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她閉上眼睛,歇了口氣才又繼續(xù):“他們……死了也活該,不過,我愿意送你去澗水,我們雖然是……對頭,但有時候,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走到岔口了,炎拓停下腳步,同時回頭張望:聶九羅確實(shí)也在往這頭退,但她身后始終綴著甩不脫的一群。 這還沒完,他又聽到了怪異的呼喝聲,調(diào)子很高很高,電鉆般鉆入遙不見邊的暗黑之中。 他感覺不妙,直覺這是白瞳鬼在呼引同伴:圍攻他們的白瞳鬼有兩撥,但也許這地下不止兩撥,林喜柔他們遇襲,明顯就是另一撥。 他心頭一緊,忙問馮蜜:“你們是不是在去澗水的路上遇到白瞳鬼的?” 馮蜜嗯了一聲:“熊……熊哥幫我們斷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說話間,邢深緊趕過來:“怎么停了?繼續(xù)啊?!?/br> 炎拓實(shí)在沒忍?。骸澳愀⒘_到底聊了什么?” 邢深答得倒是飛快:“不管我們聊了什么,炎拓,你現(xiàn)在唯一正確的事就是盡快趕路,你任何的拖延,都是對阿羅辛苦的浪費(fèi)?!?/br> 炎拓?zé)o言以對。 馮蜜又抬起手:“走……走這邊?!?/br> *** 接下來的行程,順利到有些詭異:全程只是趕路,緊咬著聶九羅的那一群漸落漸遠(yuǎn),末了居然消失不見了。 聶九羅很快就趕了上來,不過,她沒和大家一起走——她走的都是高處,從一處高垛縱躍到另一處土堆,身法奇快,一路上下飛掠。 這樣也好,位置高,方便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的異樣。 但是事情不太對,聯(lián)想到之前聽到的、怪異的呼喝聲,炎拓直覺這群白瞳鬼在憋什么招。 其它人也察覺到了,大頭先開口:“深哥,不對啊,它們怎么跟著跟著,人沒了呢?” 有人連忙附和:“是不是準(zhǔn)備到了地方再統(tǒng)一下手?。吭蹅兪侨舅业胤蕉愕?,這直接把白瞳鬼招過去了,躲還有意義嗎?” 第135章 2〇 邢深心頭一頓,停下了。 他這一停,其它人也跟著止步,炎拓雖然走在最前頭,但一直留心身周動靜,感覺到腳步聲沒跟上,當(dāng)即轉(zhuǎn)回身來。 馮蜜冷笑了一聲,語調(diào)含糊中帶輕蔑:“它們……跟就跟唄,只要你們躲的時候,它們……看不見不就行了。狼追兔子,也是緊追,只要兔子……不是在狼眼皮底下沒的,草場……那么大,狼要上哪找去?” 聽來也有點(diǎn)道理,大頭狐疑地看了馮蜜一眼:“深哥,這娘們能信嗎?地梟啊,搞死過咱們的人,還被你打了一槍,指不定為了報復(fù),正在把咱往坑里帶呢?” 邢深只覺得頭大如斗,一時聽馮蜜說的有理,一時又覺得大頭的考量也很在理。 馮蜜看都懶得看大頭:“不能信,你別……跟著啊?!?/br> 地下這么大,愛去哪去哪。 邢深的額角突突跳:意見紛紜時,想做決斷太難了。蔣叔當(dāng)了一輩子領(lǐng)頭的,都沒遇到過這么兇險的狀況吧?怎么就偏偏讓自己攤上了呢? 抬頭看,聶九羅也站住了,高高地立在垛頂上,虛提著匕首,四面環(huán)望,她現(xiàn)在是真正的“目中無人”,連向他們這頭瞥一眼都懶。 不管怎么樣,身為主心骨,得有個決斷,邢深定了定神:“去澗水吧,盡量別停、抓緊時間?!?/br> 時間拖不起,萬一拖到聶九羅不能支撐,那就白忙一場、兩頭都落不著了。 *** 馮蜜沒有撒謊,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左右,穿過無數(shù)人俑叢,風(fēng)聲里間雜的水聲越來越明顯。 