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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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雪嵐,我來接你的話,你還會跟我走嗎? 即便三年的時間過去,他對她,仍然小心翼翼的,帶著些羞澀期盼。 鐘雪嵐又一次跟著他走了。 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走便是去到了另一個世界,徹底離開了宣國。 可是這一次,她發(fā)現(xiàn)顧同舟變了。 她親眼見他改造水木陣,也親眼見他殺人。 被剝奪了異能的男男女女死在他的手里,每一個人的死狀都是同樣的扭曲凄慘,而他因為那些不屬于他的異能通過不正常的手段進入他的身體而變得越發(fā)暴躁陰狠。 有一天,他克制不住身體里的異能沖撞,失了神智,竟然連她的異能都剝奪了去。 等他清醒過來,他又哭紅眼睛,不斷跟她說對不起,又狠狠地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手掌,抱住遍體鱗傷的鐘雪嵐,硬生生地把跗入自己血脈里的,屬于她的異能還給她。 但因為他身體里的異能之息太混雜,這就使得她的異能再回到她身體里的時候產(chǎn)生了排異反應(yīng),致使她的身體變得更為羸弱。 鐘雪嵐無法忍受他的血腥殘忍,趁著他因為異能之息四下沖撞而陷入昏迷時偷偷離開。 華國對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國度,而這里的世界也遠比宣國的九省十八州要大太多。 “但我遇上了少聰,如果不是他,也許我很快就會被顧同舟發(fā)現(xiàn),”鐘雪嵐提起簡少聰,她的神情終于緩和了許多,也有了些溫度,“少聰對我很好,他讓我重新過上了我喜歡的生活?!?/br> “但顧同舟他不肯放過我,”原本被她撫平褶皺的衣料忽然被她的手指緊緊攥住,“他殺了我的丈夫簡少聰,又在我的腦子里放了蠱蟲,讓我慢慢地忘掉了許多事情……” 或許是又想起了在水木陣里的那一夜,簡少聰就死在她的眼前,而顧同舟強硬地灌給了她一杯熱茶。 那茶葉入口,灼燒肺腑,燙得她神思恍惚。 “那他為什么還要把你送回簡家?”這是楚沅想不明白的一點。 這個顧同舟費那么大的周章,殺了簡少聰,又在鐘雪嵐的腦子里放了蠱蟲吞噬她的記憶,他沒有理由做完這些又把鐘雪嵐放回簡家去啊。 鐘雪嵐搖了搖頭,“他那種瘋子,誰又猜得透?” 伸手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又整理好自己的儀容,鐘雪嵐站起來,看向魏昭靈,“你們撬不開他的嘴,我也許可以,” 殿門外又冷風(fēng)徐徐吹來,吹得她烏黑的長發(fā)微動,那張明艷的面龐始終看不出分毫滄桑疲態(tài)。 “但請你們答應(yīng)我,若是問出來了,你們就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br> 她的嗓音嬌柔婉轉(zhuǎn),帶著一種死水般的平靜。 魏昭靈輕抬下頜,示意她說下去。 鐘雪嵐站得端正,瑩白旗袍的裙擺微微拂動,如一朵靜夜里的白曇般,美得令人心驚,“給我一柄匕首,讓我親手……殺了他?!?/br> 魏昭靈聞言,眉峰微挑,那張蒼白的面容上竟也流露出幾分興味,他輕輕頷首,毫不猶豫,“好啊?!?/br> 楚沅看著李綏真帶著鐘雪嵐走出殿門,那外頭明珠的瑩光更襯得鐘雪嵐絲緞旗袍上透出更為柔亮的光澤,好似月亮清冷的銀輝般。 “你不怕她看到地宮里的這些情況,出去亂說嗎?”她忽然問身旁的魏昭靈。 魏昭靈負手而立,語氣慵懶,“她受祭春蠱所擾太深,即便取出,也只能清醒這么一日?!?/br> 楚沅一怔,她不免又去看鐘雪嵐逐漸消失在長階下的背影。 “你的手如何了?”忽的,她聽見身旁的人再度開口。 楚沅抬頭對上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除了吃飯不太方便,其他一切都還挺好的。” “走吧。”魏昭靈輕應(yīng)一聲,率先走出殿門。 但楚沅跟出去,卻發(fā)現(xiàn)他去的并不是關(guān)押顧同舟的那間殿的方向,她連忙問,“這是要去哪兒?。俊?/br> 魏昭靈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你該換藥了。” “……?” 楚沅反應(yīng)過來,才說,“這個等會兒換也行啊,我們還是先去顧同舟那兒看看吧?!?/br> “不著急,戲遲一些也能看,” 他說著,素白修長的手指朝她勾了勾,“過來。” “……平時見你喝藥也沒這么準時,怎么我換藥你還掐點兒呢?”楚沅一邊抱怨,一邊往他那兒走,“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這兩天有點不太對勁。” 但她一時又說不上到底是哪兒不對勁。 正好李綏真將鐘雪嵐交給了一名近衛(wèi),他回身才上來階梯,就被跟著魏昭靈走下來的楚沅攔住,“李叔,問你個事兒?!?/br> 他們兩個走在魏昭靈后頭竊竊私語。 “李叔你沒覺得你們王這兩天不太對勁嗎?”楚沅盯著魏昭靈的后腦勺,湊近李綏真說悄悄話。 “是嗎?”李綏真一開始還有點摸不著頭腦。 “難道不是嗎?他多雙標你不知道啊?他自己不好好吃藥,還掐點兒讓我換藥,這也就算了,我晚上躲被窩里看動漫他都能知道,好家伙大半夜的就閃現(xiàn)到我房間了,還逼我早睡……” 楚沅到現(xiàn)在都覺得很詭異。 李綏真一聽,他也不由地偷偷看一眼早已經(jīng)走出老遠的魏昭靈,他清了清嗓子,“楚姑娘你多慮了,王他沒什么不對勁的。” 他笑得瞇起眼睛,“我看王對勁得很……” 第45章 花開第四瓣 臣,拜見吾王! 沉重的殿門徐徐打開, 明亮的光線在冰冷的地板上逐漸鋪散開來。 在那般霧蒙蒙的光線里,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看見那一抹柔白裊娜的身影慢慢地走進來。 她赤著一雙腳,行走間旗袍的裙擺如水波漣漪般拂動。 男人僅剩一只眼睛, 可他還是禁不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一步又一步地走到自己面前來。 他看見她, 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年少時期。 積雪壓檐,長廊無盡。 靠在廊椅上的少女穿著緗色旗袍, 明明宣國四季常寒,可她手里卻總拿著一只絹紗團扇。 扇面是她自己繡的, 三兩片銀杏, 青綠相接, 猶如漂浮在那雪白細紗上, 她素手輕搖,一針又一針細膩的絲線泛出柔潤的光澤。 而她的臉, 他只看一眼,就放在心里好多年。 “同舟。” 女子嬌柔輕軟的嗓音突破了那些紛亂朦朧的記憶,突然地落在他的耳畔。 男人聽到她的聲音, 終于回過神。 他記起自己那只丟了義眼的干癟眼眶,也記起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雙臂。 可是歲月, 它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眼前這個女人的年輕美貌, 她好像仍然是他記憶里的, 那個等在長廊上, 只會安靜地沖他笑的少女。 男人那張已經(jīng)因為時間流逝而變得松弛滄桑的臉上一時閃過諸多的情緒, 他竟然不敢回應(yīng)她, 也不敢叫她的名字。 “同舟, 我為什么來找你,你應(yīng)該知道吧?”她走近他,垂眼看他。 她的神情姿態(tài), 一如當(dāng)年那般溫柔。 “他們叫你來的?”顧同舟躺在地上仰望著她,半晌嗓子里才有了干啞的聲音。 鐘雪嵐一手抱著臂膀,靜靜地看著他。 