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眼總是倦怠冷清的，難掩蒼白病容。

    坐在他對面的楚沅擺弄了一會兒新手機(jī)，沒一會兒又坐到床尾的沙發(fā)凳上，找了遙控器打開電視。

    這邊的電視劇電影，甚至于動漫產(chǎn)業(yè)都發(fā)展得很成熟，楚沅隨便找了一部懸疑動漫來看，明明名字，人物外形都不一樣，但她越看越覺得劇情很像是她那邊某部幾年前很火的懸疑動漫的復(fù)刻版。

    看得沒意思，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最后慢慢地往后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明亮的光線里，魏昭靈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姑娘的臉，纖長的睫羽半垂，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王?！?/br>
    彼時，李綏真出現(xiàn)在了門口，也許是見楚沅已經(jīng)睡著，他便放低了些聲音，“江永來了?！?/br>
    魏昭靈頷首，并不說話。

    在李綏真轉(zhuǎn)身去外間后，他便站起身，慢條斯理地將襯衣的袖口解開，往手腕上挽了幾寸，隨后便俯身抱起床上睡著的女孩兒，穿過一道忽然出現(xiàn)的金色光幕，出現(xiàn)在了另一邊截然不同的夜色里。

    她的房間里只開著一盞暗黃的燈。

    窗外不再有積雪壓檐，好像天氣也沒有他來的那個地方冷。

    這是一個安靜的春夜，

    窗外樹梢上還銜著將綻未綻的花苞，已經(jīng)有了些濕潤晶瑩的露水。

    他也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是有些輕柔的。

    將他放在床上，又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隨后他才像是有了空閑去打量這件并不大的屋子。

    他也注意到了在她那張床的里側(cè)，有一個差不多同她一樣高的毛絨玩具熊，她也許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此刻就下意識地往被子里拱了拱，也往那只熊的懷里靠去。

    魏昭靈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依賴一樣?xùn)|西的模樣。

    也許她這樣的姑娘，也只有在這種無人靜謐的夜里，才會放松緊繃的那根弦，不再像個刺猬。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他竟彎了彎唇。

    于是那樣冷淡靡麗的眉眼，一霎便如這春夜里初綻的第一抹顏色般動人。

    金光裹挾著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這個房間，而躺在床上的女孩兒仍在安睡。

    窗外無風(fēng)無雨，仍是平靜安寧的夜。

    ——

    因?yàn)橐估锼?，楚沅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尤其艱難。

    她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氣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門口，“報告”還沒喊出口，她就看到了講臺前面站著一個長發(fā)少女，還有兩個身形高挑的少年。

    那兩個少年，一個秀氣精致，一個疏朗清俊，而那個少女五官生得很好，透著些清冷的氣質(zhì)。

    一時間，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從他們?nèi)齻€人的身上移到了教室門口的楚沅身上。

    “快進(jìn)來?！卑嘀魅斡跇s波看她還愣在外頭，就朝她招了招手，“可別再遲到了啊?！?/br>
    “知道了于老師?！背鋺?yīng)了一聲，走到自己的位置那兒坐下來。

    她這會兒才搞清楚狀況，這三個人是轉(zhuǎn)校生。

    這本不關(guān)她什么事，她也不關(guān)心，才把課本取出來她就打了個哈欠，她也沒聽到那三個轉(zhuǎn)校生做什么自我介紹，就開始打瞌睡。第一節(jié) 不是于榮波的課，英語老師也不關(guān)心她是不是在睡覺。

    但當(dāng)她一覺睡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被那三個轉(zhuǎn)校生包圍了。

    原本坐在她前桌，左邊，還有后桌的同學(xué)都換了人，而他們?nèi)齻€人都在看著她。

    “……有事嗎？”楚沅才剛醒，就被他們嚇了一跳。

    那個相貌精致的少年就坐在她左邊的位置，但這會兒卻把凳子拉到了過道上，就坐在那兒。

    他摸著下巴看著楚沅，忽然說，“我總覺得我們好像認(rèn)識?！?/br>
    楚沅剛想打個哈欠，就又被他一驚一乍的聲音嚇到，“我就說你這名字熟悉！”

    “你叫楚沅，”他的手指著她校服外套右邊校徽下的名字，“還是個小卷毛……”

