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jié)
余蓉苦笑:炎拓已經(jīng)下去那么遠了,人正常走路的話,一小時能走三四公里,在水里可能會慢點,但兩三公里總是有的——她又不是金剛,讓她只憑一根繩,去硬拖一個兩三公里外、浸在水里的大男人,還是逆流,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正急得額頭滲汗,牽繩拖抖了一下,終于不動了。 余蓉如釋重負(fù),回頭又吩咐雀茶:“湯水也先煮上,等他出來,剛好能開餐?!?/br> 邊說邊站起身,一點點往回收繩。 收著收著,手上微微一繃。 余蓉心頭一震,為了佐證,她還用力狠拉了一把。 還是繃著的! 大意了,繩是停了,但人沒往回走,這是……出?了? 余蓉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她就勢把牽引繩在肩頸上繞住,用盡渾身的力氣向后仰。 雀茶正生著火呢,見勢一驚:“怎么了?” 余蓉沒吭聲,過了會,繩子略有松動,這應(yīng)該是那頭在往回返了。 這時候才回?余蓉聲音都變調(diào)了:“過去多久了?” 雀茶趕緊看表:“五十二分鐘?!?/br> 五十二分鐘,完蛋了,四十分鐘的單程,硬生生被炎拓多拖了十二分鐘,就能他能閉氣四分鐘,那還有八分鐘呢! 如果沒有助推或者助拉,炎拓必死無疑了! 余蓉吼雀茶:“別燒火了,趕緊過來幫忙!” 雀茶三步并作兩步過來,幫著余蓉一起拉繩,她一顆心抖索索、手臂也發(fā)顫,只覺勁還沒沒來得及使出去,繩子又松了。 不能這么原地站著拽拉,因為炎拓是在返程中,繩子本來就是一再松落的,而且…… 雀茶提醒余蓉:“咱們使的力和他一個方向,才能有效果吧?” 她們站岸上,使力的方向和炎拓的返程方向是有夾角的,中學(xué)物理學(xué)過,這樣的話,力會被分散。 余蓉秒懂,四下張望過后,幾步?jīng)_到小拖車前,又踹又蹬,幾下就把小拖車的一只車輪給搞下來了,同時嘴里嘬哨,哨聲極其尖銳。 不遠處,剛啃完羊腿、滿意非常的蔣百川渾身一凜,連躥帶跳著奔了過來。 余蓉顧不上交代什么,一刀斷了牽引繩,把車輪串到繩上,同時抓住繩頭,在蔣百川健碩的上身一再綁繞,打了個結(jié)實的結(jié)。 再然后,她抓起車輪,幾步飛竄到河岸邊,撲通一聲跳了下去,緊接著,哨聲自下方傳來,蔣百川如聞號令,精神為之一振,前爪著地,喉間嗬嗬作響,飛一般地沿著河岸、朝反方向狂竄出去。 雀茶看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趔趄著奔到河岸邊去看。 余蓉正不斷踩水、浮在水中央,手中穩(wěn)著那個車輪,如扶方向盤,那根牽引繩穿過車輪,繃得猶如弦緊的同時不斷回收,在水面上激出一條筆直的白色水花。 雀茶恍然大悟。 那個車輪是用來定向的,這樣,余蓉和炎拓之間就是一條直線,拉力施加上去,可以保證炎拓一路筆直回返、不走偏。至于蔣百川,起到的是“纖夫”的作用,他如今吃得膀大腰圓,獸化之后又蠻力無窮,瘋跑起來,那拉力可絕不含糊,比幾個余蓉加起來都給力。 那頭有推進器,這頭又在幫著拉,足以幫炎拓“搶”回不少時間了! …… 約莫半個小時后,牽引繩險些磨斷的當(dāng)口,炎拓終于出現(xiàn)了。 他還扶著推進器,但光從身姿形態(tài),看得出已經(jīng)筋疲力盡,余蓉松了車輪,猛撲了幾下水迎過去,一把掀開炎拓的面罩。 眼見他臉色青紫,再多幾秒,估計就會雙眼翻白了。 余蓉怒從心頭起,正要大罵他幾句,整個人身不由己,抱著炎拓一起被拉出好幾米遠。 