顧同舟本能地躲開她的目光,卻又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看到了自己狼狽的影子。 他又再一次看到了自己那只已經(jīng)沒有眼球的眼睛。 他的臉早就失去了年少時的清峻端正,變得陰戾丑陋。 于是此刻,他竟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怕被她看清自己的狼狽,可偏偏,他已經(jīng)是滿身狼狽。 “雪嵐,如果你一定要問,”他將半張臉都貼在地板上,不讓她看見自己那只空洞的眼眶,“我會告訴你的?!?/br>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我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活路了?!?/br> 他忽然沉默下來,隔了好一會兒,卻又忽然說,“要是時間還可以重來,就好了?!?/br> 鐘雪嵐聽了,卻輕笑一聲,她蹲下身,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被壓得彎曲不堪的香煙,她慢慢地將其中一根抽出來,白皙纖細的雙指夾住那根煙,她用他的打火機點燃,特地重新涂過鮮紅口脂的嘴唇抿住香煙,深吸一口,煙尾的火光猩紅,白色的煙霧從她的口鼻彌漫出來,一時白煙繚繞。 她徐徐開口,“顧同舟,如果時間能重來,在霍安縣的那一回,我一定不會跟你走?!?/br> 明明是這樣砭骨錐心的話,可顧同舟的那只眼睛卻驟然一震,他慢慢抬頭看她。 在這嗆人的白煙里,他失神地去望她那張美艷動人的面龐。 “我以為你后悔認識我?!彼鋈恍ζ饋恚孟襁@潦草的一生好久沒這樣開心過。 “以前的顧同舟很好,”鐘雪嵐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煙,云霧繚繞間,她的臉龐更添一種頹廢的美艷,“我沒什么好后悔的?!?/br> 即便后來他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但鐘雪嵐卻也始終記得他的眼睛是因為她才受傷的。 這樣一句坦誠的話,卻讓顧同舟笑著笑著,又憋紅眼眶,“雪嵐,你知道的,我是身不由己?!?/br> “每一個被鄭家掌控的特殊能力者,都沒有辦法再選擇自己的人生,” 他看著她,又忽然想起了在荒原上的那一夜,“我已經(jīng)成了傀儡,我不能讓你再變得跟我一樣了……” “那少聰呢?”鐘雪嵐的聲音始終平靜得不像話,她甚至用指尖輕抖了抖猩紅燃盡的煙灰,“顧同舟,你殺了我的丈夫,也是身不由己嗎?” 提起簡少聰,又聽她稱呼其為“丈夫”,顧同舟的表情一變,即便此時他已經(jīng)失了雙臂,是個什么也做不了的廢人,但他的那只眼睛里流露出的陰戾仍然令人毛骨悚然,“雪嵐,這難道不該問你自己嗎?” 他緊緊地盯著她,“如果你不離開我,這一切不就不會發(fā)生了嗎?” 鐘雪嵐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她忍不住用手指輕抵口鼻,輕輕地笑起來,“那平韻呢?” “顧同舟我問你,我的女兒簡平韻是不是你殺的?” 顧同舟迎著她的目光,好像在她那雙漂亮的眼眸里隱約看見了那個丑陋的自己,他爽快地應(yīng)了一聲,像個瘋子一樣笑著說,“是啊。”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 真的聽到這樣肯定的回答,鐘雪嵐夾著香煙的那只手一顫,煙灰掉落,繚繞的白煙里,她的那張臉上的情緒終于繃不住。 “顧同舟,我的女兒才十五歲,” 鐘雪嵐伸手攥住他的衣領(lǐng),用一雙泛紅的眼睛看著他,她的情緒已經(jīng)失控,“她做錯了什么你要殺她?你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