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滿足的笑容，顧升榮漸漸理解了阿伯特典長臨走前說的那句話，“等他醒來，一切痛苦就都結(jié)束了……”

    也許，對于愛而言，死亡是唯一的清醒之路。

    顧升榮伸出手，稍稍撫摸愛的臉頰。

    也就只是這最后的一刻，他才把愛當(dāng)作自己曾經(jīng)的兒子。

    他也知道，對于宋遠(yuǎn)霞而言，從來沒有女兒和兒子。

    ……

    狂風(fēng)拍打窗戶，樓下庭院里的花草樹木狠狠搖擺，哭嘯一般的聲音在空曠迂回的城堡里蕩漾。

    這里更加像是傳說之中的吸血鬼城堡，華麗而陰暗。

    以前的喬巡，不是很明白列車人為模擬天氣的目的是什么?，F(xiàn)在，看著阿伯特的認(rèn)知碎片，才多少理解了一些。氣象的節(jié)律感受，是人基因之中的一部分，為了讓列車?yán)锏娜耸冀K是人，不至于成為什么“列車生物”，模擬有節(jié)律的氣象，是必須的。

    就要下大雨了。

    喬巡看著窗外，心想，這個時候愛大概已經(jīng)死去了。

    送愛一程，就算是最終的釋懷了。離去之前，“宰陰”在他的意識中走了一圈，重新編輯了他的意識，給他編織了一場美夢，在美夢中死去，如何也算不上是一種折磨了。

    至于為什么殺愛，原因很簡單也很直接。愛是唯一一個知道或者說能夠意識到世界沙盤在自己手里的。

    之前跟愛的交流里，“真如”檢索出的一串串信息，都在告訴喬巡一個事實(shí)：

    愛并不是繁衍行為的產(chǎn)物，而是培育容器里的基因承載體。

    愛存在的唯一價值，只是為了讓那份獨(dú)特的基因能夠完整表達(dá)。

    喬巡想，那份獨(dú)特的基因，大概就是愛能承載世界沙盤，并且使用其能力的原因。

    “完美的……基因?！?/br>
    他不知道這個“完美”是如何定義的，是指沒有基因缺陷，還是基因活動能夠全部正常表達(dá)？

    他本來是打算用“命理循天”去解析愛的基因，或者用“暴食”直接吞噬他的基因序列的。

    但當(dāng)他對愛的基因發(fā)動這兩個天賦，立馬感受到一種目光，

    一種不知從哪里看過來的龐大目光。那種目光勸退了他。犯不著冒那樣的風(fēng)險。

    反正，愛也說了，在他之前，有一個叫謙遜的jiejie，在他之后，也會有一個叫溫和的弟弟或者meimei。這說明，完美基因者是可以產(chǎn)生多個的。只要不是絕種了，之后就有無限的可能相遇、再次接觸。

    所以，喬巡不急著去冒那樣的險。畢竟，現(xiàn)在對冒險的需求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之前的神跡爭奪戰(zhàn)。

    在他這里，冒險也是得到了計(jì)算與量化的。

    很遺憾的是，并沒有試探出顧升榮的本身。即便是“真如”，也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顧升榮比起其他進(jìn)化者，十分內(nèi)斂，大概是有專門的手段防范外界的試探。

    這一點(diǎn)也讓喬巡明白，顧升榮夫妻來到家畜區(qū)，絕對不是因?yàn)檩斄颂魬?zhàn)。這樣一來，那他們發(fā)動暴亂的目的就耐人尋味了。

    真的是為了讓家畜們翻身嗎？

    喬巡不以為然。畢竟，他在家畜們身上感受到的情緒是“迷?！?。

    “迷?！笨刹粫前l(fā)動暴亂的情緒。想想也是，如果簡簡單單就把家畜們團(tuán)結(jié)起來對抗管理階級，那這么多年，底層車廂不知道發(fā)生過多少暴亂起義了，但記錄里，屈指可數(shù)。

    也許，顧升榮夫妻是有其他辦法團(tuán)結(jié)家畜。

    “團(tuán)結(jié)起家畜，達(dá)成某種私人目的……顧先生，你們的綱領(lǐng)不純潔啊?！?/br>
    歷史已經(jīng)證明了，不純潔綱領(lǐng)下的革命，弱不禁風(fēng)。

    而第二車廂的暴動，那么強(qiáng)硬，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有第三方手段。

    那么，弄懂這第三方手段，對于解決第二車廂的暴動，就很有必要了。

    “加拉赫，你認(rèn)為顧升榮會成功嗎？”

    “不會！”

    坐在角落沙發(fā)上，有些出神的加拉赫身體一抖，當(dāng)即回答。

    喬巡笑著說：

    “我還沒說什么目的會成功?！?/br>
    加拉赫肯定地說：

    “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會成功。因?yàn)椋`背了列車的意志。”

    “那，你希望他成功嗎？”喬巡輕飄飄地看著加拉赫，表情看上去很隨意，大概只是隨口一問的樣子。

    加拉赫頓了一下，說：

    “當(dāng)然不?！?/br>
    喬巡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心里卻知道，遲鈍的那一下已經(jīng)讓她的回答失去可信度了。

    他無比清楚，自己這個剛上任的新典長，需要解決的麻煩可不止外頭的，還有這城堡內(nèi)部的。

    “加拉赫，城堡里還有其他正常人嗎？”

    “有，您的助理團(tuán)隊(duì)，都是正常人?！?/br>
    “除了你，他們?nèi)四兀俊?/br>
    加拉赫說：

    “今天前任典長剛死，在您來之前，我讓他們著手調(diào)查原因了。天亮之后就會回來?！?/br>
    “你讓他們調(diào)查的？”

    “是的，典長。情況太過急迫和嚴(yán)峻，晚了就會失去很多第一手信息?！?/br>
    喬巡點(diǎn)頭，然后笑著說：

    “那好吧，你可以休息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處理?！?/br>
    加拉赫站起來，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神情動作什么的，都很端正，誠懇地說：

    “晚安，阿伯特典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