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瞧瞧你護(hù)著的都是什么人!”一出去,胡文香就憤憤的,推了祁春一把,“你今天一天沒回家,緊接著宋小妹就不見了,你家那個婆婆會怎么看你?要我說啊,你就該冷眼不顧,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才是真的。” 敲詐錢銀不成,周氏本就不滿祁春,如今她又助宋小妹逃婚,即便是沒有證據(jù),她也能鬧得雞犬不寧。 祁春深宮十二年,見過的鬼蜮人心可比這個寒涼多了。她拍拍胡文香的手背,反過來寬慰她,“畢竟事關(guān)一生,她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況且我助她,也不單單是為了她,也是為了我自己?!?/br> 胡文香斜眼看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為了宋長安,你不過是一個兒媳,周家那些破事爛人,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啊。” “夫婦本是一體,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比羰撬伍L安不好,她也不好啊。 “我不覺得?!焙南忝宰頁u頭,“天底下的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狼心狗肺忘恩負(fù)義,一個人才自在呢。” 她身上有一半的胡人血統(tǒng),又是走南闖北慣了的,很多觀念和她這個在四四方方的深宮里掙扎的女人不一樣,祁春也懶得跟她爭辯,道:“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有期和盼兒在家無人看管,我實(shí)在是不放心,就先回去了,小妹那邊,還請你多多幫忙,多謝?!?/br> 胡文香沖她翻了個白眼。 家里面的確是有人不假,可是平日里,就一個宋小妹會給她搭把手,如今也只顧著自己跑了。 胡文香心下無奈,沖她不耐煩的揮揮手,才晃著腦袋回去了。 這錦繡坊,在祁春孕期宋小妹來過許多次,只是她生性拘謹(jǐn),向來都是辦完事就走,與胡文香并不熟識。 她覺得,這個“胡jiejie”都是挑著眉眼,看人的時候下巴總是抬著的,看著有些嚇人。 “還杵在這里做什么?”胡文香的視線從宋小妹的身上輕輕掠過,徑直走向柜臺,手一抬,聲音懶洋洋的,“小荷,帶她進(jìn)去?!?/br> 一個在角落里整理布料的丫頭應(yīng)聲出來,宋小妹雙手捏著身前的衣服。胡文香冷眼看去,總擔(dān)心再這樣下去,她的衣服會不會被磨破了。 在人即將消失在門簾之后時,她涼颼颼的說道:“把人藏好了,不要春兒在那邊受盡責(zé)難,這里又出了紕漏,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宋小妹只覺得涼風(fēng)打頭,頭皮都要炸開了,什么也顧不上,又鉆出來,急急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胡文香絲毫沒有被她驚到,聞言也只是慢吞吞的掀起眼皮,斜倚在柜臺上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嗎?” “你那個母親不喜春兒,所以從不幫襯,家中唯有你與她親近幾分,如今你為了周家的親事要死要活的,今日她消失了半日,接著你便不見了,你以為,你母親會怎么想?” 宋小妹結(jié)舌,“我……” “你今日二話不說就走,可有想過若是家里的孩子出了事,她該怎么活?。俊?/br> “我……”宋小妹欲辯無言。 “所以我說,春兒很不值?!焙南愀袊@似的一句話,結(jié)束了和宋小妹的對話。 胡文香說的事情,宋小妹雖然想得不是很透徹,但是在朦朦朧朧間,她還是有些預(yù)感的,但是沒辦法,誠如祁春所說的,事關(guān)己身,她擔(dān)不起一點(diǎn)點(diǎn)的風(fēng)險。 深秋里日頭短,這幾番來回的折騰,祁春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擦黑了。 白日里還熱熱鬧鬧的院子,此時靜悄悄的。 