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他明知道這女人在危言聳聽,但仍沒辦法阻止她制造恐慌。 有人已經(jīng)被林喜柔牽著鼻子走了:“深哥,寧可信其有啊,要么,把中槍這女的趕出去吧?” 山強(qiáng)呸了一聲:“這女的故意這么說的,你看不出來?她害我們這么慘,能是個好貨么,只會把我們往坑里帶!你當(dāng)她是放屁就行。” 又建議邢深:“深哥,我剛才是聽明白了,這梟鬼也好,白瞳鬼也好,多半都是咱纏頭軍的祖上流傳下來的啊,都一家人,又都是對付地梟的,要么咱喊個話、溝通一下?你不溝通怎么知道不可行呢?” 這話一出,有好幾個人附和:“是啊,為什么自己人打自己人呢,沒準(zhǔn)把話說清楚了就沒事了……” 邢深煩躁得很,卻又有口難言:還自己人,真當(dāng)是歡歡喜喜一家親???白瞳鬼也好,梟鬼也好,說白了,是被背棄的那一群啊。 視線里,那一群白瞳鬼更近了,邢深額上滲出細(xì)汗,他懷疑是之前遇到的兩撥合二為一了,加起來,目測至少有近三十號。 他說了句:“是沖這來的沒錯了,槍都上膛吧。” 螞蚱已經(jīng)連蹦帶跳地竄了進(jìn)來,也不顧上去找林喜柔的麻煩了,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 聶九羅冒出一句:“反正是被發(fā)現(xiàn)了是嗎?那打光吧,幫我們看得更清楚點,還能用強(qiáng)光晃它們眼睛呢。” 是這道理沒錯,邢深吩咐下去:“打光吧?!?/br> 不一會兒,十多只強(qiáng)力狼眼手電分別自瞭望口和門口處往外映照出去,自進(jìn)青壤以來,手電用得不多,是以一打開都是蓄力滿滿、電池最強(qiáng)的狀態(tài),剎那間,不敢說外頭被照得如同白晝,但跟舞臺上、聚光燈大開的效果也差不多了。 瞭望口太小,不大的門洞處又?jǐn)D滿了人,炎拓不打算去湊這熱鬧,他一手握槍,另一手包緊聶九羅的手,掌心浸了層薄汗,想吩咐她點什么,又覺得說什么都是廢話——“跟緊我”、“躲在我身后”?到時候亂戰(zhàn)起來,誰能知道是怎么個狀況???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竊竊的聲音:“那什么?那是個……小女孩嗎?” 臥槽!小女孩? 炎拓腦子里一激,下一秒已經(jīng)沖上前去,一把撥開擋在面前的兩個人。 真的是,在手電的光照之外,這個距離,是看不到臉的,只能看到個子小小的一只,孤零零立在一塊條石旁,臉上兩點白煞煞的,彎手成爪,正在石面處上下磋磨著。 第131章 16 炎拓扶在門洞壘石上的手一直發(fā)抖,他猛然回頭,問林喜柔:“不管是人還是地梟,使用女媧rou完成轉(zhuǎn)化之后,是不是就會一直保持轉(zhuǎn)化時的樣子,不再長大、也不再變老了?” 林喜柔自打邢深說過那句“把她嘴給塞上”,估計是怕人真把她的嘴給堵了,一直知趣地沒再吭聲,不過現(xiàn)在是別人問她,答了也無所謂。 她說:“是啊,過了黑白澗就是越界,越界之后,作為外來者,你還指望能像原住民那樣生長、發(fā)育、繁殖嗎?所以要靠血囊,等到肌體開始衰竭,就補(bǔ)上更新鮮的?!?/br> 炎拓只覺得腦子里嗡嗡響:這十有八九是炎心了,早年的纏頭軍,也不大可能帶個小孩兒進(jìn)青壤。 外頭開始響起極詭異的聲潮。 這聲音,說是像鬼叫都抬舉它了,比玻璃或者金屬刮擦還要難聽百倍,也說不清是更低頻還是更高頻,總之讓人的耳朵極不舒服,這種不舒服甚至刺激到了神經(jīng)和心臟,炎拓只覺得耳鳴胸悶,幾乎有想吐的沖動。 其它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聶九羅捂住耳朵的同時大口吸氣:她直覺這聲音是白瞳鬼或者梟鬼發(fā)出來的——誰也不知道地下世界究竟是怎么樣的,看來即便仍是人形,長久的地底環(huán)境還是對他們身體的各方各面完成了微改造。 聲潮之后,攻擊開始了。 炎拓終于知道為什么林喜柔要把白瞳鬼稱為“頂級掠食者”了,它們的速度太快了,進(jìn)入攻擊狀態(tài)之后,你看到的不是物體,而是一個又一個飛掠的黑影,如風(fēng)卷煙滾、瞬息不見,簡直趕得上影視里的特效——看來之前遭遇的伏擊,于它們而言,只是小熱身而已。 也不知是誰繃不住,于驚惶間放出了第一槍,繼而如同開了閘,剎那間槍聲大作,密集的槍聲里,鬼魅般的身形或快速閃避,或蹬地飛身、向著烽火臺撲掠。 第一輪槍聲暫歇,空地上連一個白瞳鬼的尸身都沒留下,非但沒留下,連視線范圍內(nèi)的白瞳鬼都看不見了。 