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我特么的…… 她心里想著。 我特么的…… 手電光斜向下,停在了地上,那里,有一串滴滴拉拉的血跡。 哪來的血跡? 想起來了,是那東西,被她插了兩刀,當然會流血,流血好,流干了才好。 原本,依著計劃,她應該小心避開那東西,從礦道里摸索出去,和余蓉匯合的。 但這一刻,盯著那串血跡,聶九羅周身一時火燙,又一時發(fā)寒,鬼使神差般的,又仿佛著了魔,她居然順著血跡、一步步在走了。 *** 炎拓醒來前做了個夢。 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只記得夢里天很藍,陽光很好,明晃晃的,風吹在面上,很暖也很香。 春天要到了吧?不對,早立春了,外頭說不定都已經(jīng)繁花似錦了。 炎拓睜開眼睛。 一片黑。 他躺著不動,猶在咂摸夢里的余味,頓了會,伸手往邊上摸索。 摸到了,塑料袋里,水已經(jīng)斷了,但還有最后一個饅頭。 那天,林喜柔來過之后,他就沒再斷食了,該吃吃,該喝喝,他隱約覺得,他想在下一次投喂之前,把自己給餓死。 這樣,林喜柔就沒法再對他做什么了,死人了嘛,一死萬事休,你還能把我怎么樣? 可能他還是不夠堅韌,沒法接受自己成為螞蚱那樣,無知無識、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坐起身子,攥著饅頭摸索到側邊,小心地撕成兩半,然后,從兜里掏出那顆小星星。 摩挲得太多,小星星都有些起毛邊了,炎拓把星星扔高,又抬手撈住。 一天落下來了。 也許一生也快落了。 他把星星夾進饅頭中間,用力壓實,心頭忽然無比滿足。 最后一餐,還是個夾心餡的。 他把饅頭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咬著“餡兒”了,還挺韌挺勁的,第一口沒嚼斷,炎拓沒松口,拿牙齒細細去碾。 鐵柵欄上突然傳來撞聲。 炎拓皺了皺眉頭。 019號,尤鵬。 自打尤鵬發(fā)現(xiàn)他之后,隔三差五的,就會來這兒晃蕩一圈,大概是懷著僥幸期待奇跡:想看到柵欄消失,或者看到他已經(jīng)陳尸在柵欄外。 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起初緊張得要命,次數(shù)一多,人也就疲了。 又來了,這一次,炎拓只覺得它吵鬧。 他繼續(xù)低頭啃饅頭,然而這一回,尤鵬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比之前更狂躁,撼撞得也更持久。 要不是那根小手電再捂也捂不出個亮,炎拓真想打起手電看看,這貨今天是什么毛病。 撼撞聲還在繼續(xù),炎拓被吵得腦仁疼,他嘆了口氣,抹了把嘴邊的饅頭碎屑:“鵬哥,你別白費力氣了,你又吃不到我,別處玩兒去吧?!?/br> 果然,和之前幾次一樣,沒多久,柵欄處就安靜了。 炎拓把最后一口饅頭送進嘴里。 沒有了,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 *** 聶九羅循著血跡一路過來。 血跡起初是密集的,后來就有點散,但好在這東西塊頭大、血量足,一路滴過來,比最清晰的路標還明顯。 血跡還在向前方延伸,聶九羅正往前走,突然心中一動。 她轉過身,看斜后方。 那兒,有條一人來寬的縫隙,直通進去,不注意的話,還真不容易察覺。 手電光朝里照了照,挺深挺黑,看不出什么,再往地下打,有血跡。 什么情況?怎么往前頭有血跡,往這縫隙里,也有血跡? 聶九羅略一轉念就想明白了,可能那東西到這兒時,進過這條縫隙,然后又出來了,繼續(xù)往前去了。 她收回手電光,繼續(xù)往前走,但沒走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縫隙里黑黢黢的,幽長而又死寂。 