澗水,就是黑白澗在“白”這一側(cè)的邊墻了,也是他們身為人,所能到達(dá)的地下極限,畢竟淌過澗水,就是“人為梟鬼”。 說實(shí)在的,有水聲其實(shí)并不震撼,震撼的是森怖的邊界感,以及澗水背后女媧大神的坍塌傳說,炎拓只覺得身上汗毛立起,低聲問了句:“枯水期,澗水會斷流嗎?” 馮蜜歇了這么久,說話終于不再斷斷續(xù)續(xù)、可以連得上趟了:“很久之前是,但兩千多年過去了,地下水位不一樣了,現(xiàn)在即便進(jìn)入枯水期,水依然不小——林姨攜子出逃的時候,是七八月,汛期渡水,落下病根,每年到這段時間,都會不舒服?!?/br> 炎拓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是:每年夏秋之交的時候,林喜柔都會頭疼、嗜睡、打不起精神,不過之前他不太在意,以為她那是太過養(yǎng)尊處優(yōu)了、富貴病。 不過,他沒忽略馮蜜口中的關(guān)鍵詞:“出逃?” 馮蜜遲疑了一下:“炎拓,其實(shí)林姨……” 話剛出口,高處的聶九羅忽然嘬出一記清脆的口哨聲,然后往前疾奔、連縱兩座高垛,翻身落地。 邢深和聶九羅畢竟曾經(jīng)合作過,于她的手勢哨聲等很熟,當(dāng)即抬手:“停下,有狀況!” 這一路過來,一干人的緊張情緒本來已經(jīng)有所松弛,一聽這話,重又拉回,有人抖抖索索地打著手電、往聶九羅的方向照去。 是有狀況,不過不兇險,借著手電光,炎拓遠(yuǎn)遠(yuǎn)看到,聶九羅的身前,似乎有一對疊抱著的人。 具體是誰,他沒看清,只是在剎那間,心頭涌起一股熟悉感,再然后,馮蜜的喘息忽然急促,顫抖著說了句:“熊……熊哥?!?/br> 熊黑? 炎拓頭皮一麻,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邢深見他前行,原本還想攔他,后來一想,反正聶九羅在那頭、不至于出什么事,也就作罷了。 近前一看,真的是熊黑,不止熊黑,他身上還伏了一個,頭發(fā)雪白,多半是白瞳鬼。 這倆其實(shí)也不能算是疊抱,剛離得遠(yuǎn),視覺上有偏差。 準(zhǔn)確地說,熊黑是倚躺在土堆邊的,他的右手,硬生生穿透了白瞳鬼的胸口,一片血紅,而白瞳鬼的一只手,又直直插入熊黑的顱頂、沒到腕處。 鼻端襲來陣陣的血腥氣,似乎在提醒著他們這場未能親睹、近乎同歸于盡的搏殺有多么慘烈,不過,白瞳鬼八成是死了,但熊黑還沒有。 他眼珠子詭異地往同一側(cè)斜吊起,腦袋也不住地往邊上抽搐,因?yàn)轱B頂還插了只手,所以頭一動,就帶動手腕一起動,不明就里的,估計會以為是那只手在轉(zhuǎn)著熊黑的頭。 難怪聶九羅會中途停下,這里確實(shí)有“狀況”。 馮蜜一把松開摟在炎拓脖頸上的手:“放我下來?!?/br> 其實(shí),也不用炎拓“放下”她了,手一松,身體自然下摔落地,炎拓被她這摔嚇了一跳,正想伸手去扶她,馮蜜不管不顧,手腳并用,強(qiáng)忍著槍傷往熊黑身邊爬去。 炎拓不便阻止,只是看身側(cè)的聶九羅,小心翼翼叫她:“阿羅?” 聶九羅斜了他一眼,聲音飄飄的:“啊?” 炎拓心里暗自嘆了口氣:聶九羅的雙眸內(nèi)充血,淡紅色的一層,神情極亢奮,像喝大了、磕嗨了,斜他的那一眼,雖然知道他是誰,但完全當(dāng)他是nobody。 身后,隱隱傳來竊竊私語聲。 “真是服了,這些地梟是有病吧,約了個場子,沒等我們動手呢,自己把自己給作得死絕了?!?/br> “那個林喜柔也完了吧,圖什么?這么想把我們滅了,不惜自己也跟著一起滅?” 炎拓眉頭皺起。 