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炎拓想了想:“不認(rèn)識了吧。如果一個人還能認(rèn)人、還能和人交流,只是面貌發(fā)生了改變,那這人有什么好可怕的呢,何必要給它冠以‘梟鬼’的名頭?” 聶九羅沉默了好一會兒:“也是。” 她伸出手去,捻撫頸上戴著的那條項鏈。 如果母親裴珂真的還活著,應(yīng)該也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了吧。 她輕聲說了句:“炎拓,你要做好準(zhǔn)備,心心即便還活著,也不可能記得你了,大概率也不是你想的樣子?!?/br> 炎拓嗯了一聲,說:“我知道?!?/br> 抬頭看時,先前或坐或靠的人正陸續(xù)站起。 五分鐘這么快就到了,又要開撥了。 *** 這一次,剛走出沒多久就情況不斷。 問題出在那六個地梟身上。 他們的脊椎第七節(jié) 處被喂了聶九羅的血針,這個位置下針,作用差不多等于“電腦當(dāng)機”,整個人會狀態(tài)渾噩、肌體靈活度下降,再加上腦袋上套了頭套、身子被繩綁連成一串,其整體效果,跟被趕尸差不多。 事實上,他們一路也基本安穩(wěn),拽了就跟著走,不拽就停,加速時還能小跑兩步,相當(dāng)省心。 但突然之間,這六人編隊沒來由地慌亂起來,有朝左走的,有向右行的,有推搡前頭人的,有慌里慌張后退的,聶九羅還注意到,其中有兩個人的腿在不受控地發(fā)顫。 這是預(yù)知到什么危險了嗎?她脊背不覺收緊,但四面環(huán)視,又看不出什么不一樣的。 牽繩的應(yīng)該是個鞭家人,隨身帶牛皮鞭,習(xí)慣性抽出,虛空甩了一響,低聲喝了句:“別亂動。” 然而這六個從沒被馴過,不吃鞭子這一套,那人連罵帶上腳踹,終于把六個人給整踏實了。 余蓉覺得不妙,先問伍慶:“是不是聞到什么了?” 伍慶搖了搖頭,說得很肯定:“沒,沒有,什么味道都沒有?!?/br> 再看孫周,也沒異樣。 這兩探測器都沒報警,余蓉稍微松了口氣,但心里依然不踏實,又看那個牽繩的:“你回想一下,他們是不是受了什么擾動?不會突然就這樣吧?” 那人仔細(xì)想了想:“就……走得好好的,突然……哦,對,刮了風(fēng),風(fēng)聲怪瘆人的?!?/br> 老實說,這一路都在時不時起妖風(fēng),風(fēng)聲沒有一次不瘆人,余蓉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分不出風(fēng)和風(fēng)之間的差別,只能再叮囑一句:“跟緊了,小心點?!?/br> 又走了一段,那六個真是時不時就“sao動”一下,到后來,前后的人都看習(xí)慣了,炎拓甚至覺得分外好笑,低聲問聶九羅:“是不是你那血針的問題???” 他琢磨著,是血針壓迫到了地梟的什么神經(jīng),使得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個身體痙攣。 聶九羅也答不上來,她這輩子接觸過的地梟屈指可數(shù),用血針也完全是照本宣科,沒什么經(jīng)驗可以借鑒。 正疑惑間,身后突然有人失聲叫道:“徐……徐二呢?徐二哪去了?” 隊伍立時停下,余蓉大步過來:“什么徐二?出什么事了?” 那人結(jié)結(jié)巴巴,猶在前后張望:“就……徐二啊,本來走我后頭的,我一回頭沒見著人,還以為走前頭去了,但看了好一會兒,前頭沒有,所以才問來著……” 炎拓和聶九羅對纏頭軍的人不熟,所以看不出少了誰,但其它人都是熟人,一聽就明白了,他們趕緊四下張望,然后面色漸漸驚惶。 是少了一個,徐二。 四周黑魆魆的,只有夜光石泛熒綠色的慘淡幽光映在人臉上,活像罩了層鬼氣。 自從離開金人門,這接二連三的狀況不斷,余蓉簡直是想罵娘了,但為謹(jǐn)慎計,還得壓著聲音:“哪去了?剛?cè)瞿驔]回來嗎?” 立刻有人否認(rèn):“不是,回來了,之前我還看到他,不是撒尿撒丟的?!?/br> 余蓉壓著氣:“走路走丟的?