祁春擔(dān)憂兩個孩子,推開門,直奔自己的房間,卻不想,中間的房屋突然大開房門,周氏怒氣沖沖地走出去,不由分說,抬手就給了祁春一耳光。 涼風(fēng)疾勁過耳,祁春本是想避開的,但是事到臨頭,腦中急轉(zhuǎn)過一個想法,又硬生生受住了。 “好你個姓祁的啊,拐人都拐到小姑子頭上來了!” 周氏是做慣了粗活的,手上的力氣不比一個成年男子小,祁春身形晃了晃,但好歹沒摔了,只覺得半邊臉都失去了知覺,好一會兒,又火辣辣的疼了起來,緊接著,嗡嗡地作響。 嘴角腥甜,她抬手抹了抹,手指上沾了一抹鮮紅,在蒙蒙的夜色中竟格外刺眼。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被人這么打過了。 祁春恍惚了一陣兒,直到孫氏驚叫著“流血”了,她才回過神來。 “拐人的人伢子,即便是打死了都不為過!”周氏猶自嘴硬,但是氣勢已經(jīng)沒有剛剛那般有底氣了。 祁春心里冷笑,將宋小妹嫁給周榮,這事本就不得人心,現(xiàn)在一巴掌打下去,她心里頭那點(diǎn)怒火散去了,氣勢自然的弱下去。 周氏怒火當(dāng)前,誰也不敢吭聲,于是祁春的一聲輕笑,在細(xì)細(xì)的風(fēng)聲中,顯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兒媳在外奔波整日,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惹得婆婆如此大動肝火。”祁春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就像是與路人交談一般,不帶任何的情緒。 孫氏“哎呀”了一聲,道:“今日午后,小妹就不見了,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她沒跟你一起嗎?” 當(dāng)然沒有! 祁春的心里先篤定一遍,露出詫異的神色,道:“小妹不見了?怎么會,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好端端的怎會不見了呢?” 她一大早就出門了,宋小妹是午后才不見了的,所以她不知道她的去向。 祁春必須咬住這個不松口。 “你不知道,今日周家來人啦,說是明天就要接她進(jìn)門,她一聽,不樂意了,就跑了出去……” 多年來,周氏明里暗里的從宋家搬了多少東西給周家,孫氏早就不滿了,在能給她添堵的時候,她向來是在不傷及自己的前提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祁春就著孫氏的話頭往下道:“那也就是說,小妹是因?yàn)槠牌诺木壒?,才離家出走的?” 周氏臉色一白,“你!” “人既然已經(jīng)不見了,那當(dāng)務(wù)之急,難道不是去將人找回嗎?”祁春聲音陡地拔高,一雙眼睛在夜色里明亮銳利,竟唬得周氏都后退了半步,“將人逼走的又不是我,婆婆這個威風(fēng),怕是逞錯了地兒!” 宋大谷和宋長平仿佛如夢初醒,“對對對,找、找人,先把人找回來再說?!?/br> 帶著和稀泥的味道。 祁春捂著臉,冷笑一聲,一雙帶著寒意的眼睛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譏諷一笑,拂袖而去。 有了今天這個巴掌,除非是宋長安回來了,否則往后宋家的人,誰也別想從她這里得到一絲絲的助力。 “春……”孫氏目瞪口呆,在祁春離去的時候茫然抬手,卻落了空。 宋大谷和宋長平也是不知所措,責(zé)怪的望向周氏,可周氏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當(dāng)然即便是知道,她是婆婆,天下間就沒有婆婆給兒媳道歉的道理。 宋長平重重一嘆,“先找人吧?!?/br> “找!”“找找找!” 宋大谷氣得將手臂一揮,氣呼呼的出去了。 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兒啊,煩死了! 找人! 可是,去哪兒找??? 第37章 周氏兩眼一翻,竟直接倒了下去…… 宋大谷吹胡子瞪眼的走了, 宋長平緊隨其后,孫氏看了一眼祁春的背影,又望向周氏,最后把頭一低, 也追了出去。 周氏沒有跟著出去, 反而是板著臉, 追在祁春后面,“全家人都要出去找人, 就你金貴是不是,你……” “周氏!”