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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梟起青壤在線閱讀 - 第126節(jié)

第126節(jié)

    聶九羅:“人和地梟,我還是分得出來的,這東西雖然尖嘴猴腮,臉上一叢叢的毛,但大體還是人的輪廓。另外,我從來沒聽說過蔣叔那頭還有這種東西,應(yīng)該是這段時間馴的吧?”

    “這段時間馴的,又不是地梟,我想來想去,忽然想起一個人。”

    她看向余蓉:“之前,有一個人被狗牙抓傷過,叫孫周。后來,豬場被燒,孫周不見了。問炎拓,他說不在林喜柔那頭,問蔣叔,他說孫周可能趁亂跑了。再然后,發(fā)生了太多事,我也忘記這茬了。”

    “余蓉,你后車廂的這個,不會是孫周吧?”

    余蓉沒吭聲,盆里的水已經(jīng)涼了,她重又兌水,浸第二輪。

    她越是沉默,聶九羅越是不安:“你說話啊?”

    余蓉沒辦法:“你要想知道,就去問邢深。它是畜生,還是人變的,我沒管過。我只知道,不馴它,就是頭見人就咬的瘋狗,馴了之后,知道約束自己不傷人,知道死對頭是地梟,關(guān)鍵時刻還能派上用場,這不挺好嗎?你今天,難道不是多虧它幫忙?”

    聶九羅手腳冰涼,懷疑終究只是懷疑,這懷疑如果被駁回了,她也能心安,但余蓉這反應(yīng),基本是坐實(shí)了。

    她胸口一堵,聲音都顫了:“它原本是人哪?!?/br>
    孫周,曾經(jīng)是她的司機(jī)啊。

    雖然她對他的印象不甚深刻,但還模糊記得,他有個女朋友,還跟她抱怨過掙錢難、買房難、結(jié)婚難。

    那是孫周?

    余蓉一副到此為止的架勢:“喏,我跟孫周沒交情,還是那句話,我到的時候,它就是這樣了。我不馴它,它跑出去傷人,沒準(zhǔn)還被當(dāng)成不明生物擊斃了,或者做實(shí)驗(yàn)研究了?!?/br>
    聶九羅氣極反笑:“那你馴了它,把它當(dāng)畜生一樣使,還顯得很人性化了?”

    余蓉低聲罵了句什么,又拿手去擼腦袋,一擼一手的塑料袋。

    這玩意兒還沒摘呢?她氣惱地一把拽了下來,心中微感驚異:還真挺保暖的,一摘下來,腦頂上涼颼颼的。

    她說:“第一,不是把它當(dāng)畜生使,見到它的時候,它就是個畜生?!?/br>
    “第二,從我馴獸的立場來看,我能把一個瘋魔的玩意兒馴成不傷人、能聽人話的,我沒覺得不好。哪天我余蓉也被抓了、變異了,我樂意當(dāng)這么一頭狼犬,還能多撕幾頭梟?!?/br>
    “第三,別跟我較勁,是我把它弄成這樣的嗎?誰抓的它?誰咬的它?你真想論理,找準(zhǔn)源頭和對象。這事就到這兒,多說了頭疼。”

    說完了,大概是怕聶九羅再啰嗦,也顧不得肋排還沒解凍好,嘩啦一聲,水淋淋地拎起來就走。

    聶九羅想說什么,又咽下去了。

    她也明白,跟余蓉爭辯沒意義,孫周明明在板牙那群人手里,蔣百川卻跟她說不在,看來一切是從蔣百川那開始的。

    還有,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她再表示反對,又能做些什么呢?給孫周找個完美歸宿?