你們走的前后位,都不知道人走丟了?” 那人張口結(jié)舌答不上來,頓了頓,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顫抖著聲音說:“不是叫鬼給攝了去吧?真……真什么都沒聽見,一點動靜都沒有。蓉……蓉姐,這怎么辦啊?” 余蓉低吼了句:“還能怎么辦?往回找啊!” 那人慌里慌張應(yīng)了一聲,正想往回走,炎拓把他叫?。骸斑@個叫什么徐二的,是不是走在最后?” “好……好像是,有時跟我并排,有時落后一兩步。” 人在埋頭趕路的時候,確實不大注意身邊人的狀態(tài),炎拓沉吟了一下:“如果他走在最后,有人動作非常利落地把他給擄了,那可能確實動靜不大,以至于咱們?nèi)牰紱]發(fā)覺?!?/br> 余蓉只覺得一股涼氣裹上后背:“誰把他給擄了?” “暫時不知道,不過,我建議從現(xiàn)在開始,剩下的人兩三人結(jié)組,要么身上竄個連繩,要么趕路時拉著手別松,千萬別落單了??傆X得落單的話,會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突然一下子沒了。” 這話說的,真是讓人膽寒發(fā)豎,余蓉想說什么,想想說了也是多余,于是揮了揮手。 剩下的人都懂她的意思,要么趕緊和邊上的同伴拉起了手,要么真拿出繩子和人竄連在了一起。 除了孫周,一群人就這么三兩成組,循來路往回找了兩三里地,毫無收獲。 余蓉直覺是找不到了,也不想再兜圈子浪費時間。 她一咬牙吼了句:“走吧,先找邢深他們!” 管不了那么多了,徐二沒了,十有八九是全隊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既然這樣,也就不怕暴露位置了,趕緊和同伴匯合最保險。 她掏出信號槍,斜向前方,蹭蹭蹭連放三槍。 熾黃色的信號彈直射出去,先是停于半空,然后帶著光跡緩緩下墜。 沒過多久,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隱約也有信號彈亮起,和約定好的一樣,三槍,黃色。 余蓉精神為之一振:“在前頭了,趕緊走,腿腳都放利索點!” 眾人都巴不得能趕緊點,要不是毛亮還得看地圖帶路、趕著六個地梟又沒法跑太快,那簡直是能飛奔起來,炎拓攥緊聶九羅的手,一直注意看前后左近,以防再有東西突襲。 疾行到半途時,遠(yuǎn)處又是一顆信號彈上天,這次,是紅色的。 余蓉心頭一緊,紅色是報警,剛還好端端的,現(xiàn)在這是……出事了? 然而出事也沒轍,現(xiàn)在的速度是最快了,沒法再加快速度,余蓉只得在口頭上做徒勞的努力:“趕緊,能多快有多快!”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一陣噠噠噠,起釘式的聲音。 因為離得遠(yuǎn),聽著很是怪異,余蓉還沒反應(yīng)過來,炎拓已經(jīng)變了臉色:“開槍了,那頭在開槍!” 開槍?這是跟誰對上了?林喜柔那伙人?抑或是還沒確認(rèn)的梟鬼? 余蓉喉頭發(fā)干,也顧不上催促了,只是腳下不停,頭皮一陣陣發(fā)麻,那噠噠噠的聲音不住鉆進耳朵里,就跟在催她的命似的。 忽然間,槍聲消失了。 像是有誰按下了暫停鍵,槍聲沒了,兩邊信號彈的光跡也早就消散了,周遭陷入了一片泛著夜光石幽亮的死寂之中。 余蓉喃喃自語了句:“這特么是……怎么了???” 第124章 9 不管了,亂就亂吧,反正也亂起來了。 余蓉心一橫,吩咐大家繼續(xù)趕路,還撂了狠話:“大不了趕過去收尸,還能比這更糟?” 好在片刻之后,遠(yuǎn)處的信號彈重新亮起來了,三發(fā),黃色。 這是聯(lián)絡(luò)的標(biāo)記,看來那頭的有生力量還是保存住了,余蓉大喜,正要說兩句振奮人心的,領(lǐng)隊的伍慶忽然駭叫:“什么東西!那是什么東西!” 不止伍慶,隊伍里還有兩三個人也看見了,先后驚呼出聲。 “是鬼嗎?嗖一下子!我還當(dāng)我眼花了!” “是白頭發(fā)嗎?” “我看見白眼珠子!白瑩瑩的!” 