尖銳的聲音,仿佛從地底里轟然而出, 如炮炸響,嚇得還在罵罵咧咧的周氏霎時斂聲靜氣。 眼下霍然回頭的人, 正用一雙幽冥似的眼睛望向她, 幽靜, 陰冷。 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踉蹌后退了半步。 但是這只是恍惚一瞬間的事情,夜風(fēng)一吹, 一切又好像消失了, 周氏再回過神來時,看到的也只是祁春推門關(guān)門的動作, 以及一句平靜得幾乎不帶情緒的話。 “左右婆婆總是疑心是我藏了小妹,我去也不合適了, 你們?nèi)フ野? 我在家看著幾個孩子?!?/br> 房門緊閉,周氏覺得有點(diǎn)冷,一激靈, 自己抱住自己的手臂,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出去了。 房里,一片黑暗。 祁春一面進(jìn)去摸索著尋找火信子,一面輕聲呼喚兩個孩子的名字,只聽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兩個小小的團(tuán)子便撲了過來,抱住她的腿。 “娘親!” “你可回來啦,盼兒肚子餓餓……” 不論在外頭如何勞心累體,只要一看到兩個孩子,祁春便能將所有的疲累一掃而空,她剛點(diǎn)上燈,正待抱抱孩子,聽到他們的話,忽然就愣住了。 她慢慢蹲下去,兩只手輕輕放在兩個孩子的肩膀上,“你們這一天……都吃什么了?” 宋盼盼委屈巴巴的,靠在祁春的肩頭,軟軟的,“早上吃了一點(diǎn)米粥,午間就一個yingying的白饃饃……” 祁春心里一抽,忙摟了兩個孩子,去廚房弄吃的。 她一邊生火打水,一邊忍不住掉眼淚。 不過是來了幾個客人,他們就真的不管兩個孩子了。即便是這幾年,她與他們并不親近,但是盼兒他們,怎么說也都是宋家的骨血啊。 這個周氏,真是糊涂又偏心,豬油蒙了心了。 祁春做了三碗面條,剛出鍋,兩個孩子就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來,祁春攔不住,心又揪成了一團(tuán)。 母子三人還沒吃完,周氏等人就回來了。 見到燭光下的三母子,周氏不僅臉上毫無愧色,反而冷哼了一聲,指桑罵槐道:“急匆匆出門,什么也沒帶,若是沒人幫著,能熬到幾時?” 祁春全當(dāng)沒聽見,帶著兩個孩子吃完面,然后給他們洗臉,哄他們睡覺。 “娘親,呼呼……” 本來已經(jīng)躺下去的女兒突然坐起來,一雙rourou的小手輕輕摸她的臉,令她恍惚了一下,繼而心中軟成一片。 嫁到宋家雖有千般不好,但是有這兩個孩子在,有宋長安在,總還是值得的。 祁春還在恍惚的時候,宋有期也手腳并用的爬了過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著她紅腫的臉頰,手足無措。 祁春伸手,將他們摟進(jìn)懷里,“盼兒乖,娘親不疼的,期兒也乖,睡覺覺,好不好?!?/br> 宋有期性子比jiejie安靜得多,仿佛看出來了娘親的疲累,便乖巧的點(diǎn)頭,用短短的雙手去扒拉自己的jiejie,將被子扯過來,蓋在她身上。 宋盼盼不干,可是人已經(jīng)被扯倒了,又裹上被子,實(shí)在起不來了。 姐弟倆就這么比劃了起來,祁春笑了笑,轉(zhuǎn)身滅了燈。 第二日,宋小妹還是沒有回來,眼看著周家人要上門接人了,還想使勁捂住“家丑”的周氏才急匆匆地去請了四鄰,叫他們幫忙著尋人。 秋收已過,各家各戶都閑了下來,加上又是這樣難得一見的“大新聞”,家家戶戶有一個是一個,全都出來了,所以平日里顯得寂寥零落的宋家溝,居然到處都是人聲,比真的酒席還熱鬧。 可即便是如此的聲勢浩大,一群鄉(xiāng)下之人,終究不能將手伸到京中去,宋小妹還是找不回來。 無法向周家人交代的周氏自覺顏面盡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明里暗里的,把所有的過錯都往祁春身上砸。 但是祁春不得不承認(rèn),除了所謂親上加親永世聯(lián)好,她心懷叵測故意拐走宋小妹破壞兩家婚事外,其余的都是真的。 院子里里外外,全都是人。 宋家溝的男女老少,周家來接親的隊(duì)伍,加上做樣子的嫁妝,塞滿了一院子,有些人只能站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