后談判,她想要的是女兒,皇后想奪走的是圣寵。那她大可以承諾皇后,自此幽閉深宮,再也不見皇帝就是了。 她有很多條路走。 謝小盈閉上了眼,可她憑著本能,憑著一個現(xiàn)代人、自由人的本能,去抗辯了一些于這世道不存在的理。 好蠢。 正思索,謝小盈忽聽耳邊一個頗熟悉的聲音,“修媛,快起來吧,陛下傳您回去了?!?/br> 她睜開眼,是常路。 常路沖她一笑,居然還殷切地扶了她一把,仿佛剛剛在殿上斥責她的人根本不是皇帝。 但謝小盈沒拒絕,她眼下必須要人扶才能站起來。既然伸手的人是常路,起碼證明她是真的可以站起來了。 常路剛把她扶起,今日陪著她來凰安宮的香云與香浮便一左一右上來,將她牢牢攙住。常路已在外頭幫她傳了肩輿,香云與香浮將她扶著坐了上去。 謝小盈扭頭望向了凰安宮,還問常路:“我不用進去向皇后磕個頭再走嗎?” 常路被問得一愣。 這修媛真奇怪,該給皇后低頭的時候梗著脖子找死,怎這會子反而要去伏低做小了? 但他知道皇帝肯定在頤芳宮里等著修媛,于是連忙說:“回稟修媛,是陛下罰您跪的,您要拜,也該是去拜陛下呀?!?/br> 謝小盈這才點點頭,平靜道:“好,那我知道了,走吧?!?/br> 肩輿穩(wěn)穩(wěn)地抬起,香云給謝小盈遞了添過炭的手爐。謝小盈接來,不動聲色地放到了自己膝蓋上,試圖噓散寒氣。 宮人一直把肩輿抬到了頤芳宮的正殿才落下來,謝小盈吃力地挪動兩腿走下來,好在這次跪得不算久,她讓香云扶著,自己還能體面地走進大殿。 她正想讓人去傳無憂和乳母,卻不料宗朔迎面走了過來,皇帝的聲音里透著明顯的憂慮,“盈盈,你怎么樣!” 宗朔接過香云要去扶她,但就在他手指碰上謝小盈的瞬間,謝小盈條件反射地將人甩開了。 皇帝表情明顯一愣,還是堅持從香云手里將謝小盈納進了自己的懷抱,他屏退左右,低聲對謝小盈道:“盈盈,朕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謝小盈短暫閉目,咬牙忍著心里洶涌的情緒,故作鎮(zhèn)定地說:“臣妾沒有生氣,臣妾領(lǐng)受陛下的訓誡?!?/br> 宗朔皺了皺眉,為自己解釋道:“盈盈,你先別惱,朕可以與你解釋。朕在這里候著就是為了給你道歉的,朕并非有心罰你,也根本沒有讓皇后抱養(yǎng)無憂的意思,無憂朕已讓乳母帶回去了,她剛還吃了兩口熱酥酪,這會不哭不鬧,你若不放心,朕讓人帶無憂過來見你,好嗎?” 謝小盈抬眼望向宗朔,好半晌才說:“陛下無須道歉,臣妾頂撞皇后在先,理當受罰,臣妾已經(jīng)知罪了,以后定不再犯?!?/br> 她話里的疏冷,讓宗朔心里驀然一緊。 宗朔死死握著謝小盈小臂,近乎哀求地說:“盈盈,你不要這樣同朕說話。朕雖確實罰了你,但朕并非怪罪你。那個時候,朕若不將你罰出去,你情急之下再說出什么頂撞的話,朕只怕皇后要拿更嚴苛的宮規(guī)來懲戒,到時朕反倒不好為你與無憂斡旋了。你看,朕特地讓常路等在凰安宮里,就是想著趕緊將你接回來,免得你跪久了,腿上落下病。你該知道,朕心里是如何待你的!” 男人語氣急切,其中誠意并非作偽。 然而,謝小盈再也無法被宗朔的“真”所觸動了。 她目光淡淡地看著皇帝,只問:“那陛下當時為何不直接替臣妾回絕皇后抱養(yǎng)無憂的想法呢?陛下,您明知道的,皇后有意抱養(yǎng)臣妾的孩子并非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yù)謀?!?/br> 宗朔有些激動地自辯:“朕當然知道,但她畢竟是朕的中宮皇后,今日六宮嬪御俱在,朕須得為皇后留體面!” “是了,她是皇后?!敝x小盈盯著皇帝,語氣中終究是帶出了幾分怨懟,“而臣妾是誰呢?臣妾只是陛下公主的生母,只是陛下口口聲聲說的心悅之人,這些加在一起,當然都不如一個中宮皇后重要?!?