    過了會,她出來找余蓉。

    院子里很安靜,屋檐下為求過節(jié)喜慶,掛了兩個老大的燈籠。余蓉正坐在客房門口的臺階上,籠了一身紅光,車子停在一邊,后車蓋半開,走近了,能聽到后車廂里傳來咔嚓的啃聲,再走近點(diǎn),聲音就戛然而止了。

    聶九羅繞到正對著后車廂的地方,看到孫周捧著那塊濕噠噠的肋排,嘴里無聲咀嚼,眼睛警惕地看著她。

    觀望了會,大概是察覺她并無惡意,又埋著頭開啃了,牙齒是真尖利,咔的一下,rou骨就斷了,聽得聶九羅不寒而栗。

    余蓉嘆氣:“明知道看了不舒服,還非要來看?!?/br>
    聶九羅的目光仿佛粘在了孫周身上:“如果是我,我被抓了、變異了,麻煩別馴我了,讓我死了好了?!?/br>
    余蓉說:“你就是太想不開了。變異了,不是人了,就當(dāng)是投胎到下輩子了唄,一輩子有一輩子的活法,誰還管上輩子怎么想?!?/br>
    聶九羅:“一輩子是有一輩子的活法,可就算投生成了野獸,也不喜歡被馴化吧?”

    余蓉好笑:“你想跟我說什么?生而自由?尊重它的天性、把它放歸山林?聶二,你看看這世界,能把它放哪去?”

    聶九羅沒說話。

    難道孫周這輩子,就這樣被馴養(yǎng)到老、驅(qū)使到死嗎?

    耳畔傳來余蓉的聲音:“你啊,有這精力,多想想自己的處境吧。聽炎拓的意思,最多再過三五天,就會有人來投食,到時候,事情可就瞞不住了。”

    聶九羅覺得好笑:“瞞不住就瞞不住唄,林喜柔又不是傻子,炎拓跑了,洞里那只地梟死了,她當(dāng)然會猜到是纏頭軍做的。說不定,這還是件好事呢?!?/br>
    在換人的問題上,林喜柔一直態(tài)度含糊,沒準(zhǔn)這次,隱秘的窩點(diǎn)被搗,讓她知道自己藏得并不那么穩(wěn)妥,多點(diǎn)危機(jī)感,行事也會痛快點(diǎn)。

    說到這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見過螞蚱嗎?”

    余蓉點(diǎn)頭:“見過,猴子大的身板,長不大?!?/br>
    聶九羅說:“這要是我,兒子被人擄走二十多年,但凡有點(diǎn)消息,傾家蕩產(chǎn)我都得換。她怎么就這么沉得住氣呢?”

    余蓉不以為然:“可能……不是所有女人都把孩子當(dāng)回事的吧?!?/br>
    ***

    炎拓這澡,洗了足有一個半小時。

    候著他洗完之后,聶九羅才去下面,反正排骨本來就是熬好了的,湯里滾一會就行,蘑菇青菜又熟得快。

    找不到合適的湯碗,索性把帶柄的小湯鍋給他端了過去。

    一進(jìn)屋,她就覺得暗,屋里那么多燈,炎拓只開了床頭的夜燈。

    聶九羅下意識去摸大燈的開關(guān):“怎么這么暗哪?”

    炎拓說:“就這樣吧,太亮了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br>
    聶九羅一愣,已經(jīng)撳上開關(guān)的手又縮了回來。

    屋里沒桌子,聶九羅把小湯鍋放到茶幾的杯墊上,炎拓走過來,睡衣本該是合身的,但現(xiàn)在穿著,總覺得空蕩。

    他在沙發(fā)上有暗影的那一側(cè)坐下,低頭湊近湯面,深吸了一口氣,說:“好香?!?/br>
    然后拿起筷子。

    聶九羅看到他拿筷子的手:大概是洗澡時被熱水浸的,泡到發(fā)白,有些長瘡胞的地方已經(jīng)破了,滲著很細(xì)的血絲。

    她忍不住說了句:“我買了凍瘡膏了,在袋子里,你記得擦。”

    炎拓嗯了一聲:“我睡前擦,再睡一覺,好得快?!?/br>
    說這話時,一直沒抬頭。

    怎么會這樣呢,聶九羅忽然覺得,以前和炎拓,是能聊再多都不厭倦的,但現(xiàn)在需要找話跟他說,即便找到了,對答也干巴巴的,還時不時冷場。

    是哪不對了?

