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過了這么一夜,天涯已經(jīng)相信眼前的這兩人出自憶冰樓了 盤起腿,天涯坐在雪地上開始調(diào)息起來,虧了秦紫幽那身藥人的血,天涯身上的大半毒素已經(jīng)解了,余下的,他可以用內(nèi)力自己逼出來,只是手肘上那些血rou模糊的傷口看起來,依然有些滲人,不過好在并沒有內(nèi)傷。 “我只護(hù)你三天,三日后,你與空錫樓的一切瓜葛與我們無關(guān)?!鼻刈嫌囊驗轶w質(zhì)的原因,從小就沒有辦法習(xí)武,這么一會坐在雪山上,她的唇角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了。 老冉打了個噴嚏,一拍胸口,望了秦紫幽,又望了望天涯,扯著嗓子吼道“紫幽,你說他奶奶的,這還是個人話么?他娘的,老子大老遠(yuǎn)跑過來救人一命,你就只管三天,那三天后他死翹翹了,老子這幾天不是白忙活了,不成!”老冉一扭頭“少說也要等他身上的傷好了,老子才走人。” “隨你便!”秦紫幽乜斜著眼睛掃了老冉一眼“樓主即讓我護(hù)他三日,那三日后他的死活便與我無關(guān)?!?/br> “你這娘兒門,心腸怎么這么冷?”老冉的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后干脆一扭頭與秦紫幽鬧起了別扭,臉上的表情竟像是一個孩子 天涯吐出最后一口氣,睜開眼睛灼灼地看了這二人一眼“救命之恩,他日定當(dāng)涌泉相報!”邊說著,天涯邊咬著牙往手上的傷口加了一把雪,似是為了鎮(zhèn)疼“若三日之后,天涯還活不下來,也枉費夏姑娘的一片苦心!” “呵!”秦紫幽又是一聲嗤笑“苦心?她不過隨口求了個情而已” 天涯沉默了下去,繼而又重重?fù)u了搖頭“不,不是隨口。是夏姑娘”他想說太多太多,然而,轉(zhuǎn)念一想便又突然覺得,夏櫻給了他怎樣的勇氣。這些東西,他自己心里明白便已經(jīng)足夠了,何必去與其他不干相的人去爭論呢! 秦紫幽一直在等著天涯的〖答〗案,見他說了一半?yún)s又突然不說了,也不多做尋問 然而,她的目光卻漸漸變得悠遠(yuǎn),恍惚間,仿佛看見了那個紅衣男子一直插在烏發(fā)上的木簪! 裹了裹衣服,夾著雪huā的風(fēng)吹了過來,仿佛穿的再多。此時此刻也一點用也不沒有! 老冉打了個噴嚏,在雪地上跺了跺腳,不過一會的功夫,他已經(jīng)賭不下氣了,重新理會起了秦紫幽?!八棠痰?,冷死了!我說我也夠服你了,紫幽,你不是一點內(nèi)力都沒有么,怎么你看起來比我還暖和?” 聞言,秦紫幽地眸子閃了閃 不說話,只是安靜的扯了一下唇角! 冷么?可是。什么是冷? 看著老冉,秦紫幽抬眸緩緩道“你知道什么是冷么?” *** 小幾上,龜殼與蒺草零零總總地放著,可是,這是這些東西卻決定了——青羽的一國之君。 離仁一身金色龍袍。眼神凌厲而略有些緊張的看著小幾“如何?” 邋遢的灰衣,滿頭白發(fā),眉眼間盡是皺眉,其實此人只有三十年華。濮陽慵懶地說道“離王手中,青羽——要么滅,要么九國之霸?!?/br> 離仁向后一跌,滅?滅?有一半的可能要滅亡嗎? 他賭不起,即便還有一半的可能讓青羽立于九國之上,可是,他不敢賭,這一方天下,是多少白骨堆積而起的,他的腳下又是踏著多少鮮血?離仁將手掌攤在胸口,雙眼緊緊地盯著這雙手,他爬上這王座,手刃父親,殺盡兄弟,諸其摯友,他付出的已經(jīng)太多了而今,要他用這江山來賭,他賭不起。 濮陽微微咳了一聲,巾帕之上一片血痕“陛下共有十二子,但能駕駛這江山的總共也不過三人,離王之才——天下霸主,靖王之才——亂世之君,賢王之才——治世明主?!?/br> 離仁垂首“治世明主?可惜了,這亂世要來了,天下霸主?也可惜了,朕賭不起那一半的滅亡?!?/br> 蒼老的臉,卻有一雙凈白的手,濮陽素手焚香,灰衣飄飄,清澈明快而少年意氣的聲音同蒼老的面孔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對比“看來陛下已有〖答〗案,而今——”嘆了一口氣,濮陽似是放松,又是傷心,緩緩說道“是否該實現(xiàn)對濮陽的承諾?” 青羽之帝眼角有片刻的痛惜,從什么時候起他已不再喚他仁呆子? 冰涼的陛下二字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他們已不再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從是什么時候起他亦在他的面前輕輕地吐出朕之一字? 