/br> 宗朔被謝小盈這一番話說得心頭微震,臉上沒由來覺得火辣辣的,有種說不出的恥辱感。他下意識松開了扶著謝小盈的手,說話的音量也拔高起來:“謝小盈,朕待你心意赤忱,你怎么能這么挖苦朕!” 誰知,謝小盈腿上無力,宗朔一松手,她便自然而然地滑倒在地。 宗朔有些后悔,正伸手想扶,卻見謝小盈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身體,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是,臣妾失言,請陛下繼續(xù)罰跪吧?!?/br> 宗朔被堵得氣息一滯,他哪舍得再讓謝小盈跪?卻又不甘被人這樣戳心。 他死死地瞪著謝小盈略顯嶙峋的肩骨,到頭來也罵不出一句有力的話。他長長一嘆,只能彎腰直接把謝小盈打橫抱起,不容推拒地將人抱到了里面的軟榻上。 “你心頭有氣,想對朕撒,朕就認了,只你身體為重,不可兒戲,不要拿身體與朕鬧別扭。”宗朔板著臉掀起謝小盈的裙子,看了眼她的膝蓋。她膝蓋上只是一點點發(fā)青,但宗朔覆手摸上去,謝小盈的皮膚卻涼得驚人。 那刺骨的寒仿佛能順著手掌鉆進人心,宗朔一時不敢再碰,迅速收回手,起身道:“朕讓人傳陳則安來,給你好好看看。等你氣消了,朕再來看你!” 第115章 雪中春信 “謝小盈,你就只要女兒,不…… 眾人都從凰安宮內(nèi)離去, 唯有胡充儀自請留了下來。 顧言薇讓宜茹將胡充儀請到了次間賜座,自己則道:“胡meimei稍等本宮片刻,本宮去更衣, 少頃便來與meimei說話?!?/br> 胡充儀欲言又止, 她看得見皇后眼角眉梢透出些得意,似乎是為方才陛下責罰了謝修媛而感到輕松。只胡充儀沒法像皇后那樣笑出來, 她替皇后感到了三分可悲。 身為皇后,多年無嗣本是軟肋。為了掣肘謝氏這樣的寵媵,皇后竟不惜主動拿出這一點來博……皇后是糊涂了不成? 但她向來順服慣了,此刻便先俯身稱是, 看著顧言薇往里間走去。 胡充儀心思紛亂,惴惴地在外頭坐了一會。 沒多久,常少監(jiān)便去而復(fù)返,道是皇帝免了謝修媛的罰, 傳她回頤芳宮。皇后從內(nèi)間更衣出來, 露出些意料之中的神情,沒有多問便準許常路帶走了謝修媛。 胡充儀上前親自扶著皇后落座, 她屢次為皇后侍疾,很清楚皇后的身體底子。雖瞧著如今好了不少, 但皇后是天生體弱,實在經(jīng)不起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病,每一次病于皇后而言都是無從彌補的損耗, 養(yǎng)得再好, 那也只是表面的光鮮。 皇后坐下來,很親厚地拍了拍胡充儀的手背。從東宮就侍奉皇帝的這些女人,尹氏與林氏都是假恭順、真算計。獨胡氏與她們不同,是真正禮數(shù)教養(yǎng)出來的閨秀, 懂得尊卑謙讓,真心敬她。顧言薇笑著問:“meimei特地留下來,是想對本宮說什么?” 胡充儀揪著袖口,小心翼翼地啟齒:“殿下,您怎么突然……想要養(yǎng)大公主了?” “本宮不是說了?一時貪念罷了?!鳖櫻赞闭Z氣輕松,“陛下既不許,也就算了,本宮并不是真心實意想要養(yǎng)她,只是看謝氏猖狂,想敲打她一二?!?/br> 胡充儀素來覺得謝小盈心機重、有手段,不由得提醒皇后道:“請殿下恕臣妾多嘴,殿下不該先對修媛動手的。她倚仗圣寵,此番在殿下這里受了委屈,不知回去要如何向陛下搬弄是非,殿下仔細要吃了謝氏的暗虧?!?/br> 顧言薇怔了一瞬,沒由來想到皇帝離開時那深深的一眼,他仿佛藏著無盡的話未說,眼底如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