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月一時間哭笑不得，她畢竟也還沒出閣，只能含含糊糊地說：“娘子別亂想，皇后殿下不會做這種事的。就算陛下真的沒給那些新御女體面，那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邪藥傷身，皇后膝下無子，不敢對陛下這般的?！?/br>
    謝小盈沒法和荷光蓮月細(xì)說皇帝的不正常，便不再掰扯。

    因她這日沒去凰安宮晨省，謝小盈并不知道六宮人這一整日是如何議論她的。

    五個御女心思各異，有的怕她，有的惱她。唯獨(dú)沈氏臉面上最難堪，因人人都以為昨晚她就要博得翹楚，回了飛霞宮里，懷著身孕的林婕妤還特地給她送了一對耳珰，盼她能得陛下青眼，此后好改一改飛霞宮的運(yùn)道。只是沒人想著，皇帝最后竟留宿在了清云館。

    皇后顧言薇雖見了常路，聽了“陛下酒意上頭，硬要珍美人服侍，美人不敢犯上”的說法，但正如謝小盈所料，她心里依舊非常不悅。

    晨省散去，顧言薇繃著臉在次間坐著。李尚宮想來回話，她都沒叫傳見，讓人先在外頭等著。

    宜茹見她臉色難看，心緒不佳，忙從旁寬慰：“殿下不必?zé)n這個，當(dāng)初林婕妤不是也奪過珍美人一回傳召嗎？沒過多久陛下就看穿了她的本色，就此疏遠(yuǎn)了。珍美人敢這般恃寵生驕，怕用不了多少時日，陛下就該厭棄她了?！?/br>
    顧言薇以手支頤，寒顏閉目，聲音有些發(fā)虛：“賞菊宴乃是本宮為了幾位新秀特地所辦，謝氏怎敢這般……”

    她生生忍住，體面和教養(yǎng)令顧言薇不愿意親口說出那樣的惡語。

    作為中宮皇后，即便那些是她沒有宣之于口的意圖，都不該被區(qū)區(qū)一個美人這樣踐踏！

    偏皇帝還替謝氏遮掩，叫她連發(fā)作懲戒都不能！

    顧言薇想到今日晨省時，楊淑妃似笑非笑的嘴角，嘲弄的眼神，就像是代替謝小盈打在她臉上堂而皇之的耳光。

    郁氣上涌，顧言薇狠狠咳出了兩聲。

    宜茹嚇得大驚失色，忙上前將皇后扶住，“殿下，您的鳳體金貴，千萬別為此等小人動怒啊！”

    皇后深吸氣，坐在原地強(qiáng)自平復(fù)，未發(fā)一語。

    ……

    有過了這一回，宗朔接下來幾日就沒再往清云館去了。

    隔過幾日，謝小盈終于在晨省時聽皇后說，沈御女奉上有功，被晉為了寶林。

    皇后大加贊賞，喜上眉梢，拉著沈御女夸了好幾句，更是賜了不少東西下去。

    謝小盈松一口氣，知道皇帝約莫是傳幸過沈氏，并且很滿意，才會有這樣的晉位之舉。

    皇后一邊夸沈?qū)毩?，眾人一邊悄悄用余光去看謝小盈的臉色。

    謝小盈八風(fēng)不動地坐在她的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玩著手里帔子的一角，壓根不參與。

    第66章 跑馬打球   然而兩人都沒料到，不知內(nèi)宮……

    等晨省散了, 謝小盈回清云館的途中遇到了青娥。不必青娥多說她就知道，一定是楊淑妃相邀。等進(jìn)了玉瑤宮，楊淑妃急匆匆地拉住謝小盈的手, 關(guān)切問：“你怎么樣？我在凰安宮里瞧你沒精打采的, 真是擔(dān)心死了?！?/br>
    謝小盈樂了，“我怎么沒精打采了？”

