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宋長安把手貼在臉上試了試,覺得暖了,才敢去碰她的肚子,摩挲了許久,他才啞著聲音問道:“之前,你叫商隊去找我,怎么連個口信也沒有啊?” 之前有一隊商旅在積云城出關(guān)時,跑到宣武軍駐扎地去打聽他,一問才知道是替她尋人的,卻無一字,只問他有沒有家書,若有,可待他們回來時替他捎。 他當(dāng)時都是懵的,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娘子竟然這么神通廣大,竟然連商隊的路子都找到了,倉促之下,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后來商隊回程,他才寫了信,叫他們幫忙送,還順道打聽了一些情況。 商隊的人并不認(rèn)識祁春,只是說是東家叫問的。 自從開拔,他就再沒有她的消息,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卻又是更大的失望。 宋長安幾乎魔障了,在接連的幾場戰(zhàn)役中都拼了命,在積云城大戰(zhàn)中更是戰(zhàn)不旋踵,才博得嚴(yán)立武的青眼,提拔到身邊,做了從六品的屬官。 一個多月前,又一個商隊路過,他們受之前的商隊所托,帶來了口信,說是他的夫人已身懷六甲,分娩在即。 他要瘋了一樣,恨不得飛天遁地,立刻回到山坳的家中。 他曾離家數(shù)年,也不曾這么思念過家鄉(xiāng)。 他還以為自己天性涼薄呢。 正好,嚴(yán)立武要回京述職,他幾番請求爭取,才得了這個機(jī)會。 “時間不湊巧啊,”祁春伏在他胸口,低低回應(yīng),“若不是胡jiejie從中周旋,我便一直不知你音訊……你這次回來,能留多久?”能不能等到孩子出世? “應(yīng)該能留到年后吧?!彼闫饋恚苡惺畞硖?。 “那便好……”祁春抱住他的腰身,不是明天就走,她便滿足了。 “嗯,睡吧?!?/br> 有了宋長安,祁春睡夢中終于不覺得冷了,直接一覺到天明。 第二天,她還沒醒,就被外面的怪叫聲吵醒了。 “這是哪里來的馬?” “是二哥回來了嗎?” “盡瞎說,你二哥在北面,早就被大雪封住了,怎么來?飛過來嗎?” “可是……” “得得得,趕緊去問問,是誰家的馬,放在這兒也不是這么回事?。 ?/br> 被吵醒的二人相視而笑,又繼續(xù)躺了一會兒,等覺察到有人在扒門縫,宋長安才翻身下床,同時揚(yáng)聲道:“是我回來的,別亂動那馬?!蹦强墒菓?zhàn)馬,要是挨了它一腳,這年就過不了了。 聽到他的聲音,外頭的宋小妹就先尖叫了起來,等到門開了,門口就聚滿了人,竟嚴(yán)嚴(yán)實實的擋住了寒風(fēng)。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說一聲啊就這么悄無聲息的……” “這次回來,能在家過年嗎?” “對啊,怎么回來了?” 全家人圍著他,亂哄哄一通問,宋長安等他們把話說完了,才道:“別動馬,待會兒說。” 然后,他把門給關(guān)上了,轉(zhuǎn)身來穿衣服,見祁春也要起來,忙去攙扶她,“你要不還是躺著吧?”她這肚子,看著著實讓人心驚膽戰(zhàn)。 “不。”祁春輕聲回應(yīng),態(tài)度卻是堅決的,這段時間,都要把她憋瘋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馬,那是什么顏色的?” 宋長安只得給她穿上衣服,又跪下去給她穿鞋,“棗紅色的。” 第一次不用自己穿鞋,祁春很不習(xí)慣,覺得癢癢的,下意識地縮回腳,被宋長安捏住了腳踝。 可宋長安顯然也沒給人穿過鞋,塞了幾次,才把她的腳給塞進(jìn)去。 她的腿和腳,都腫得有些厲害。 宋長安很擔(dān)心的把她抱起來,“你能走嗎?腳疼嗎?” 祁春奇怪的望著他,“沒你的時候我都是這么走過來的啊,放心……”說著,她竟然覺得委屈。 這嫁的什么夫君啊,隔山隔川的,福氣到了才能見一面。 第24章 “給春兒洗頭?!?/br> 隔牖風(fēng)驚竹,開門雪滿山。 自從宋長安回來之后,祁春的日子就舒心了起來。 一家人坐在一起圍爐閑話的時候,她不再因為無法融入而自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會被煙熏得東歪西扭的。吃飯的時候,她不用自己壓著大肚子去夾菜了。進(jìn)出房間的時候,也不用一個人扶著墻,走得心驚膽戰(zhàn)的了。 最讓她開心的時候,就連晚上洗腳,都有人端水脫鞋了。 她第一次由衷的覺得,自己那幾夜的交付和懷胎十月的辛苦,是值得的。 燈火昏暗。 祁春側(cè)靠在枕頭上,撓了頭皮又放下,放下了又忍不住,抬手一頓撓,頭皮都撓痛起來,也依然很癢。 實在是忍不住了。 “長安,我想洗頭!”她崩潰道。 宋長安剛剛倒了水從外面進(jìn)來,聽到她的話,過去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笑了起來,“確實該洗了?!迸K得都要趕上他行軍時候的了。 “你別笑了,手拿開,臟?!