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

    鐵輪骨碌骨碌滾過地面,　沖進玻璃門,　搶救中的紅燈亮了起來。走廊遠處人來人往，嚴峫喘著粗氣,　靠墻慢慢滑坐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撞車,　鮮血,　物證袋，自遠而近的警笛……無數(shù)聲響亂哄哄交織在他的腦海里,　猶如漫天巨網(wǎng)蓋住恐懼的深海,　而惡魔猙獰的眼睛正盯著他從海底緩緩上升。

    是誰對方正弘的車做了手腳？

    那個物證袋里到底是什么東西？

    幾道皮鞋疾步走來的聲音由遠而近,　走廊上眾人紛紛回頭注目，而嚴峫仿佛什么都沒聽見。直到腳步停在他面前,　嚴峫才一抬頭,　只見幾名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他面前，周遭彌漫著如臨大敵的氣氛。

    “對不起,　嚴副。”為首那人亮出警察證：“您知道程序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幾名警察滿面戒備,　似乎很怕嚴峫突然暴起反抗,　其中一名甚至將手伸進后腰里按住了手銬。

    但他們的擔憂并沒有成真。

    嚴峫的目光從他們緊張的臉上一一掃過，突然笑了一下,　起身拍拍衣擺。

    “走吧,　”他說。

    ·

    建寧市局。

    審訊室仿佛比平時黑暗很多。幾縷隨時快咽氣似的光線透過鐵欄窗，映照著半空中徐徐飛舞的浮塵,　將鐵桌、臺燈和審訊椅的影子拉得扭曲瘦長,　對面墻上寫著“坦白從寬,　抗拒從嚴”八個大字的白板微微泛著年歲悠長的光影。

    遠處傳來隱約的喧嘩：“我們嚴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們至少給送杯熱水進去……”

    “對不起我們有規(guī)定，誰都不能進！”

    “發(fā)生什么事了，肯定搞錯了吧，喂你們……”

    嘩啦啦——

    人聲雜亂又消失，鐵門撞擊聲在空曠的走廊上久久回響，傳進最深處的審訊室里。

    嚴峫筆直地坐在椅子上，昏暗擋不住他清晰深刻的側(cè)頰線條，硬直的鼻梁上皮膚反出無動于衷的微光。

    不知又過了多久，終于兩三個人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漸漸移到門前，隨即看守把門打開了，一個仿佛永遠圓胖敦實、不急不緩的身影迎著嚴峫的注視，出現(xiàn)在了審訊室門口。

    ——呂局。

    “行，我知道，都出去吧?！?/br>
    呂局走進屋，吩咐后面的看守警察，然后在對方依言鎖門離開的同時，端著大茶缸坐在了審訊桌對面，被皺紋耷拉下來的眼皮一挑，望向嚴峫，說：

    “老方的車被破壞了加速和制動系統(tǒng)，目前頭部受傷，尚在搶救。”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嚴峫久久沉默著，冰冷的空氣就像玻璃般，在狹小的室內(nèi)籠罩著他們。

    “八月底你生日當天晚上，曾打電話要求交警大隊在工人大道以東攔截一輛跟蹤你的轎車，該車為銀灰色現(xiàn)代伊蘭特，與今天老方出事的車型號、特征均為一致。且事后經(jīng)調(diào)查，那天晚上跟蹤你的車輛牌照是為套用，而被套用的車牌，是禁毒支隊曾在一次行動中使用過的線人牌照?！?/br>
    呂局頓了頓，緩緩道：“也就是說，方正弘跟蹤過你的事，你是知情的?！?/br>
    嚴峫的表情冷硬堅|挺，吐出幾個字：“我知情?！?/br>
    呂局點點頭，又道：

    “今天早上，恭州市高榮縣四?？蛠碚写?，一名服務(wù)員在送毛巾時，差點被情緒激動的方正弘迎面撞上。據(jù)該服務(wù)員所述，當時你正站在一扇敞開的房門口，而老方情緒非常憤怒，大嚷著：‘姓嚴的我沒有想害你，槍手出事那天晚上我有不在場證明，等我電話！’——是有這么一回事嗎？”

    “……”嚴峫說：“有?！?/br>
    單面玻璃后，幾名副局長、主任及審訊員面面相覷，每個人眼底都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

    呂局問：“也就是說，方正弘出事前幾個小時，你是最后一個接觸過他、并發(fā)生了嚴重爭執(zhí)的外人？”

    “……”

    審訊室里靜默片刻，呂局改變了問話方式：“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么自己會出現(xiàn)在高榮縣，同行有幾人，目的是為什么，與方正弘發(fā)生爭執(zhí)的原因和內(nèi)容嗎？”