    “……人人都恭喜沈?qū)毩忠痪? 就你沒說話，你這不是給人家臉色看是什么？”楊淑妃斜睨著謝小盈，忍不住感嘆，“你已經(jīng)夠有本事了, 賞菊宴那日都能攏住了陛下，可給皇后好大沒臉。但長久地攔下去是不可能的，你就別計較這些啦?！?/br>
    謝小盈十分大膽地拿帔子抽了楊淑妃一下，“我那會是發(fā)呆走神了, 等回過神想說點什么時候的時候, 大家都說完了，我才不好再找補(bǔ)了！而且我不是和你解釋過啦？賞菊宴那天是陛下自己來的, 不關(guān)我的事?。　?/br>
    楊淑妃見謝小盈這么能說，就知道她心情確實不差。她也笑起來, “行，知道你心里沒芥蒂就好。為著陛下，不值當(dāng)?shù)膫? 我就是怕你想不開?！?/br>
    兩人正說話, 青娥卻突然進(jìn)來，臉色有些微妙地行禮，“回稟淑妃夫人……常少監(jiān)來了?！?/br>
    楊淑妃原本攥著謝小盈的手，下意識便一緊, 謝小盈指根都有點疼。

    她臉色凜起來，對青娥道：“請常少監(jiān)進(jìn)來?！?/br>
    常路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朝著楊淑妃與謝小盈分別行禮，片刻后才道：“叨擾淑妃夫人，是奴的罪過，奴此來原是為了珍美人?！?/br>
    楊淑妃明顯松一口氣，她與謝小盈對視一眼，謝小盈開口問：“少監(jiān)何事？”

    常路討好地笑，“陛下在崇明殿傳見珍美人。”

    “嗐，我當(dāng)什么呢。”謝小盈站起身，同楊淑妃毫不拘禮道，“那我先走了，改日再來探望jiejie，jiejie歇著吧?！?/br>
    楊淑妃不想給皇帝留了話柄，于是很客氣地把兩人一同送了出去。謝小盈跟著常路往前頭走，忍不住問：“少監(jiān)怎么知道我在玉瑤宮呀？”

    常路心里在罵娘，臉上卻笑呵呵：“奴先去了一趟清云館，清云館不見美人，奴才想著去玉瑤宮碰一碰運(yùn)氣。”

    皇帝一散了朝就讓他去傳珍美人，哪想到珍美人壓根沒回去，常路這么折騰一番，又耽誤了不少功夫，保不準(zhǔn)一會回到崇明殿，要挨皇帝的教訓(xùn)。

    謝小盈沒想那么多，只當(dāng)常路機(jī)智，還夸他，“少監(jiān)好厲害，一猜就猜到了我去向?！?/br>
    常路繼續(xù)假笑，“美人謬贊了，奴不敢當(dāng)?！?/br>
    可他心里卻在嘀咕：說來陛下也奇怪，自己最疼愛的和最討厭的女人成日里扎堆在一塊，陛下真就能容得？

    兩人各懷心事地到了崇明殿，皇帝這會子雖沒見人，但仍在閱看中書省的條陳，眉頭緊鎖，顯然是入神了。

    常路剛出聲要回稟謝小盈到了，宗朔便煩躁地“嘶”了一聲，極不耐煩地抬起頭。

    但他一看到謝小盈端莊地立在殿下，那份火氣自然而然又散了。

    “可算來了。”宗朔撂下了手里的東西，從上座走了下來，“別多禮了，朕這幾日沒去清云館看你，實在是有些放不下心，傳你過來見一眼?！?/br>
    謝小盈因沒預(yù)備要見皇帝，所以又沒怎么上妝，只隨便勾眉點唇，整張臉上一丁點粉都沒敷。

    宗朔忍不住抬手捏了她一下，謝小盈齜牙咧嘴地躲開，然后捂住臉，“妾好得很，多謝陛下惦念了?！?/br>
    “淘氣。”宗朔被謝小盈的表情逗笑，見女孩心境開闊，沒有怨色，宗朔便覺十分滿意。他那日果真是該留在清云館的，謝小盈有了被珍視與心愛的底氣，這不就能坦然地守起規(guī)矩了？

    他拉著人到次間里坐下，開門見山道：“朕想起來你在別苑里騎馬只學(xué)了一半，這幾日想了想，讓人把望仙臺以西那片空地給收拾出來了。那邊有一片草地，你若想學(xué)，就讓淑妃教你，你們姐妹兩個去跑跑馬吧?！?/br>
    謝小盈頭一回對著宗朔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真的嗎？這合規(guī)矩？”

    “有什么不合的?！弊谒份p笑，“是朕許的，誰還敢挑朕的理不成？淑妃那邊朕就不去下旨了，你自己和她說，免得傷了你們姐妹兩個的情誼。朕命典廄署給你們姐妹兩個挑匹小點的馬，學(xué)個大概就行了。別縱馬傷了人，若真想敞開了玩，等明年開春，朕再為你們安排?！?/br>
    謝小盈心花怒放，她沒想到皇帝真的允許她在內(nèi)廷里學(xué)騎馬，而且還點名讓淑妃教她！