那東西為什么要往縫隙里去呢? 第103章 4 這位“鵬哥”走了,炎拓反而有點寂寞。 應該拉住它,絮叨一下家常的,國外的很多人,臨終前都要找牧師聊聊人生,“鵬哥”完全堪當這角色,雖然長得磕磣了點。 炎拓百無聊賴,把空了的塑料袋撐開,兜了一兜子空氣。 每次投糧,都是用塑料袋送進來的,水袋里的水消耗完之后,也只剩下塑料皮,這些塑料袋其實是可利用的,比如保暖、裝垃圾、搓成繩,袋子不漏氣的話,還可以套住頭臉、一了百了。 這最后一個就不漏氣。 炎拓攥緊袋口,感受著袋子里鼓囊囊的一團。 人真心想死的話,辦法其實真的挺多。 林喜柔下次來,看到的應該就是他的尸體了,他應該死成什么樣最有沖擊力和性價比呢?安詳?shù)靥芍淮蠛?他應該用塑料袋搓成粗繩,把自己正臉朝外、吊死在鐵柵欄上,死成林喜柔的一個噩夢。 這女人會有噩夢嗎? 炎拓笑起來,覺得自己荒唐又好笑,笑到末了,眼角有點濕:他對這世界其實還有眷戀。 可世界不眷戀他了吧。 坑道里傳來窸窣的聲音,起初,他以為是尤鵬去而復返,但漸漸的,覺得不太像。 有光從那個茄子蒂的入口處透進來。 炎拓口唇發(fā)干,動作很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這次投喂,怎么來得這么早?是年過完了,著急對他動手了嗎? 光線漸強,是手電光柱,亮得簡直刺眼,在洞里掃了一遍之后,透過柵欄,直直打在他身上。 炎拓抬手遮光,透過指縫,他想看清來的是誰,是林喜柔、馮蜜,還是熊黑? 但看不清,那道光幾乎直沖著他的眼,刺得他眼前一片炫白。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際。 不是林喜柔她們,她們來的話,從來不會這樣探究似地、拿光柱長時間照他。 炎拓的心突然猛跳起來,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是……誰?。俊?/br> *** 你是誰??? 炎拓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是真有這道光、這么個人,站在鐵柵欄之外嗎? 他站著不動,囁嚅著說了句:“阿羅?” 嗓子干澀,舌頭僵直,下頜也幾乎麻木了,這聲音沒能出口,團塞在喉腔處,像是只說給自己聽。 聶九羅似乎也察覺到光直照著對方的眼睛,不方便人家看到她,她略垂下手電,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看炎拓:“你是?” 地梟的同伴嗎?不像,明明是被囚禁著的。 這人是個男人,高大,卻又形銷骨立,頭發(fā)亂糟糟的,長得遮蓋住了上半張臉,下半張臉上又胡子拉碴,完全看不清面目。 看衣服,臟污得辨不出顏色,身后不遠處,團著一團破爛的被子。 有那么一瞬間,她懷疑過這是不是炎拓,可是除了身高,兩者之間,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是?” 炎拓看清她了。 真是聶九羅。 他從沒見過她這么裝扮,穿得不多,一身黑色覆皮甲的裝備服,外面是不是暖和了?她沒再吊著胳膊了,左手握著手電。 她傷都好了嗎? 還有,她居然戴了頂紅色的毛線帽,八角形的,頂上還有毛球。 這一定不是夢,他只可能夢見她曾經(jīng)的模樣,即便再揉加想象,也不會給她戴個帽子。 他眼前發(fā)糊,又叫了聲:“阿羅?” 這一次,聶九羅終于聽見了。 她雙腿一軟,連退兩步,要不是膝蓋發(fā)僵,差點就坐到地上去了。 這是炎拓? 太平年月,“餓到不成人樣”這話,于她而言,只是小說里的描述,她從來沒有想過,現(xiàn)實生活中,這種事還能發(fā)生在她眼前。 這是炎拓,他成什么樣子了?他面色慘白,是那種長久不見光、不正常的白,整個人像是骨架顫巍巍搭起來的,一推就會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