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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吾王的新娘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楚沅卻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些事,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腕骨,那種灼透皮膚骨rou的疼還是令她想起來心里就發(fā)顫,她胡亂抓了把亂糟糟的卷發(fā)。

    她怕她就算回去了,沒待多久,就又會被莫名其妙地弄到那龍鱗山的留仙洞里去。

    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來這兒是“咻”地一下就來了,可要回去,她就得先坐車到新陽市里,然后再去機(jī)場坐飛機(jī)。

    她家里又沒礦,哪里經(jīng)得起這么一趟又一趟地?zé)X。

    半晌楚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我不走了?!?/br>
    “至少今天不走了?!彼痔ь^看著他說。

    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越來越詭秘,她沒有辦法忽略這些愈演愈烈的怪異現(xiàn)象,她想知道,自己身上這顆魘生花的種子,到底要告訴她些什么。

    她至少要弄清楚,她究竟為什么會在每個夜晚夢到一個死在一千三百年前的少年。

    每每夢醒,她都不敢再睡。

    怕看到他蒼白脆弱的側(cè)臉,也怕看到他被人折磨,被人毆打時,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他好像在她夢里經(jīng)歷了最痛苦的人生,又好像,是她在旁觀著他那些最狼狽猙獰的回憶。

    她從沒見過那樣殘酷的刑法,也從沒見過血水及膝的牢獄。

    她怕自己夜里睡去,就要目睹他的不幸。

    本該坐上去新陽市里的大巴車的時間,楚沅卻跟著那個中年大叔一起,又一次上了龍鱗山。

    路上有很多行人,他們都是沖著山上的留仙洞去的。

    男人說他姓孫,叫孫玉林,所以路上楚沅就干脆叫他“孫叔”了。

    在爬了一段山路后,孫玉林氣喘吁吁的,他站在那兒眺望底下蜿蜒的石階,忽然對楚沅道,“你聽說過巫陽嗎?”

    “什么巫陽?”楚沅疑惑地問。

    山風(fēng)吹得他那好長時間沒打理的,半短不長的頭發(fā),倒教人有點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楚辭·招魂》里有提及巫陽,她是傳聞中通曉招魂巫術(shù)的女巫,苗疆的好多邪門法子,據(jù)說也是從她那兒傳的?!?/br>
    “那拓片上的故事后頭,還有個傳說,”

    那也許是他的妻子在好多個夜晚都硬要在他耳邊重復(fù)講給他聽的,所以他記得很牢,“說的是巫陽后人居玉屏山,曾在山中招魂夜闌亡靈?!?/br>
    妻子對于夜闌古國的執(zhí)著大約是影響了他,才令他在這么多年翻來覆去的旅途里,也對那個遙遠(yuǎn)的古國產(chǎn)生了濃烈的好奇心,他忽然輕嘆一聲,“可惜,玉屏山到底在哪兒,卻沒有一本書上記載?!?/br>
    夜闌古國留存下來的史料太少,供人研究的方向也頗受限制,至少現(xiàn)在,他們還沒有機(jī)會再將那個葬在一千多年前的王國看得更清楚一些。

    兩個人到了留仙洞時,那里人還很多。

    那一汪潭水碧藍(lán)清澈,陰冷的山洞里并沒有昨夜楚沅看過的那些星星點點的流光影子,而那水面也再照不見那個男人的影子。

    人太多洞里就比較悶,楚沅跟孫玉林說了句話,就轉(zhuǎn)身往洞外去透口氣。

    事實上她還從來沒在白天認(rèn)真看過這座山,連續(xù)兩次來,她都是很狼狽地連夜逃下山。

    這山蓊郁蒼翠,薄雪微覆,添些晶瑩。

    陽光不太刺眼,只是照得枝間積雪更顯剔透。

    因為洗完頭卷發(fā)沒梳順,她的頭發(fā)有點過于蓬松,冬天又多靜電,她的頭發(fā)看起來就好像炸毛了似的,所以楚沅才在外頭的商店里買了個連著圍巾的淺棕色毛絨熊帽子,這會兒在山上戴著,圍巾又遮了半張臉,凜冽的風(fēng)吹來她也不覺刺疼。