大頭又是驚怒又是茫然:“它們……人呢?” 話音剛落,就有了答案。 烽火臺頂部、以及外側(cè),忽然傳來嘈嘈切切的扒拉聲,嘩啦呼啦,如同成千上萬只蝗蟲在啃噬莊稼,聲浪一撥一撥,撞擊人的耳膜。 這又是在干什么? 聶九羅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它們在扒房子?” 還真是,很快,頂上就往下漏土了:這個烽火臺,本就是挖空了土堆改建的,雖說為了加固,在里頭加裝了木支架和條石,但那僅僅也只是支撐架而已。 烽火臺再破,也是有頂有四壁,人的心理上會有安全感,這萬一全扒倒了,豈不是要靠rou身去抵御一切了嗎? 大頭一聲怪叫,不管不顧,槍口一抬,朝著頂上噠噠噠一通胡亂掃射,其它人也是血沖上腦、有樣學(xué)樣,一時間槍聲四起、頂上土落如蓬雨。 炎拓心中一緊,大喝:“別開槍!” 邢深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也跟著喝止,然而群情激憤、槍聲雜沓,兩人的聲音完全被湮沒掉了。 混亂中,似乎有條黑影當(dāng)頭砸下,不過很快又在眾人的驚呼聲里卷了回去。 看起來,白瞳鬼的攻擊似乎被強(qiáng)勁的火力給壓了回去,第二輪槍聲稀稀拉拉停下,烽火臺頂和側(cè)面都已經(jīng)千瘡百孔,頂上還出現(xiàn)了好幾處破口。 山強(qiáng)張皇說了句:“我沒子彈了。” 炎拓心中嘆氣,這就是他剛剛出聲阻止的原因:大家手里都有槍沒錯,但子彈是純消耗的啊,哪能經(jīng)得住這樣大肆的狂掃濫射? 經(jīng)山強(qiáng)這一提醒,其它人也意識到彈藥行將耗盡這個問題,恐慌的情緒立時升級。 外頭重又鴉雀無聲,頓了幾秒,有腥稠的血,順著破口的沿邊處滴拉而下。 有人喜道:“打中它們啦!” 大頭潑他冷水:“這么密集掃射,撞大運都能撞到一兩個??墒橇痰挂粌蓚€,有個屁用?人家是一撥接一撥的?!?/br> 邢深額上微微滲汗:“守住每一個破口,這次別瞎開槍了,近了再扣扳機(jī)。它們閃退得那么快,你們剛剛那打法,純粹是在幫它們折損我們的彈藥?!?/br> 林喜柔突兀地冷笑了一聲。 大頭惱怒:“你笑什么?” 林喜柔神色自若:“你們的子彈不多了,再來這么一輪,基本上就得等死。給你們個可行的建議,分頭逃吧,四面八方,兩兩一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逃兩組出去,總好過全交代在這兒吧?” 山強(qiáng)攥著膛身火燙的空槍,半邊身子一直發(fā)顫,他咽了口唾沫,舊話重提:“深哥,要么,對話吧,真的,跟它們交流一下,大家古代的時候是一家子,也許看在祖宗的情分上……” 正說著,門口處傳來惶恐的駭叫,槍聲再次響起。 原來,守門的兩人滿心以為暫時休戰(zhàn),心掛兩頭地聽里頭人說話,哪知猝不及防間,有個長白眼珠子的腦袋從壘石下竄了上來——是有個白瞳鬼爬到了門外,一直匍匐著不動,然后驟起發(fā)難。 這兩人哪頂?shù)米∵@個?明知道剛剛邢深吩咐過要節(jié)省子彈也顧不上了,瘋狂扣動扳機(jī),恨不得把那個白瞳鬼打成碎rou。 這一放槍,仿佛宣告著第三輪對陣的開始,詭異的聲潮里,白瞳鬼的又一撥沖擊來了,這一次,來得比上一次還要猛,趾爪刨墻的扒拉聲密集如雨,土塊塵灰不斷塌落,木頭撐架發(fā)出吱呀的聲音,整個烽火臺似乎都搖搖欲墜了。 有邢深的吩咐在前,這一次,大家槍都放得比較克制,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子彈已經(jīng)所剩無幾、且放且珍惜。 突然間,頂上的破口處有只白瞳鬼倒掛而入,一把攥住一個人的頭,如拔蘿卜般,把他連頭帶身子拔拽了上去,那人長聲慘呼,然而事情起得太突然,眾人循聲抬頭看時,只看到他的雙腿在破口處拼命蹬擺,瞬間就不見了,而且,被拔上去之后,他似乎又被甩了出去,因為呼救聲遠(yuǎn)得很快,兩秒不到就全沒了。 炎拓看得心驚rou跳,下意識把聶九羅拽到了身后,又拉住她的胳膊環(huán)在自己腰上。 聶九羅低聲說了句:“我還好?!?/br> 她不用槍,所以,還沒到需要她出手的時候。 山強(qiáng)再也忍不住了,兩手狂舞,扯著嗓子大呼:“暫停!暫停!我們談一下!先談一下!” 兩相遭遇以來,他們確實還不曾向著白瞳鬼喊過話,不知道是出于驚訝還是真的get到了他想對話的意愿,外頭的扒拉聲暫緩。 山強(qiáng)大喜,先重重咽了口唾沫,向邊側(cè)走了兩步,眼望高處,似乎這樣白瞳鬼就能聽得更清楚些:“我們是纏頭軍后人,纏頭軍!