原來是她忘了嘬哨把蔣百川叫停,但蔣百川已經(jīng)狂躥下去這么遠了,估計嘬了也聽不見,余蓉用盡力氣抽刀斷了繩索,和炎拓團團在水里打了幾個轉(zhuǎn)之后,終于停下來。 炎拓大口喘氣,頭暈?zāi)垦?,余蓉累得靠不了岸,聲音倒還中氣十足:“你特么不知道到點就要返程嗎?這要是沒有小車輪、沒有蔣叔,你丫死挺了知道嗎?” 炎拓虛弱地抬起頭看著余蓉,看著看著,忽然笑了。 他說:“余蓉,我找到阿羅了?!?/br> *** 篝火側(cè)畔,炎拓裹著條大毛巾,抖抖索索喝完一碗熱乎的羊rou湯,也講完了這一趟下水的經(jīng)歷。 余蓉聽得咋舌,到末了居然興奮得很:“還有這種地方?” 太特么刺激了,水下石窟,活死人造像,雙尾交纏的巨蛇,這可是花再多錢跑再多地方都看不到的奇景啊。 雀茶這半年一直跟著余蓉東奔西跑,對她的脾性也摸得差不多了,一聽這話,就知道她轉(zhuǎn)的什么念頭。 她給余蓉潑冷水:“你就算了,你閉氣還不如炎拓呢,你下去了,誰拉你上來?誰指揮得動老蔣?” 也對,余蓉有點泄氣,對著火搓了搓手:剛死攥著車輪,手上勒出了老深的印。 過了會,她說:“總體來說,是個喜憂參半的好消息吧?!?/br> 聶二居然還活著,真是讓她始料未及,想想真是感慨,居然讓炎拓給賭贏了。 可是,怎么把聶九羅給帶出來呢? 她沉吟著說了句:“那蛇……好像不是很有攻擊性啊。” 炎拓點頭:“我感覺,真是我把它招出來的,但它也不是想把我怎么樣,就是要……阻止我似的?!?/br> 余蓉斜了他一眼:“那些要真是女媧rou,也相當(dāng)于是女媧尸身了,那蛇等于守護者吧,你在那又是撕又是刀割的,你自己品品,這種行為是個什么性質(zhì)?” 炎拓汗顏。 或許是因為“聶九羅還活著”這個消息太讓人雀躍了,盡管還帶不出她、束手無策,但他的心情依然舒展。 一直在邊上旁聽的雀茶忽然冒出一句:“炎拓,你當(dāng)時,一直戴著手套吧?” 是啊,炎拓瞥了一眼自己扔在一旁的潛水手套:“當(dāng)然得戴手套,水下不戴手套,手指很快會凍僵的?!?/br> 雀茶說:“你有沒有試過,不戴手套去碰那些女媧rou呢?” 炎拓心中一動:“你什么意思?” 雀茶:“也沒什么意思,我就是覺得,那些如果真是女媧rou、造世大神的尸身殘留,肯定很有靈性。你全身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寸rou都不露,你去碰女媧rou,說句啊不好聽的,人家知道你是什么東西啊?再后來,你又撕又割,跟個強盜似的,怎么著,你還能從她那把人強搶出來?也不看看那是誰的地盤?!?/br> “也許,那里的人是搶不出來的,得靠你去接,愿意跟著你走的,就會跟著你走。不該被你帶走的,你上刀用槍都沒轍?!?/br> 第149章 8 炎拓被雀茶一番話說的,半晌沒吭聲。 余蓉奇怪地看向雀茶:“你怎么會想到這個的?” 不得不說,雀茶的思路還真挺清奇,余蓉聽炎拓說到那層rou膜手撕不破刀割不裂時,還曾想提議他不妨帶槍去試試。 雀茶說:“那是因為……” 才一開口就晃神了。 最初,剛跟蔣百川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是上過頭、發(fā)過暈的,對未來滿滿的計劃和期許,很想給蔣百川生個孩子。 那兩年,看了很多資料,關(guān)注了不少婚育博主,去醫(yī)院看病時,還曾特意繞去過婦產(chǎn)科,看新手mama們在走廊里練走道、抱孩子,交換心得體會。 她記得她們嘰嘰喳喳討論說,小孩兒剛生下來,真是丑死了,看一眼嫌棄得很,完全沒母愛,可是抱在懷里喂過幾次奶就不一樣了,肌膚相貼,軟柔得心都化了。 