    “咱倆小學(xué)同學(xué)?。　彼牧艘幌鲁涞淖雷?，“你就說，你以前是不是在東陵區(qū)的樹人小學(xué)？”

    楚沅原本覺得他在胡說八道，但沒想到他嘴里還真蹦出了她小學(xué)的名字。

    她皺起眉，“你是……”

    “我是簡玉清啊。”少年露齒一笑。

    楚沅終于想起來這號人，卻沒辦法和眼前這個少年劃等號，她有點(diǎn)不太確定，“簡玉清？那個說要找人揍我的小胖子？”

    楚沅之所以還記得他，是因?yàn)楫?dāng)初那個叫簡玉清的小胖子六年級的時候不但交了份大致內(nèi)容為“去網(wǎng)吧打游戲真開心”的周記，被老師罰當(dāng)著全班朗讀，還因?yàn)槌淇床粦T他欺負(fù)同桌而罵哭了他之后，他揚(yáng)言要帶著一公交車的人來揍她，但是楚沅等到六年級下學(xué)期，小胖子轉(zhuǎn)學(xué)了，也沒人來揍她。

    她這話一說出來，坐在楚沅后桌的那個少年忍不住笑出聲。

    “……那個，當(dāng)時我那是年紀(jì)小不懂事?！焙営袂逵行┎惶靡馑嫉?fù)狭艘话杨^發(fā)。

    “哦?！背潼c(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想再繼續(xù)說些什么，她還想趁著下課再補(bǔ)會兒覺，畢竟下節(jié)課是于榮波的數(shù)學(xué)課。

    “我真沒想到會是你?！彼趾鋈宦犚姾営袂逭f了一句。

    “你這話什么意思啊？”

    楚沅奇怪地看他一眼，“難道你們還是專程來找我的??？”

    “對?！蹦莻€一直沉默不語的女生忽然就開了口。

    不知道為什么，楚沅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她也不再睡了，本能地警惕起來，再將這三個人來回打量了幾眼。

    “楚沅，”

    那個容顏清麗的女生用一雙粼波清淡的眼定定地看著她，聲音刻意放低了許多，那是只有他們就近的三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城郊公路旁邊的荒草地里那幾個被燒得連灰都不剩的人，”

    “是你殺的，對嗎？”

    楚沅眼睫動了一下，幾乎是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就本能地收緊了些指節(jié)，但衣袖遮掩下，她的反應(yīng)也并沒有被這三個人看清。

    “你在說些什么？”她笑了一聲，一臉的莫名其妙。

    “不是嗎？”

    女生卻還不愿意放過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楚沅，語氣近乎強(qiáng)硬地說，“那些尸體是燒了個精光，可你的氣息還留在那兒?！?/br>
    她白皙纖細(xì)的手指間綻出一顆透明的泡泡，包裹著一縷淡金色的氣流在其中游弋，如同顏色入水時鋪散開的痕跡般。

    除了他們之外，其余的人都看不到她手指間的東西，楚沅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推開女生探到她眼前來的手，不以為意地說，“我聽不懂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請你們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br>
    她看起來困倦極了，臉上神情也不太好，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埋頭趴在自己的臂彎，閉上了眼睛，誰也懶得搭理。

    “我們是不是搞錯了？”簡玉清認(rèn)出來楚沅是他的小學(xué)同學(xué)之后，就變得有些猶豫起來，他把兩個人招到他這邊來，小聲地說，“她哪會那些啊，我小的時候和她打架都不敢用異能的，怕把她打壞了……”

    “你和她還真是小學(xué)同學(xué)?。繘]搞錯？”那少年歪頭看著簡玉清，對他的話還有些將信將疑。

    “小叔，我不會認(rèn)錯的，她那頭卷毛，名字，還有脾氣都和小時候差不多，單眼皮，臉也還是那么圓?！?/br>
    簡玉清說著又望了一眼靠著窗正睡覺的楚沅，“反正我覺得她不像，趙憑霜，你確定真的是她嗎？”

    “我的尋蹤術(shù)不會出錯。”被叫做趙憑霜的少女皺了皺眉，開口說道。

    “那就奇了怪了……”簡玉清有點(diǎn)摸不著頭腦了。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再將目光移到那個正在睡覺的女孩兒身上。