    皇帝見這么輕松就把謝小盈哄得開心，一時龍顏大悅。

    盡管他不想讓謝小盈委屈，同樣也不愿意讓皇后在內(nèi)宮沒體面。因此這幾日他補(bǔ)償性地在金福宮傳過兩回沈氏，剛?cè)雽m的女孩表面上再鎮(zhèn)定大方，真到床笫間多少都會束手束腳，顯得沒什么意趣，反倒要他一點點教。宗朔本就忙得脫不開身，這上面就沒了耐心與興致。

    他開口讓皇后晉了沈氏的位，自覺給夠了皇后的面子。這就又掉回頭，擔(dān)心起謝小盈的心情了。

    好在謝小盈這次絲毫不見幽怨，領(lǐng)賞時痛痛快快不矯情，更是真情實意地謝了恩，令宗朔十分寬慰。

    宗朔有些舍不得人，于是沒讓謝小盈立刻走，留下來一起用了午膳。吃完飯，宗朔還讓常路領(lǐng)著謝小盈去了一趟金福宮，當(dāng)初在別苑說好了要給謝小盈挑書看，宗朔眼下忙得顧不上，便讓謝小盈自己去選了。

    謝小盈拿了書，得了馬，心情大好地回了清云館。翌日晨省散了，她就把這個消息親口告訴了楊淑妃，難得楊淑妃也興致勃勃，喜悅拍手，“得，這回本宮是沾了你的光！等教會了你騎馬，明年天氣暖了，咱們就可以在宮里打馬球玩了！”

    兩人打發(fā)了內(nèi)宦去典廄署牽馬，各自都換了圓領(lǐng)缺骻袍。正準(zhǔn)備結(jié)伴出去，謝小盈忽然想起什么，頓住腳步，問道：“jiejie，咱們?nèi)ネ妫蝗绨宴骼梢粔K帶上吧？他年紀(jì)小，估計也沒騎過馬，叫他跟著咱們新鮮新鮮！”

    楊淑妃表情微怔，像是猶豫了片刻，才搖搖頭，“別了，他是皇子，身份金貴，若從馬上不小心摔下來有個好歹，你與本宮都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br>
    謝小盈大概能明白楊淑妃顧慮什么，但她還是想勸，“jiejie，那是你兒子，咱們多帶些人去，仔細(xì)看顧，不至于出事的。何況就算真有什么，jiejie是琪郎的母親，誰還會質(zhì)疑你的用心嗎？”

    楊淑妃苦笑著看了眼謝小盈，“那可不好說，以陛下的性子，說不準(zhǔn)就覺得我是在違逆他的心意，暗中教導(dǎo)皇子。只要他想，多大的罪名他都能往本宮頭上扣。原本該讓咱們姐妹快活的事，帶個孩子算什么？不管他，咱們走?！?/br>
    謝小盈不好再勸，便只能跟楊淑妃一并出了玉瑤宮，往草場去了。

    有楊淑妃教導(dǎo)，謝小盈總算徹底把騎馬學(xué)會了。雖然還不敢跑得太快，但是如何加速、減速、止停等等，她都已經(jīng)游刃有余地cao作了。楊淑妃讓人拿了打馬球的桿子來，還教了謝小盈一點玩馬球的法子。兩人玩得這般歡快，楊淑妃終于有一日還是沒忍住，讓乳母抱上琪郎，一并出來玩了。

    天已日復(fù)一日地冷下來，楊淑妃與謝小盈都知道，過完十月，這延京城就要徹底凜冽起來，再無法過這般逍遙日子了。

    大皇子宗琪裹得像個粉雕玉琢的小球球，因楊淑妃特地交代過，不得讓宗琪在苑里亂跑，乳母牢牢把他抱在懷里，不管宗琪見了兩匹小馬怎么興奮，都不敢叫他下地來。

    好在也是有乳母抱著，宗琪才能伸手夠到馬的身體，輕輕地碰了碰。

    謝小盈和楊淑妃站在旁邊看著，宗琪膽子極大，雖是第一回 碰到馬，但還敢拍它。馬兒打了個響鼻，宗琪也不躲，只是嫌棄地?fù)]揮手，扭頭沖楊淑妃喊：“阿娘，好臭！”