    有積雪落在她帽子上,她伸手拍了拍,卻看到一只不知從哪兒來的千紙鶴,它像是活的一般,扇動著紙疊的翅膀,牽動著她的視線。

    她的腦子有片刻混沌,腕骨隱隱作痛。

    等楚沅清醒了些,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一片林子里。

    彼時山間霧色稍濃,她發(fā)現(xiàn)自己聽不到那些游客的說話聲了。

    楚沅察覺到不太對,她立刻往回走。

    可穿過濃霧,還是濃霧。

    這里的每一棵樹都像是毫無差別。

    它們一樣高矮,一樣粗細(xì),樹杈分支都一樣,連積雪殘留的位置都沒什么分別。

    手腕又痛得劇烈。

    她好像聽到了枯啞的胡笳聲,隱約還有像是年邁老婦嘴里發(fā)出來的拖長了調(diào)子的詭秘歌聲,咿咿呀呀地重復(fù)著,帶著某種令人脊背發(fā)涼的陰森感,卻又教人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此刻她心神俱亂,腦子里充斥著那支蒼老陰森的調(diào)子。

    腳下有枯枝將她絆倒,楚沅摔下了小山坡,她臉著地,臉上沾了不少泥,鼻子最先聞到的是一種枯爛木頭的味道。

    那味道很濃重,她一抬頭,就看到了小山坡底下的溝壑里,有一處泥土塌陷的地方。

    那里有一點點流竄出來的瑩光。

    像是某種破土重生的生機(jī)。

    那枯澀的聲音像是在重復(fù)某種古舊的咒語,楚沅仿佛有一瞬聽到一座城的人在喚她:“去呀……”

    腕骨的疼痛,和腦子里的聲音,都在驅(qū)使著她踉蹌地走到那片泥土塌陷的地方,不知疲倦地用手去挖出一塊又一塊的碎石朽木。

    手已經(jīng)很疼了,她都看到自己手指磨得破皮出血了,卻始終控制不了自己的雙手。

    起初楚沅還能忍,可是后來手實在是太疼了,疼得她眼淚啪嗒一下就流下來了,她一邊吸鼻子,一邊喊,“有鬼在嗎?你就不能自己挖?我的手要廢了……”

    她懷疑再這么挖下去,她的手指會斷掉。

    可這密林就好像是被人世間遺忘的角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那神神叨叨的難聽調(diào)子也沒人再唱了,這里寂冷到從頭到尾只能聽到她自己的聲音。

    她手指上的血染在了污泥里,楚沅眼看著自己的手不聽使喚地一直往下掏,她還被迫伏低身體。

    直到她垂眼看見里頭露出來的……半個腦袋???

    楚沅倒吸一口涼氣,定睛一看,才看清那原來是個陶俑神像,在一堆爛木泥土里,那神像已經(jīng)有半邊碎裂。

    她只能勉強(qiáng)看清余下的半邊輪廓,卻實在辨別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神像。

