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時分。

    半輪殘月懸掛在光禿禿的樹梢上。

    瑞萱堂里燈火鼎盛，熱鬧嘈雜。

    回廊上，顧城和幾個弟兄說說笑笑的走來，拐角處道別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顧城此時一點睡意也沒有，便點了盞燈，在桌前坐下想要讀會兒兵書。

    他心里很平靜，看書也看得津津有味，不覺幾大章看了過去，只覺得意猶未盡。

    許久之后。

    窗外有打更的鼓聲傳來。

    顧城翻了一頁書，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他扭過頭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覺得夜已深，便熄了燈合上書，準(zhǔn)備就寢了。

    剛一起身走了兩步。

    卻有咚咚的敲門聲透過門縫傳進(jìn)來。

    顧城怔住，以為是哪個兄弟找他有事。

    敲門聲又響了兩下，便停了。

    顧城走過去開了門。

    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迎面走了進(jìn)來。

    顧城驚了一驚。

    來人身上縈繞的香氣似曾相識。

    是王后。

    顧城臉色大變，不知所措之下只得趕緊將門關(guān)上，生怕被他人看見。

    王后解開了肩上的黑色披風(fēng)，露出里面雪白色的長裙。

    顧城站在她的身后，壓低了聲音道：“娘娘，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王后背對著他，蒼白的臉上有一絲堅定的向往。

    “顧城！我們離開皇宮吧！”她瞪著眼睛，無比清醒地說。

    這一刻，仿佛時空交錯了一樣，無數(shù)搭錯的人和事交織在一起，無法分辨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顧城的手腳一陣冰涼，他喉結(jié)一動，深深地吸口氣，將心頭的震驚強自壓住，答非所問的啞聲道：“娘娘你不該來這里，被其他人看見了，恐怕你我都有性命之憂！”

    王后慢吞吞轉(zhuǎn)過身來，一雙熾熱的眸子滿含依戀地望著他，低低地道：“我不在乎，事已至此，我已經(jīng)無所畏懼！”她用力抓住他的雙手，堅定的目光直直地看進(jìn)他墨色的深眸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顧城面色驚慌，喃喃地?fù)u頭。

    “娘娘你冷靜點！”他怔怔地道，企圖喚醒她。

    “我們可以去大元朝，也可以去深山里隱居，我們?nèi)ヒ粋€沒有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我們一家三口永遠(yuǎn)在一起，好不好？”王后仿佛沒有聽到他勸慰的話語，含淚笑著，游離的目光帶著一絲遙遠(yuǎn)的憧憬：“顧城？求你了，求你帶我離開這里！”

    她眼角閃著淚光，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心碎。

    然而，此刻的顧城卻異常清醒。

    他一寸一寸地掙開她執(zhí)拗的手，連連搖著頭：“娘娘，我們不可以再見面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來找微臣了！”

    王后傷心地咬了下嘴唇，抽泣一聲，抬起手想要再度抓住他，顧城卻急急后退了幾步。

    王后呆在了原地，淚水濡濕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逃離自己的顧城。

    顧城正視著她，狠下心來一次性把話說絕：“殿下不計前嫌，饒恕了微臣所犯的滔天罪過，微臣不甚感激，余生只想侍奉在殿下左右，絕無二心，希望娘娘不要再來糾纏微臣！”

    王后的臉上沒有了任何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又仿佛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似的，半響后，她哧哧地苦笑了幾聲，搖搖晃晃地擦身而過，拉開屋門往外走去。

    顧城雙手緊握，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回頭。

    王后面色雪白，像一抹游魂一樣，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顧城的屋子。

    四下安靜下來。

    顧城走過去將門關(guān)上，回到桌前，卻發(fā)現(xiàn)王后的黑色披風(fēng)還在桌子上。

    深沉的黑夜里，王后的白色衣裙格外醒目。

    她卻不管不顧，放縱著自己，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瑞萱堂。

    回廊角落里的鏡潼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嘴角露出了陰險的笑。

    ——

    第二天早上，顧城從云旭的口中得知，王后昨夜感染了風(fēng)寒，病倒了。

    王一早便去了王后的寢宮探望。

    他關(guān)心王后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便召集了好幾位醫(yī)術(shù)精湛的太醫(yī)為王后調(diào)理身子，安神養(yǎng)胎。

