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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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其他的臣子離開照天殿,魏昭靈又被沈謫星扶著在龍椅上坐下來,冕旒后的那張臉已經(jīng)蒼白得難見血色。 李綏真站在底下,眼眶酸澀泛紅。 “諸位應(yīng)該知道,孤大限將至?!?/br> 魏昭靈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有些虛浮無力。 “王……” 留在殿中的幾位臣子全都不由跪了下去,每一個人都難掩情緒的波動。 “孤留你們,是想交代你們一些事。” 魏昭靈沒有去看他們此刻究竟是什么神情,“鄭靈雋雖有一半鄭家血脈,但另一半也是我魏家的,” 他話至此處頓了頓,又道:“孤無子嗣,而今千年已過,情勢大變,眾卿也不該囿于血脈之見,不論這天下姓什么,只要愛惜子民便是好的?!?/br> “孤以為,鄭靈雋年紀雖輕,卻也極有能力,他應(yīng)該是擔(dān)得起這國之重責(zé)的,孤傳位于他,還望眾卿日后好好輔佐他?!?/br> “夜闌是你們的夜闌,你們還在,夜闌就在?!?/br> “還有,” 魏昭靈撐著身體坐直了些,他咳嗽了好一陣,才道:“李綏真,即便孤不在了,楚沅若要到夜闌來,你們也必定要好好照顧她,孤要你們好好守著她,她常住的寢殿要留著,孤前些日子種在她院子里的遇春樹你們也要常常照管著,別枯死了。” 他大約是想起她的臉,他的眉眼都不由舒展了些,他彎了彎淡色的唇,“她愛吃的,愛玩兒的,你們都多替她備著。” 或是又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他臉上一時有些落寞再掩藏不住,纖長的睫羽微垂,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再有一年,她就要高考了,孤答應(yīng)過她,要陪她去的,但眼下看來也是不能了,” “李綏真,你待她一向親厚,到時候,你便替孤去吧。” 魏昭靈抬起眼睛,看見跪在下頭的每一個人,他扯了扯唇,輕聲道:“她愛熱鬧,所以你們一定要讓她身邊一直是熱鬧的才好,多帶她去別的地方看看,最好少記起孤,讓她過得開心些。” 她也是獨自忍受過太多孤獨歲月的姑娘,雖然很少見她哭,可她到底年紀還輕,身邊的血親離散,朋友成了陌路,她又怎么會不難受呢? 他太明白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滋味, 所以他想要盡量地讓她少些孤獨,最好在往后半生都能過得平安喜樂。 “王!” 李綏真最先繃不住,他眼眶里已經(jīng)有淚花閃爍,他伏跪在地上,胡須顫抖,“王,臣同您說過的,若能取楚姑娘的魘生花一瓣來給您,或還有一線生機??!王!臣求您,試一試吧!” “王,您試一試吧!” 張恪等人也重重磕頭。 “李綏真,沒有把握的事,孤不想再試?!?/br> 擋住他面容的旒珠輕輕晃動,魏昭靈低垂眼簾,“這樣沒把握的嘗試,便要她被生生割開血rou,從骨縫里取花瓣,那種疼,孤不想讓她承受?!?/br> 倦怠盈滿眉間,好像他這一生到了現(xiàn)在,終于是再也沒有任何氣力與耐心去交付給這世間了。 他已經(jīng)徹底疲累了。 回到寢殿,由春萍和蒹綠替他脫去龍袍,取下冕旒,再將發(fā)髻散下來,魏昭靈便只著一身朱砂紅的單袍躺在床榻上睡著。 可這回他睡眠極淺,更難以入夢,他從淺薄的睡意里驚醒,卻看見那頭發(fā)卷曲的姑娘此刻竟然就趴在他的床沿。 “沅沅?”他好似不確定般,小心翼翼地去喚她的名字。 下一刻,他便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被龍鐲里漫出來的金色流光給束縛住了雙手,他立即察覺到不對勁,便猛地抬頭看她,“你想做什么?” 楚沅卻并沒有回答他,而是平靜地說:“魏昭靈,李叔說,魘生花所有的花瓣長全之后,我就可以長生不死了?!?/br> 她對上他的那雙眼睛,問:“你希望我長生不死嗎?” 