    而由于他們的樣貌太過出色，三個人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離班里最沒有存在感的楚沅最近的位置，原本坐在那兒的三個同學(xué)巴不得換位置，但同時他們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新來的這三個轉(zhuǎn)校生一定要坐在楚沅的周圍。

    楚沅本身應(yīng)該是班里最沒存在感的人，但她的存在卻又沒有辦法讓大家都忽略掉。

    “不是吧，他們干嘛要坐那兒??？”正吃著小零食的一個微胖的女生跟旁邊的人說，“他們不會認(rèn)識吧？”

    “看起來不像啊?！庇腥送麄兡抢镌倏戳艘谎?，又覺得奇怪。

    坐在前面的程佳意聽到了她們討論的聲音，她捏著一支筆，也忍不住往楚沅那邊看了看。

    簡玉清看起來就像是漫畫里走出來的精致美少年，班里好多女生都忍不住看他，而他旁邊的簡靈雋又是另一種溫潤俊逸的長相，也很難令人忽視。

    而趙憑霜就更像是自帶仙氣似的，班里也有不少男生偷偷看她。

    但偏偏這三個人，都圍著楚沅打轉(zhuǎn)。

    教室里嘈雜的聲音在楚沅的耳朵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原本是很困的，但這三個人的忽然出現(xiàn)，卻令她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半睜著眼，紋絲未動地埋在臂彎里，瞥了一眼隔著過道的簡玉清，直到急促的上課鈴聲響起來，她才裝作被吵醒似的，慢吞吞地伸著懶腰坐直身體。

    下午放了學(xué)，楚沅收拾好書包就走出教室。

    走到校門外不遠(yuǎn)處的公交站臺上，她拿出耳機(jī)塞進(jìn)耳朵里，胡亂按了一首歌。

    公交車緩緩駛來，在站臺前停穩(wěn)，楚沅走上去刷了公交卡，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但她在車窗外看見了一直跟在旁邊的一輛黑色轎車，楚沅繃緊一張臉，還要再坐幾站才到她家附近，但聽到到站提示音時，她就站了起來，從后門下了車。

    楚沅順著一條寂靜的上坡路一直走，道路兩旁的櫻花樹已經(jīng)盛開，在地上落了許多殘損的顏色。

    她走進(jìn)她常會去的那家便利店里，買了一盒泡面坐在玻璃墻前面的長條高腳木桌前坐下來，一手托著腮，抬頭看著那三個無頭蒼蠅似的家伙急匆匆地從底下跑上來，都?xì)獯跤醯?，正東張西望。

    當(dāng)他們看到坐在便利店的玻璃窗里的楚沅，臉上都閃過一絲同款的尷尬。

    楚沅率先打破尷尬局面，對著窗外那三個人揮了揮手，又看了一眼手機(jī)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她掀開泡面的蓋子，開始吃。

    她坐在里面氣定神閑地吃面，在外面的那三個人卻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后才互相推搡著推開了便利店的門，走了進(jìn)來。

    楚沅正吃泡面，卻有人忽然捧了一大堆的零食放到她的面前，她捏著塑料叉的手一頓，抬頭撞見簡玉清那張刻意掛著討好笑容的臉，“楚沅，咱倆好久沒見了，以前吧都是我不懂事，這些都請你吃。”

    “你花的是我的錢?！焙嗢`雋才掃完付款碼過來，忍不住提醒他。

    簡玉清聞聲回頭，“小叔，就當(dāng)你借給我的，我下個月還你還不行嗎？”

    “小叔？”楚沅不由看向簡靈雋，他的年紀(jì)看起來和簡玉清看起來差不了多少。

    “他是我祖父和繼祖母的老來子嘛?！焙営袂辶?xí)慣了這種疑問，他答得也非常順口。

    說完他就在他旁邊坐下來，“你就吃這個啊，要不我們請你吃大餐吧？”

    “我吃這個挺好的，你的東西也拿走，我們倆沒那么熟。”楚沅吃了口泡面，才慢吞吞地開口。

    她吃完就把泡面盒扔進(jìn)垃圾桶里，又拿起書包，看了面前的這三個人一眼，若有所指地說，“你們家也在這附近嗎？”

    “楚沅，我們又沒有惡意……”簡玉清一時臉紅，看她走出便利店，忙捧起那堆零食跟上去。

    但楚沅已經(jīng)走上了天橋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