還有走廊里那些關(guān)于親子的宣傳畫,每一張都溫馨有愛,讓人覺得關(guān)于生命,關(guān)于接引,是一件極其神圣的事。 余蓉伸手在雀茶眼前晃了晃:“雀茶?” 雀茶這才回過神來,看到炎拓和余蓉兩個都疑惑地盯著她看,臉上不由發(fā)窘:“就是……我也不懂你們說的那些事,又是什么rou啊又是什么泥壤的,我就是覺得吧,女媧造人,跟母親差不多,母親生孩子,不也是在造人么?!?/br> “母親對孩子,當(dāng)然是庇護的,聽炎拓說,不管是人,還是地梟,甚至于狗,那兒都有。哪個母親舍得輕易把孩子交給別人啊,你想把人領(lǐng)走,當(dāng)然得真心誠意,還能下手去搶嗎?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把人搞出來,哪天那個石窟被人發(fā)現(xiàn),里頭的人不都被弄出來去做展覽了嗎?” 說到這兒,見炎拓和余蓉都聽得入神,驀地局促起來,話也說得磕磕巴巴:“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這么一說,你們隨便聽聽就行?!?/br> 火堆上的羊湯都快燒沒了,她急急過去抽柴壓火,又往鍋里加了點水。 余蓉咂摸了好一會兒,說:“沒準(zhǔn)真是個方向,怪不得說女人是情感型動物,心思是要比咱們細(xì)膩一點。” 炎拓覺得她這話說得好笑:“你不是女人么?” 余蓉瞥了他一眼:“我啊……” 她沒往下說。 她有時覺得自己是女人,有時又覺得更像男人,有時覺得當(dāng)女人真麻煩,有時又覺得做個男人也糟透了。 都說女媧是造人的大神,她真想去問問,造出她這樣的,是什么用意。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管它呢,在水下石窟里,一梟一犬都值得護佑,更何況是她,她活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就是意義。 她對炎拓說:“你要是真確定那蛇不會把你給嚯嚯了,再去試試好像也可以。人這輩子有些東西,就是老天饋贈的,偷不來、搶不來,也想不來。或許你命里,該當(dāng)有這一次。不過……” 余蓉話鋒一轉(zhuǎn),又給他潑冷水了:“如果就是沒法把她帶出來呢?” 炎拓輕輕把喝空的碗放到地上,說:“那我常來看她,將來我老得快死的時候,就在那兒卸掉氣瓶、原地升天,請女媧也把我收在石窟里好了?!?/br> 余蓉真是服了他了。 真是打不死的小強,在聶九羅的事情上,他似乎永不絕望。 余蓉心說,這要是聶二順利出來了,兩人在一起了,以后萬一有個摩擦想離婚,聶二還離不掉呢。 真要到結(jié)婚的時候,她得提醒聶二,慎重考慮。 *** 體力所限,立刻再進水洞不大可能,三人就地過夜,第二天早起,又著手做進洞的準(zhǔn)備。 推進器和氣瓶都已經(jīng)更換了最新的,為了防止磨斷,牽引繩這次改成雙股,蔣百川也被余蓉喚回來了——昨天繩子一斷,他身上負(fù)荷就沒了,然后拖了根長繩不知道去哪轉(zhuǎn)悠去了,半夜才又溜溜達達回來。 待會,還是要靠蔣百川出大力,余蓉扔了塊大rou排給他。 炎拓對要用蔣百川這事,心里始終過不了檻,但現(xiàn)今這形勢,又不得不用:他專門去到蔣百川身邊,說了句“謝謝蔣叔”。 蔣百川只顧埋頭啃食,充耳不聞。 *** 這一次,余蓉和炎拓約定,單程五十分鐘,成與不成,都得按時返回。 相比第一次,這時長要寬裕很多:畢竟第一次是一路查看、檢索著過去的,這一次卻是直奔目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