跟你們是一樣的!秦朝!都是秦朝的時候!大家不要斗,有誤會的話,說清楚就行了!” 林喜柔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簡直是要笑噴。 山強(qiáng)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就在這個時候,邊側(cè)的墻轟然破口,煙塵瞬間罩住了山強(qiáng),山強(qiáng)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已經(jīng)被拖了出去。 大頭跟山強(qiáng)處得日子久,見他被擒,開槍就待射,炎拓站得近,一把撥開他槍口:“你射誰?說不定沒射中白瞳鬼,反而把山強(qiáng)給打死了?!?/br> 和上一個被擒的一樣,山強(qiáng)好像也是被拋出去了,呼救聲頃刻間變遠(yuǎn),然后啞口。 烽火臺內(nèi)外再一次靜下來,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繃到了最緊:也許,也許下一秒,又要少一個人了。 只有林喜柔還在笑,笑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她說:“你們是sb嗎?還交流、談一下?白瞳鬼最早,是秦朝時的人了,人家不說普通話,也聽不懂,說的都是古方言,發(fā)音調(diào)子都跟現(xiàn)在差了十萬八千里,到了地下,又混雜了下頭的話,這么多年,發(fā)聲也不一樣了,你們上來就字正腔圓地用普通話去交流?它們根本聽不懂,你們交流不了的!別妄想攀什么親戚、討什么情分了!” “即便是我,到了上頭,學(xué)你們的話,還是老老實實從拼音學(xué)起的呢,交流……” 說到這兒,語氣一冷:“還不逃嗎,等著一個個被拎走嗎?” 這話挺有煽動性,有人直接動搖了:“深哥,要么……走吧?” 話是這么說,自己卻沒邁步子,心里也清楚:得大伙兒蜂擁而出,四散奔逃,才能起到出逃的效果,但凡只自己逃出去,那就是出頭的椽子,出去了就被逮了。 有幾個人也心動了,紛紛附和:“搏一把吧,能逃出一個是一個啊?!?/br> 林喜柔心中掠過一絲得意,她身子慢慢后倚,湊到馮蜜耳邊:“待會,趁著她們都逃,我會趁亂推倒土墻——你就被砸進(jìn)去,懂嗎?” 反正土墻也被槍打得搖搖欲墜了,到時候,四散奔逃,白瞳鬼各路去追擊,不會注意到這里頭還砸埋著一個的。 只要瞞過了白瞳鬼,馮蜜就有機(jī)會脫身了。 能保一個是一個,她手上有一尊女媧像化成的泥壤,泥壤在,馮蜜在,基業(yè)就可以繼續(xù),哪怕現(xiàn)在近乎歸零了,仍然可以再起。 出人意料的,邢深說了句:“守住破口,一人盯一個,趕緊的,別大意了!” 又說:“出去了就全完了,白瞳鬼這速度,你們跑得脫?在一起還有希望?!?/br> 他是領(lǐng)頭的,既然他發(fā)了話,余人即便有不滿,也只能照辦。 炎拓當(dāng)然可以不聽邢深的,但眼前這形勢,往外跑也不見得比待在原地強(qiáng)多少,一動不如一靜,所以他也選擇待著。 不過奇怪的是,山強(qiáng)被擄走之后,白瞳鬼的攻擊好像又暫停了,門洞口、瞭望口和破口處一片死寂。 這是在醞釀些什么嗎?邢深心中有點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湊近瞭望口:從這一側(cè),暫時看不到什么。 又換到大頭那個口,還是沒異樣。 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聽覺上。 不過,也不需要他耗費精力了。 一顆信號彈就近揚(yáng)上半空,光亮幾乎把場子都照亮了,余蓉的呼喝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是邢深嗎?我們聽到槍聲了,攆著聲過來的?!?/br> 聽到余蓉的聲音,眾人大喜過望,連大頭這樣跟余蓉不對付的,都長吁了一口氣。 同伴來了,能松口氣了。 只炎拓心里一沉。 他看向聶九羅,低聲說了句:“不知道她是攆著聲來的,還是被白瞳鬼給故意放過來的?!?/br> 聶九羅點了點頭。 怪不得白瞳鬼的攻擊忽然就停了,也許,它們發(fā)現(xiàn)了余蓉一撥人正在往這邊趕,特意等她們過來一起下手。 又或者,對他們的攻擊本身就是一個套,利用聲響,招引那些散落在外、急于和同伴匯合的纏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