逼畲罕孔镜亩汩_,但是沒躲掉。 “怕什么,我又不嫌臟?!彼伍L安笑著,又薅了一把,才把她塞進(jìn)被子里,“今晚太晚了,先睡吧,明天給你洗頭?!?/br> 孕婦洗頭,是個麻煩事兒。 吃了早飯之后,宋長安就在房間的長桌上下各放了一個盆,擺上皂角水,又自己跑去伙房燒了水,忙忙碌碌的。 周氏好奇,過來問是怎么回事,宋長安便道:“給春兒洗頭?!?/br> 語氣相當(dāng)?shù)睦硭?dāng)然,在床上坐著的祁春跟著松了一口氣。 他的語氣但凡勉強(qiáng)一些,周氏肯定又有話說了,畢竟她的兒子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不該被媳婦支使著做這些事情。 東屋里的孫氏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她坐在床上,隔著窗戶,看到浩浩蒼穹之下忙前忙后的宋長安,腿一掃,踢到了另一邊的宋長平。 都是兄弟,怎么差別就那么大呢。 宋長平莫名其妙的望著她,人家夫妻新婚闊別又乍然重逢,肚子里又有孩子,三喜臨門,自然是甜甜蜜蜜的,這有什么可稀罕的?! 宋長安將大鐵鍋清洗干凈,燒了一大鍋水,裝了滿滿的一桶提進(jìn)屋里,又出去,提了大半桶的涼水進(jìn)來,然后將開水和涼水分別兌在長桌上的木盆里,試了試水溫后道:“應(yīng)該可以了。” 祁春自己脫了棉襖,將頭發(fā)散開,接著起身,打算自己洗頭。 可她彎個腰,頭還沒夠著木盆,肚子就先刺痛了一下——里面的孩子踢了她一腳,她踉蹌了一下。 宋長安趕緊扶住她。 “你先等等,這樣不行的?!彼伍L安環(huán)視一圈,皺著眉頭想了想,直接將她橫抱起來。 祁春驚呼一聲,牢牢抓住他寬厚的肩膀,“你干嘛?” 宋長安徑直將她放在床上,只是與往常不同的是,他將她橫放了起來,腳朝里壁,腦袋朝外,還懸空了。 “你好好躺著,我給你洗?!彼f著,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說是給她洗頭,這回是徹徹底底的名副其實了。 祁春抓著被角,看著頭腳倒懸的宋長安,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壓不下去。 她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心思居然這樣細(xì)膩呢? 宋長安搬來了木盆和皂角水,蹲在地上給她洗頭。 他先是用帕子吸滿水,再打濕她沒辦法泡進(jìn)水里的頭發(fā),然后把皂角水倒在掌心里,一點一點抹在她的發(fā)上,細(xì)細(xì)地按摩…… 揉了兩下,宋長安看到額頭上的疤痕,“你這兒怎么有個疤啊?怎么傷的?” 他不說她都要忘了。 祁春抬手摸去,碰到的卻是他粗糙的指腹,“沒什么,以前不小心磕著的?!?/br> 她云淡風(fēng)輕,但是宋長安卻覺得她是不想說,也不多問,寬大的手掌掬成容器,一下一下,有節(jié)律的往她發(fā)上添水,按摩,揉搓,神情專注而耐心。 祁春望著他,愣愣出神。 常年隨軍征討,他的膚色比較黝黑,他額頭挺闊,雙眉濃黑,鼻梁高挺,一雙眼睛,更是如黑曜石一般黑而頗具光芒,別說,這還真是一張英氣勃勃的臉。 她以前竟是從未這樣認(rèn)真的端詳過他。 祁春怔神似的望著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唯一的“美”中不足。 她伸出手,摸了上去,明顯地感覺到床邊忙碌的人凝滯了一下,下頜都繃緊了。她呵呵傻笑,手并沒有收回來,而是繼續(xù)更加放肆的摩挲著,道:“胡子拉碴的……”嘴邊一圈,全是短短的青色胡茬。 宋長安屈著手臂,將她的手推了回去,“癢。” 祁春把手塞進(jìn)被子里,道:“你胡子該打理了。” “知道,待會就刮?!?/br> “嗯,”祁春閑著無聊,精力多得必須找點事情做一樣,沉默一會兒后又突然道:“刮胡子是什么感覺?” 宋長安給她嗆了一下,瞪著她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好奇嘛?!?/br> 真是閑的。 宋長安無奈搖頭,換了一盆水,給她清頭發(fā)。 “是用小刀刮嗎?不會傷著自己嗎?” 見她一邊問,還一邊蹙起眉認(rèn)真思索,宋長安沒忍住,揚(yáng)起手,幾滴溫?zé)岬乃瓦@么滴在她額頭上,接著往下滑去。 祁春呆了呆,將被子高高掀起,又任由它撲下。 一股帶著暖意的風(fēng),徑直撲到宋長安臉上。 宋長安:“你安生點?!?/br> 他的聲音里半分惱意也沒有,祁春覺得好玩,又來了幾次。 宋長安二話不說,直接起身,用被子將她裹得像只作繭自縛的蠶蛹一樣,才又蹲回去,繼續(xù)給她洗頭發(fā)。 洗好頭發(fā)后,宋長安又從衣柜里翻出一件比較厚的衣服,替她絞了幾次頭發(fā),等不滴水了,才將她扶起來,讓她靠著墻坐在床上。 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等頭發(fā)干,再把頭發(fā)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