    王后的情緒一直很低落，郁郁寡歡，已經(jīng)影響到了胎兒的正常發(fā)育。

    太醫(yī)們徹夜不休，研究了好幾天，開了不少的藥方，卻成效甚微。

    王后越來越憔悴，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近日來，連國事cao勞的王也抽出了閑暇的時間，陪伴在王后的身邊，希望王后的病情能有所好轉(zhuǎn)。

    ——

    傍晚時分，花園的魚塘邊。

    王召見了顧城。

    看著池塘里活蹦亂跳的魚兒，王的眼底卻閃過一絲煩亂。

    “現(xiàn)在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朕想交給你去辦！”

    顧城站在王的身后，靜靜等待王的吩咐。

    “沿海一帶近日來又有倭寇來犯，擾民滋事，聽說還劫持了很多漁民的貨船，朕現(xiàn)在不能御駕親征，所以打算派你過去，駐守一段時間！”

    “微臣遵旨！”顧城雙手一拱，恭恭敬敬地領(lǐng)命。

    “此番去津海駐守，不要正要與敵沖突，若是匪徒恣意挑事，可以武力進(jìn)行鎮(zhèn)壓，但最重要地是保護(hù)當(dāng)?shù)匕傩盏陌踩?，記住，要時時給朕回傳消息！”王雙手負(fù)后，一句接著一句地叮囑。

    “是——！”顧城再度頷首。

    “那，你明天一早就動身吧！”王手一抬，示意道。

    “嗯——！”顧城轉(zhuǎn)身欲走。

    “等一下！”王忽然喚住他。

    顧城轉(zhuǎn)過頭來。

    王笑了笑，遲疑的目光里有種不舍的意味：“一定要平安歸來！”

    顧城沒有說什么，只是堅定地點點頭。

    ?——

    夜里，顧城收拾好了行囊，準(zhǔn)備天一亮就出發(fā)。

    他在收拾行囊的時候，忽然在衣柜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塊色澤極好的白玉。

    顧城將白玉拿在手里，腦海里回憶起有關(guān)白玉的來歷，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王后。

    明天，他就要離開皇宮了，也許，離開了皇宮，對他也是一件好事。

    顧城凝住神，將白玉用手帕裹好，重新放置在柜子的角落里。

    他將收拾好的包裹放在桌子上，一抬頭，卻看到窗外滾過一道細(xì)長的閃電，閃電過后，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的砸在窗子上。

    顧城走過去，站在窗前，清涼的雨絲迎面撲來。

    漆黑的雨夜，樹木在冷風(fēng)中沙沙地響動。

    冰白的雨水沿著屋檐淅淅瀝瀝的落在地上。

    顧城欣賞了一會兒夜雨，感覺到有些冷，正打算關(guān)窗戶，一個嬌小的身影忽然閃現(xiàn)出來。

    顧城定睛一看，卻是王后身邊的侍女小萱。

    小萱渾身都濕透了，看樣子是冒著雨跑過來的。

    顧城沒有打算開門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瞧著她，似乎在詢問她意欲何為。

    小萱怔了怔，卻自作主張的走到一旁去，直接推門而入。

    看到她闖進(jìn)來，顧城冷冷地道：“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嗎？”

    小萱蜷著肩膀，冷得打了個戰(zhàn)栗，顫聲道：“大人，娘娘想見你！”

    “你回去吧！告訴王后，我不想見她！”顧城撇過頭，態(tài)度異常冷漠。

    “大人，求求你去見見娘娘吧！她知道你明天就要離開了，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小萱慘白著臉，怔怔地祈求道：“只要去一會兒就行，娘娘現(xiàn)在身子越來越弱，大人何必如此絕情，娘娘可是懷著大人的骨rou?。　彼会樢娧刂赋觥?/br>
    顧城猛地閉下了眼睛，似乎不想多說，直接喝令道：“出去！”

    小萱腦袋一縮，被他冷定的聲音嚇了一跳，卻仍舊梗著脖子，抗命而為：“大人，求你了，臨走前見娘娘一面吧！”

    顧城咬著牙，面無表情，久久的一言不發(fā)。

    小萱心下無望，只得離開，走之前卻丟下了一句話：“娘娘在兵書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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