這也是他的疑惑,林喜柔在定最終的換人地點(diǎn)時,就完全沒考慮到白瞳鬼和梟鬼這層風(fēng)險嗎? 他抬頭看向熊黑,馮蜜正艱難地?fù)纹鹕碜?、附在熊黑耳邊說話。 不可能聽到馮蜜說了什么,但炎拓注意到,熊黑那已然呆滯的空茫眼神,有那么一剎那,似乎閃過一絲喜色。 這是為什么?不會是自己錯覺吧? 他定睛想再看,已經(jīng)遲了:馮蜜突然伸出手,兩只手一起扒住熊黑的頭,狠狠往邊上一掰。 咔嚓一聲響,熊黑的腦袋垂耷下來。 身后一片涼氣倒吸聲。 “狀況”解除了,聶九羅后退幾步,一個疾沖助力再次翻上高垛。 邢深吁了口氣,招呼大家:“走了!” 炎拓再次背起馮蜜,離開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熊黑。 他想起自己被軟禁在廢舊老樓時,因?yàn)樘鞖怅幚?,熊黑給他搞的那臺小暖風(fēng)機(jī),馬力真強(qiáng)勁,風(fēng)口整晚都呼呼地對著他,什么都好,就是吹得人臉太干了。 *** 澗水終于在望。 這就是一條橫亙地底的界河,長度暫時沒概念,寬度大概在十五六米左右,界河兩側(cè)都有高垛土堆,十來根不知什么材質(zhì)搓成的長繩以互對著的高垛為墩,凌空跨越河面,顫巍巍懸著。 白瞳鬼之流,應(yīng)該就是通過這些繩橋飛跨澗水的吧。 一般來講,地下河都會相對平靜,但在這里不是,兩個原因。 一是,這里的地勢像梯田一樣有高差,這就導(dǎo)致上游一側(cè)涌來的澗水像瀑布一樣連跌兩階,然后才向著下游急推而去;二是,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闀r逢冬春、第一撥冰雪融水已經(jīng)開始,水量不算小。 在林喜柔嘴里,現(xiàn)階段居然只是“水漸漸上來,但還不算大”,難以想象到了春夏時分,這條地下河該是怎樣的洶涌咆哮。 但問題在于,這兒除了多出這道澗水,其它地方跟沿路過來沒什么兩樣,依然是看膩了的人俑叢、高垛、土堆、石塊。 哪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邢深急著催馮蜜:“然后呢,往哪走?” 馮蜜說:“就這了,我建議你高處上個崗哨,萬一被白瞳鬼看去了,可就不好了?!?/br> 是這道理沒錯,兔子藏身的時候,可不能讓狼給看到了。 邢深向聶九羅喊話:“阿羅,站高點(diǎn),四面看看,提防白瞳鬼突然出現(xiàn)?!?/br> 說話間,自己也就近奔向一座高垛,迅速竄了上去:他的眼睛,這個時候比聶九羅還好使。 沒有,至少目前,在視線范圍內(nèi),死物就是死物,沒有異常的光廓。 依著慣例,邢深一走,大頭就是老大,他催促馮蜜:“這哪呢?你們是有地洞嗎?” 馮蜜壓根不搭理他,這些個東西,搭他們的話浪費(fèi)她的唾沫。 她低聲對炎拓說:“你往前走,再往前,到河岸邊?!?/br> 這話說得輕巧,炎拓心里打鼓:這樣的澗水,他還背著馮蜜,到邊沿時她一個小動作,就可以拽著他一起葬身魚腹了。 所以,他走得有些遲疑,馮蜜似乎察覺到了,悵然笑了笑,說:“差不多的時候,你把我放下來吧,省得我把你推下去?!?/br> 炎拓面上一窘,但還是把她放了下來。 馮蜜坐到地上,有些氣喘不勻。 她說:“水太大,為了防止你一下去就被沖飄了,你在腰間綁根繩,找個壯實(shí)的人拽著。” 炎拓很快綁好了繩,為了方便視物,在腰里塞了根折好的照明棒,繩子的另一頭,原本是準(zhǔn)備扔給大頭的,猶豫了一下之后,扔向余蓉。 余蓉抄手接住,為求十足穩(wěn)妥,還一腳踏住繩身,把繩身在胳膊上連繞了幾圈,又招呼身邊的人:“過來,一起拽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