隊伍一亂,自然也就停在了原地,那幾個地梟擠簇成一團,抖得厲害,聶九羅倚住炎拓的后背,好奇地向外張望:又是白頭發(fā)又是白眼珠子的,她怎么就沒看見呢? 突然間,視線正對著的地方、不遠(yuǎn)處的土垛后,一條人影急掠而過。 聶九羅身子一顫,失聲叫道:“在那!” 然而,等其它人聞聲看過來時,那條人影早沒了。 炎拓也沒看到,急忙問她:“看到什么了?” 聶九羅頭皮急跳,老實說,進到這青壤,她從沒真的害怕過,畢竟她在單槍匹馬、身中槍傷時,都能和韓貫、陳福戰(zhàn)到差不多平手,如今身體恢復(fù)得不錯,同伴眾多,火力也夠,再多來幾個地梟,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 可現(xiàn)在,有點心慌了。 那東西太快了,鬼魅一般,飛掠的時候,仿佛眼前竄過一道黑霧,她自問,地梟好像都沒這速度,她自己,也達不到。 但身形和人差不多,這就是梟鬼嗎? 正斟酌著該怎么和炎拓說,就聽嗖的一聲銳器破空響,身側(cè)站著的那個人慘叫一聲撲倒,緊接著以驚人的速度向外直馳而去。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誰都沒看清是怎么回事,炎拓一瞥眼,看到幽光中似乎有繩急收,猜到人是被拖走的,想也不想,抬槍就射。 然而這種亮度,又未經(jīng)瞄準(zhǔn),想打中繩子太難,噠噠聲響過后,地上騰起煙塵,慘叫聲卻已在遠(yuǎn)處了,炎拓下意識想去追,念頭剛起,斜后方又是一聲慘叫。 他還以為是聶九羅中了招,當(dāng)場嚇出一身冷汗,好在立即反應(yīng)過來慘叫的是個男人,急回頭時,只看到被迅速拖進黑暗里的男人高抬起的腳:這下看明白了,怪不得會被拖走,應(yīng)該是連著繩的飛箭,箭身穿透腳踝、箭頭扣住血rou,再猛力一拖,人就被拖走了。 雜亂的槍聲響起,這一回是真亂套了,槍聲中間雜著尖利的詭笑聲,那聲音似人非人、飄忽不定,石垛后、土堆側(cè),開始不斷冒出人頭,是不是白頭發(fā)不好說,但每一張臉上,的確都有一對煞白的眼珠子。 這些東西,真如戲弄人的惡鬼,動作敏捷得可怕,頭剛冒出,瞬間又沒了,明明出現(xiàn)在這,忽然又疾掠到那,子彈永遠(yuǎn)射在它們身后不說,噠噠聲里,總會突然響起人被拖倒在地的慘呼:那些原先用繩子串聯(lián)起來的人還好,拖一倒二,重量在那,一時半會不至于被拖跑,還來得及割斷繩子;拉著手的就慘了,情勢危急時,誰還手拉手?一旦中招,立時就是被拖走的命了。 也不知是誰先崩潰,大吼了聲:“快跑?。 ?/br> 這種時候,也難說是聚在一起好、還是分頭逃命好,反正那一嗓子過后,人員頃刻間四散,不想跑的也只能隨大流了。 炎拓急沖到聶九羅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走?!?/br> 他來不及多想,擇了個人少的方向,拔腿就跑,剛跑開幾步路前方就有土堆擋道,好在不是很高,炎拓雙手攥住聶九羅的腰用力往上一拋:“你上!” 聶九羅身體本來就輕盈,剎時間就直竄了上去,順勢滾翻到土堆后,炎拓正想蹬竄,忽覺身后風(fēng)聲不對,腦子一激,瞬間偏頭。 一枚帶繩的利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耳朵,沒進了土堆之中。 好家伙,這要是射進了他后腦,他不是當(dāng)場就完蛋了嗎?炎拓出了一身冷汗,手腳卻沒閑著,連攀帶蹬滾上了土堆,眼角余光瞥到箭尾悠悠晃蕩的繩子,腦子里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他要是拽住繩子用力拉,沒準(zhǔn)能拉過來一個白眼珠子的人呢? 不過下一秒,他就放棄了這想法,對方人數(shù)不詳,還是別冒這個險了吧。 他迅速翻落下地,聶九羅早等得心焦了,一把攥住他的手,再次發(fā)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