    她搞不明白,頓了頓又說:“頭發(fā)……要不要剪一下?”

    炎拓?fù)u頭:“不用,過一陣子……再說吧?!?/br>
    猶豫了會,又補(bǔ)了句:“阿羅,你今天也累了,要么你先回去休息吧?!?/br>
    這種完全沒眼神交流的對答太尷尬了,聶九羅驀地覺得自己有點(diǎn)不受歡迎:“那行,你慢慢吃。”

    她起身出來,炎拓也起來送她,到門邊時,忽然問她:“你這趟出來,隨身還帶折星星的紙嗎?”

    聶九羅說:“帶啊。”

    “那借我一張吧。”

    聶九羅笑:“一張紙還借,難道你會還嗎?待會拿給你?!?/br>
    炎拓也笑,門口這兒暗,看不清他的臉,但能看到眼睛里帶笑。

    他又說:“你這帽子上這個球,是能拽的嗎?”

    聶九羅哭笑不得:“你三歲嗎,你要拽它干嘛?”

    炎拓說:“我記得小時候有這種毛球,我就喜歡一根根地拽,本來是鼓蓬蓬的,拽著拽著就拽禿了?!?/br>
    說著伸手過來,在毛球上拈住一根,用力一扯,哪知人家這新買的帽子,毛球沒那么松散,別看只拈住了一根,這一扯,硬生生把人整個帽子都拎起來了。

    冬天,又是毛線帽,靜電大,帽子一離腦袋,好多頭發(fā)就跟著逆地心引力、直豎起來了,聶九羅還沒來得及開口,炎拓已經(jīng)慌里慌張地又把帽子壓回她頭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沒想到就拎起來了……”

    說到末了,自己也覺得好笑,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眼睛都笑彎了,亮晶晶的。

    聶九羅覺得,從前跟炎拓相處時的那種輕松愜意,一下子又回來了。

    為什么呢?

    她忽然想明白了。

    在屋里時,炎拓說話回避她的目光,一直低頭,要坐到沙發(fā)的暗影里,不愿剪頭發(fā)。

    他其實(shí)不想她看見他。

    就跟在礦洞里,他覺得自己很臟一樣,現(xiàn)在,他又覺得自己面目可憎討嫌,自慚形穢,不想那么無遮無攔地面對她。

    門口這里暗,沒什么光,他覺得安全。

    真是傻透氣了,她又無所謂。

    聶九羅抬頭看炎拓,輕聲說了句:“趕緊去吃飯,一會坨了。還有,湯也喝干凈啊,別浪費(fèi)。”

    ***

    炎拓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吃的、最美味的一份面了。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蘑菇這么軟滑、青菜這么爽韌?還有,排骨熬得酥爛,連骨頭都咬得碎。

    湯也好喝得要命,香香咸咸的,他連最后一滴都喝下去了。

    特別滿足。

    也許,被關(guān)了這么多日子,對他唯一的好處,就是重新意識到,這日頭下的一切食物、一切味道,都是溫暖而可愛的。

    門上傳來輕輕的叩響,炎拓應(yīng)了一聲,正準(zhǔn)備去開門,哪知剛站起來,聲響就沒了。

    他覺得奇怪,又有點(diǎn)緊張,剛脫困不久,難免風(fēng)聲鶴唳。

    走到門邊時,忽然看到,有什么東西從門縫下塞了進(jìn)來。

    是折星星的紙,這次,不是淡金色的了,是帶閃粉的銀白色,這要是折起來了,可真是顆華麗的星星。

    炎拓?fù)炱鹦切羌垼执蜷_門看。

    沒人,跑得可真快。

    他坐回茶幾前,拿了筆在手上。

    寫什么呢,今天值得寫的可太多了,那么多感慨,這小小的一張紙條,還真不夠他發(fā)揮。

    想了很久,炎拓才在上頭寫下一句:面真好吃。

    寫完了,小心地把紙條打結(jié),然后拈起放在茶幾上的、一根短短的紅色細(xì)絨線。

    剛剛他拎帽子的時候,還是成功地拽下了一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