    眾人不約而同笑起來，淑妃走到宗琪身邊道：“這不是臭味，只是馬味。等你長大了也要學(xué)騎馬的，阿娘今日就是讓你認(rèn)一認(rèn)它。”

    謝小盈伸手招呼內(nèi)宦，叫他們拿了根喂馬的胡蘿卜，然后遞給宗琪，“琪郎，你敢喂它嗎？”

    宗琪頭一昂，“敢！”

    楊淑妃高興地彎唇，“不錯，真是本宮的好兒子，那你喂給小馬吧?！?/br>
    乳母趕緊抱著孩子往前湊了幾步，宗琪伸長了胳膊，把胡蘿卜直直對著馬鼻子捅了過去。

    謝小盈站在旁邊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楊淑妃也是一邊樂，一邊氣，“笨蛋，嘴巴在下頭！”

    好在馬兒聰明，聞到了胡蘿卜的味道，自己抬頭咬住吃了。

    宗琪喂胡蘿卜的時候被馬舌頭舔了一下，立刻惡心地哇哇大叫。乳母心頭一陣緊張，這若擱在以往，淑妃定會嫌兒子鬧騰不聽話，要厭棄地罵上幾句。大皇子罰不得，淑妃就要懲戒她們沒照料周全。

    然而，因著謝小盈往玉瑤宮去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楊淑妃經(jīng)常把宗琪叫出來說上幾句話，見到謝小盈與宗琪自若地相處，楊淑妃心頭的結(jié)似乎也在慢慢解開。

    她此刻只是輕輕皺眉，遞了個帕子讓乳母給宗琪擦手，隨后擰身到謝小盈旁邊，小聲嘟噥：“這個矯情勁兒，是不是隨了他爹？被馬舔了都要說惡心，何至于呢？”

    謝小盈斜覷楊淑妃，拆臺道：“jiejie不嫌惡心？那你伸手讓馬舔一下。”

    “……我不，你當(dāng)我傻么?！?/br>
    謝小盈嘿嘿笑，附耳和楊淑妃說：“別說琪郎了，我都覺得惡心，上回我和陛下出去，就把makou水蹭到陛下手里了?！?/br>
    “真的？”楊淑妃臉色也好起來，一邊笑一邊說，“你可真夠厲害的，這事連我都不敢做，枉擔(dān)了跋扈的虛名！”

    宗琪雖然看著馬新鮮，但楊淑妃只許他玩了一會，就讓乳母把孩子抱回去，自己則留下與謝小盈繼續(xù)玩了個暢快。

    因都知道天再冷，出來騎馬就不便了。謝小盈與楊淑妃很默契地將這一次視作最后一回玩鬧了，兩人玩到天將黑才盡興，各自回了宮所洗沐休憩。

    然而兩人都沒料到，不知內(nèi)宮誰如此好事，竟把她們帶著大皇子來玩的事報給了皇帝。

    翌日傍晚，趙良翰便來清云館尋謝小盈，“陛下于金福宮傳見珍美人?！?/br>
    謝小盈一怔，這還是皇帝自打林婕妤截胡那次之后，頭一回傳她去金福宮。她有些遲疑地問：“……可要我先沐洗？”

    趙良翰笑呵呵地躬身回答：“陛下只說是要問話，沒說別的，不過陛下這會兒還沒用膳呢，美人去了，興許能與陛下一道吃幾口?！?/br>
    第67章 一箭雙雕（二更）   謝小盈聽出皇帝這句……

    已是十月底, 冷風(fēng)呼嘯，謝小盈穿了件帶兜帽的薄斗篷才與趙良翰一并過去。

    趙良翰一向頻頻對她示好，大約正是有著這層關(guān)系, 皇帝才特地讓趙良翰來傳她, 怕她心里犯嘀咕。

    其實這一個月以來，皇帝都沒怎么往后宮走動過。

    除了在凰安宮留宿過幾次, 清云館也只來了一回，且皇帝看著十分疲乏，兩人什么都沒做，說了幾句話就睡了。

    金福宮有沒有傳過其他嬪御, 謝小盈并不清楚。但她沒再聽說皇帝下旨晉封過誰的位分，想必即便有傳幸，也就是例行公事而已。

    金福宮內(nèi)正喧鬧，皇帝不知在責(zé)罵誰, 謝小盈隔著殿門都能聽到那人以頭搶地的聲音, 她嚇得腳步一頓。趙良翰回頭看了眼謝小盈，趕忙安撫性地說：“美人稍等, 容奴稟報后再進(jì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