也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顧自地道:“你是希望我一直活著,看著你死,看著李叔他們所有人死,看著我爺爺奶奶死,甚至去看著這世上所有的新生與死亡,而我永遠一個人活著?” “你是不是以為,這世上的人,真的都向往長生?” “我……” 魏昭靈怔怔地看著她,嘴唇微動,卻并未多說出一個字。 “你究竟是為我好,還是折磨我?”楚沅笑了一聲。 “沅沅,” 魏昭靈蒼白的面容上流露出幾分無奈,“即便是取了你魘生花的花瓣,我也不一定能活下來?!?/br> 他試圖同她講道理,幾乎用了最溫柔的聲音,“沅沅,你陪我走了這一路,已經(jīng)因我而受了太多的傷,也挨過太多的疼了,你年紀輕,還是個小姑娘,我不能讓你再為我去冒險?!?/br> 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摸她的腦袋,卻被金絲束縛著根本沒有辦法動彈,他只能看著她道:“我知道,你是怕疼的?!?/br> “只是因為我嗎?” 楚沅卻定定地望著他,仿佛要望到他的心里去:“你其實是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了吧?” 她此刻只看著他的那雙眼睛,她就有些再難以壓制自己心里的情緒,鼻尖酸澀得不像話,“魏昭靈,我在你身邊這么久,我已經(jīng)很努力地想讓你對這個世界多一些期望,想讓你活下來,可是到最后,你卻還是要放棄你自己?” 她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哽咽,“那我呢?那我怎么辦啊魏昭靈?我已經(jīng)習(xí)慣在你身邊了,我已經(jīng)是這么喜歡你了,你要我怎么辦?。俊?/br> 如果當(dāng)初她沒有跟著聶初文去魘都舊址,如果她沒有落進仙澤山地宮的石棺里, 她就不會愛上一個跟她相隔千年的人,又和他一起經(jīng)歷這樣不平凡的歲月。 魏昭靈近乎嘆息一般,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沅沅,是你讓我覺得,活在這世上也并非是煎熬難捱的?!?/br> “可是沅沅,” 他的眼眶已經(jīng)有些泛紅,“我這樣的人,父親厭棄,朋友背離,現(xiàn)在還要用你的痛苦去換我的生機,我……不能。” “魏昭靈,可我不喜歡你替我做決定。” 楚沅卻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魘生花的形狀在她腕骨間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她將早就準備好的匕首拿出來,“這次我也不會聽你的話?!?/br> 魏昭靈看著她舉起匕首,他瞳孔一縮,近乎失控:“楚沅!” 他如今氣血已虧,根本掙脫不開那金絲的束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毫不猶豫地將刀刃刺進自己的腕骨。 即便只是取一枚花瓣,也是有風(fēng)險的,因為如今魘生花同她已經(jīng)血脈相融,她只能在骨縫里挑出極細的根莖,牽扯出一枚花瓣。 整個過程只能她自己來,因為魘生花不會排斥她,在這期間,她也必須保持清醒,要極其小心地用刀尖探入骨頭里。 魘生花原本該是依魏昭靈的氣息而存的,雖然陰差陽錯進了楚沅的身體里,但它的能力對魏昭靈也同樣起用,就好像在金靈山上,楚沅最后一瓣魘生花瓣長出來時,那魘生花的力量便涌入了他的身體里,才讓他能夠強撐著跟謝清榮再戰(zhàn)。 “楚沅停手!你快停手!”魏昭靈想掙扎,卻又怕觸碰到她的傷口。 可楚沅卻好像根本聽不到他的話似的,她勉力維持著清醒的狀態(tài),用刀尖一點一點地探入自己的骨頭里,去勾住依附在其間的根莖。 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鮮血從傷處不斷流淌出來,幾乎將他的衣袖染成更為深沉的顏色。 她的臉色泛白,冷汗越來越多,卻依然忍著疼,不敢有片刻分神。 半個小時的時間好像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但楚沅還是挑出了根莖,并順勢取出了一枚花瓣。 那花瓣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芒,被她用滿是鮮血的手緊緊地按進他的掌心,她抬頭看見他眼眶的紅已經(jīng)蔓延到了眼尾,眼里好似有極淺的水霧彌漫,他下頜繃緊,連那只被她緊緊握著,還沾滿她殷紅血液的手都在發(fā)顫。 “楚沅,你年紀還輕,你以后也許會遇見更多更好的人,你不該這樣輕易的,就要將你的一輩子……交付給我這樣的人。” “你是什么樣的人?” 楚沅趴在他的懷里,明明已經(jīng)疼得意識都有些混沌,卻還扯著嘴唇對他笑,“那要是我以后真的喜歡別人了,要是我對他這樣,” 她說著,支起身體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又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她重新抬頭望他,“你也覺得沒什么嗎?” 魏昭靈神情稍滯。 “我喜歡的人只能活幾十年,那我也不會要什么千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就算我今天不救你,就算我以后愛上了別人,我也會為了不要長生,而取一枚花瓣出來的。”楚沅伸手去摸了一下他薄薄的眼皮,看他因此而眨眼,纖長的睫毛都顫了顫,她不由地笑了一下,“我一點兒也不向往什么長生,你也不用替我覺得可惜?!?/br> 她緩了一會兒,又輕輕地說,“魏昭靈,你的父親沒有厭棄你,他只是對你嚴厲了點,” “至于謝清榮,他變成現(xiàn)在這樣也根本不是你的錯,是他自己困在他的執(zhí)念里出不來,你對他,已經(jīng)盡了你作為朋友的情分。你不要總是這么討厭你自己,在我心里,你就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你的子民即便是過去千年,他們早就化為塵煙,也還是存了執(zhí)念告訴我,你是一個好王?!?/br> 魏昭靈聽著她的聲音,那雙已經(jīng)有些渙散的眸子又好像慢慢地,聚起了些這內(nèi)殿里的光影。 被她緊緊握住的那只手動了一下,他的指節(jié)忽然收緊了一些。 楚沅忽然聽見他有些喑啞的聲音: “不可以?!?/br> “什么?”楚沅還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可以喜歡其他人,” 魏昭靈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他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她的臉,“也不可以親任何人?!?/br> 那是他幾乎都不敢去想象的畫面。 他說著那樣的話,可結(jié)果,卻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坦然去接受,他面前的這個姑娘此刻看向他的這雙眼睛,以后將看向某個其他人。 他無法接受,她的親吻,她的目光,全都成了旁人的。 “你死了可管不著?!背鋮s揚起下巴。 金絲漸漸失效,魏昭靈把他面前的姑娘抱進自己的懷里,他的下頜就抵在她的肩頭,蒼白的面龐更襯得他眼尾的紅更顯,他閉了閉眼睛。 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是因為她,是因為留戀她的眼睛,她的親吻,還有她的聲音,他才會也有那么一些時候想要活著。 好像千年之前的歲月都是不作數(shù)的,他是從遇見她開始,才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有溫度的人。 “沅沅,若我能更早一些認識你……就好了。”也許是想起了那個荒誕的夢,魏昭靈忽然在她耳畔喃喃了一聲。 “那要多早才算好?”楚沅問他。 “我十四歲那年最好。” “為什么?”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并不說話。 早兩年他身在西洲牢獄,性命無時無刻不懸在刀尖上,若那時認識她,她大抵也是不會好過的。 而十四歲那年,他從西洲牢獄里出來,得謝清榮舊部支持,成了反謝岐的叛軍主帥。 如果, 就像他做過的那場夢一樣, 他與她相識在那個茫茫雪夜,如果她還愿提著燈義無反顧地朝他跑來,也許一切就都會不一樣。 清癯的少年也許會拂開身邊人擋在他頭頂?shù)募垈?,丟掉那柄飲血無數(shù)的軟劍,在嶙峋燈影里,朝她張開手,等著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