    血滴在神像殘存的那只眼睛里。

    楚沅有一瞬覺得四周的濃霧都在剎那朝她涌來,如繩索薄紗一般將她緊緊束縛,生生擠壓著她的肺部。

    她好像聽到了那道蒼老的聲音在笑,時男時女,妖冶詭異。

    楚沅覺得自己沒辦法呼吸了。

    連眼前的一切都慢慢地看不清。

    在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輕很輕,就好像那些包裹住她的濃霧一般輕盈飄忽。

    可是驟然間,她的五感不再模糊,卻又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

    楚沅睜開眼時,她剛好落入了四面環(huán)水的蓮花玉臺上,一副鑲金嵌玉的石棺里。

    在明亮清瑩的光影里,她看著自己的雙手撐在一人的胸膛上,玄色衣衫上繡的金線龍紋在她指腹底下有點偏硬,還沾染了她手指間的血液。

    她曾在留仙洞隔著碧波水面遇見的男人,此刻近在咫尺的容顏似乎比那時還要驚艷風(fēng)流。

    楚沅眼眶里的眼淚將落未落,她渾身僵硬,滿臉驚懼。

    卻是此刻,她卻忽然見他濃密纖長的長睫輕輕顫動,毫無預(yù)兆地睜開了眼睛。

    只此剎那,

    她在那雙漆黑漂亮的眸子里,

    看到了她驚恐的臉。

    第7章 龍鳳金雙鐲   她穿著一件殷紅的嫁衣。……

    楚沅眼前一黑,意識模糊的剎那,似乎有陶瓷碎裂般的聲音撕扯著她的耳膜,且像是一片一片慢慢碎裂開來,掉在地上就是清脆的響聲。

    也許她是走進(jìn)了依山巒體勢而建的桂殿蘭宮,遠(yuǎn)山是隱在忽濃忽淡的冷霧中沉凝下來的青黛色,而眼前這宮闕便如伏在山脈里的巍峨雕籠般,鎖著一群面目不清的人。

    煙青色的薄紗長幔被風(fēng)吹得掀開半邊,內(nèi)有身著淺黃春衫的侍女伏低身子,捧著托盤舉至頭頂。

    頭戴漆紗籠冠的宦官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替那少年整理衣袍的褶皺,再將托盤里的鞶帶恭敬地奉上。

    少年身著玄色的交領(lǐng)長袍,衣襟處露出里頭一層白一層暗紅的里襟,他兀自將那宦官手里遞過來的皮革鑲金的鞶帶系在腰間,再舒展手臂,任由兩個宦官將那繡著金線龍紋的玄色外袍替他穿上。

    金線繡成的龍紋在這室內(nèi)燈火間更添耀眼,晃了楚沅的眼睛。

    有宦官拿起另一個托盤里的王冕,王冕前后的旒珠晃動碰撞著,發(fā)出悅耳的聲響。

    那王冕戴在他的頭上,旒珠半遮半掩了他的臉,但他卻仍是楚沅在這殿中唯一能看清的人。

    楚沅跟著他從殿中出來,他身后跟著百名宮人,在暗下來的天色里,個個低垂腦袋,手提宮燈。

    踏上長長的白玉階,那莊重端嚴(yán)的大殿內(nèi)一片光影沉沉。

    殿內(nèi)多的是身披甲胄,手持刀劍的兵士,那些穿著黑色朝服的官員們個個都被繩索束縛著,有的官帽傾斜,有的帽子干脆就掉在了地上,連發(fā)髻都亂了。

    楚沅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卻也能感受得到這些人的一些情緒,譬如憤怒,譬如恐懼。

    她回頭看見門檻外平整的地磚上還染著寸寸殷紅的血漬,好多宮人拿著水桶來,伏低身子去擦。

    夕陽落盡,如簇的燈火鱗次櫛比。

    猶如仙鶴翅膀般的屋檐下?lián)u晃著藍(lán)碧銅鈴,這宮城仍舊華美得令人移不開眼,但又總能在明亮的燈火里找到干涸斑駁的血跡。

    也許是始終驅(qū)散不去的濃烈血腥味更刺激得大殿之中的某些人心頭恐懼更甚,楚沅都能看見他們止不住顫抖的肩膀。

    少年一步步走上階梯,回身時便坐在了那王座之上,旒珠搖搖晃晃,他的容顏在其后若隱若現(xiàn)。

    她看得見他蒼白的下頜,顏色極淡的唇微勾,卻是先咳嗽了兩聲,隨后她才算是第一次聽清他的嗓音:

    “諸位考慮的如何了?”

    清泠低沉,帶著些病中的虛弱無力感,又添幾分風(fēng)淡云輕的慵懶。

    “魏賊!”

    殿中有人眼見他坐上王座便已經(jīng)激動起來,但他直起的身軀很快又被旁邊的兵士給硬生生按下去。

    他卻已經(jīng)開始怒罵,“你魏家百年風(fēng)骨倒是教你這一號賊子給消磨盡了!魏昭靈!你怎敢!怎敢篡權(quán)竊國!”

    老者聲聲謾罵,蒼老的聲音幾乎是嘶吼般,刺激著殿中所有人的耳膜。

    “先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