少年江山,沙場情意 隨著自己手刃濮微開始便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吧,離仁蕩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就連留著他,讓他活下去也是因為要他為這江山算盡最后一絲力氣,自己終究是鐵血無情啊。 殺濮微為奪兵權(quán),囚濮陽為得青羽江山。 猶記得夕年碧波江前,把酒言歡,明媚笑臉,六手相握,‘此生兄弟,不離不棄,同生不得,死與君共’誓言猶在耳邊,身邊已是一生孤寂。 罷了罷了,即已無情無心,便一直無情下去吧。 離仁從小幾上將龜殼丟棄,從胸口之處掏出一把鑰匙,走至濮陽身邊,俯身將那玄天鎖從濮陽足間輕輕扣開,這囚了他十七年的東西終于打開了,濮陽卻哭了,轉(zhuǎn)身不再看離仁一眼。 腹下一痛,他果然還是 當(dāng)垂下頭看見那白色的雪天創(chuàng)從腹部刺出的時候,濮陽卻笑了,流著眼淚笑了,沒有絲毫意外,這結(jié)局他早已料到了不是嗎?濮陽笑了,沒有傷心卻有失落與失望。 雪天創(chuàng),當(dāng)年那個少年用它保護(hù)著自己,二十萬敵軍面前不曾褪縮過,他永遠(yuǎn)忘不了手執(zhí)雪天創(chuàng)的少年是多么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他永遠(yuǎn)忘不了,沙漠中少年割腕將血滴入他口中之時明媚的笑臉,他手執(zhí)雪天創(chuàng)指天笑言,‘我離仁怎可棄你,死與君共,吾要江山只因君要我登高,吾棄江山也只因君重過江山”他永遠(yuǎn)也忘不掉白楊樹下,少年手執(zhí)雪天創(chuàng),深情地望著自己,‘此生不娶,有君已足夠,君即為男,縱此生無子,吾亦不負(fù)’ 濮陽大笑著,仁呆子權(quán)力把你變成了什么?往昔深情你可還記得?雪天創(chuàng)我永不會忘,這曾經(jīng)如白雪一般單純明凈的守護(hù),還有這如今如鮮血一般殘忍狠絕的傷害,我亦,永、遠(yuǎn),不會忘。 當(dāng)雪天創(chuàng)從濮陽〖體〗內(nèi)離開之時,離仁突然間感到有什么失去了,從此永遠(yuǎn)地丟失了。 白發(fā)轉(zhuǎn)黑,蒼老的容顏此刻變?yōu)榈纳倌陼r的俊朗,濮陽倒在離仁的懷里,男子的笑臉如最美的風(fēng)景,他伸手撫過離仁的眉睫,清澈明快的聲音幽幽響起“呵呵,仁呆子,我恨了你十七年,可是現(xiàn)在我不恨了,因為——我不愛你了?!?/br> 話盡—— ——人亡離仁臉上的手墜落,了無生氣,少年含笑離去。 他死之時他如十七歲的少年,而他是三十二歲的皇帝,他沒有變,而他已變了太多。 身上的重量一點點變輕,濮陽的身體化為灰燼,不,濮陽消失了,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滿室只留一棵白楊胡! 以及一把玄天鎖的鑰匙! 還有那灰灰的袍子! 顫抖地將白楊胡與鑰匙放于懷里,離仁的雙手拼命的在空氣中抓著,想要挽住些什么,卻什么也抓不到。 這一刻,手刃父親,殺盡兄弟,諸其摯友都沒有留過一滴眼淚的青羽帝哭了,在無人的地牢里失聲痛哭。 他說,仁呆子,我不愛你了! 我不愛你了! 我恨你恨你十七年可是我不恨了——因為我亦不再愛你! 幡然醒悟,離仁突然想起,他奪皇位的初衷——抗紙拒婚! 他突然記起,白楊樹下,少年紅裝,執(zhí)手相伴,永結(jié)連理。 他突然記起,玄天鎖本是濮微所制,三把鑰匙,離仁,濮陽,濮微。 他突然記起,曾幾何時江山之重不若濮陽。 他突然記起,吾要江山只因君要我登高,吾棄江山也只因君重過江山。 他突然記起,此生不娶,有君已足夠,君即為男,縱此生無子,吾亦不負(fù)。 我不愛你了!我再也不愛你了!他的聲音至今還帶有少年的稚氣,阿陽,你算盡天下,可曾算過而今會死于我手?我害你死無所托,你卻不再恨我? 胸口一陣腥熱,滿口鮮血灑于那白楊胡。 朝子然微微嘆息,濮陽,你已足矣,得之那等薄情之人心頭之血,眼底之淚,你已瞑目了吧,悄悄地從地宮里褪了出去,他知道,青羽帝年方三十二,本正值壯年,卻因年輕之時四處奔波,親自征戰(zhàn),落下了不少病痛,而今已至油盡燈枯,腥氣涌至喉嚨,朝子然含笑咽下,他不可以倒下,離仁,我說過你若先我倒下,我便決不倒下也不放下。 朝子然笑著,可是眼里的傷痛卻是如此的清晰,他告訴自己不可以倒下,不可以痛,閉眼,緊鎖住奪眶的淚。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