    嚴峫默不作聲。

    這種堅冰般的沉默和抵抗，是刑偵人員最不愿意面對的情況，也是審訊對象確實有罪的重要猜測依據(jù)之一。

    換言之，嚴峫的態(tài)度簡直讓所有人心中的天平都漸漸往不利的那一邊傾斜了。

    “嚴峫，”呂局望著他，每個字都附加了難以形容的沉重分量，他說：“你一個干了十多年的老刑偵，現(xiàn)在零口供也一樣能定罪了的事情，應(yīng)該不用我再說了吧。如果你什么都不愿意解釋，我們的調(diào)查和推斷會對你相當不利，你明白嗎？”

    里里外外無數(shù)道目光投向嚴峫，甚至連他緊抿的刀鋒般的嘴唇都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他說：“我明白?！?/br>
    “——你明白?！眳尉旨又卣Z氣重復(fù)了一遍，點點頭：“那你能不能至少告訴我，為什么方正弘出事的時候，你在他家樓下？”

    明明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但嚴峫又沉默了很久，他的身體還坐在審訊桌后眾人目光聚焦處，但靈魂卻不知道漂浮在哪里，仿佛懸在半空中，冷冷盯著審訊室內(nèi)外的每一個人。

    審訊員明顯地焦躁起來。

    單面窗口外，魏副局的額頭幾乎貼在了玻璃上，臉頰繃緊到有點扭曲的地步，手緊緊在褲兜里攥成了拳頭。

    “不能?！蓖蝗粐缻l開口了，但從那薄唇中吐出的每個字都讓人心臟無限地向深淵中下墜而去，他說：“我不能告訴你?！?/br>
    所有人臉色大變，魏副局一時站不住，搖晃了好幾下！

    呂局手中的茶缸“鐺”一聲跺在桌面上，向后靠進椅背里，呼了口氣。

    “既然你明知道隱瞞的后果是什么，還堅持選擇這么做，那我也無話可說。”呂局緩緩點頭，又說：“好，好，好……嚴峫，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真不想說的話，我也沒辦法了。最后一個在方正弘不在場時獨自靠近案發(fā)車輛的人，到底是你嗎？！”

    ——不是。

    嚴峫如雕塑般靜默著，背對著鐵窗中微薄的光，腦海中自動浮現(xiàn)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江停。

    他閉上眼睛，幾秒鐘后沉聲道：“是我?！?/br>
    呂局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

    誰也沒想到嚴峫會在這時出聲，外面的所有人都愣了，正準備奪路狂奔出去抓住呂局開噴的魏副局一個九十度擰身，老臉上登時迸發(fā)出了期待的光。

    但緊接著那光彩就黯淡了下去——

    呂局回頭望向?qū)徲嵶溃瑖缻l微微揚起了下巴，這樣看上去他原本就有棱有角的臉、修長結(jié)實的脖頸和肌rou寬實的肩都格外醒目，逆光中猶如一口黑沉沉的漩渦。

    他問：“是你么？”

    這三個字很輕，沒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問我？”

    呂局眼皮一抖，似乎感到很可笑。然后他鼻腔里哼地出了口氣，反問的聲音十分嚴厲：“不論我說是或不是，在缺少證據(jù)的情況下你能信嗎？嚴峫，你還有哪怕一丁點刑偵人員基本的素質(zhì)嗎？！”

    審訊室內(nèi)外一片安靜。

    嘩啦啦鐵門震響，呂局摔上審訊室門，出去了。

    魏堯原地打了個轉(zhuǎn)，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緊接著看見呂局從審訊室門外走過，登時步伐踉蹌地撲出去，一把抓住他，像一把槍管卡彈后砰然炸膛的沖|鋒槍：“老呂你聽我說！方正弘這個事情，必須要仔細慎重地調(diào)查，嚴峫他真的不是！——”

    “呂局呂局，”張秘書急匆匆趕來，打斷了臉紅脖子粗的魏副局：“咱們局里的電話爆了，省委劉廳已經(jīng)打第三個電話了，說立刻就過來親自見您了解事態(tài)，現(xiàn)在這個情況……”

    “不見?！?/br>
    張秘書：“什么？”

    呂局的語調(diào)毫無波瀾，但那尊彌勒佛般白胖和藹的臉卻仿佛產(chǎn)生了無形的變化，由菩薩低眉轉(zhuǎn)為金剛怒目，令人甫一矚目便心生震悚。

    “不見。”他在張秘書、魏副局及其余人噤若寒蟬的目光中平靜道，“從現(xiàn)在起嚴峫吃的、喝的由我親自讓人送，不管誰要探視都必須拿到我的簽字批準。在案情調(diào)查清楚之前，哪怕省長來了都別想見到人。”

    周遭死一般的靜寂，呂局環(huán)視眾人，冷冷道：

    “誰都不許踏進審訊室的鐵門一步！”

    ·

    當天深夜。

    一輛紅色豐田車駛過不夜宮ktv繁華的大門口，往小巷里拐進去，然后停在了距離后門不遠的巷口。

    一個身穿套頭兜帽衫、牛仔褲和小白鞋的年輕姑娘匆匆下車，抓著書包跑過昏暗的小路。前方ktv后門口隱約透出燈光，披著皮草挽著小包的楊媚已經(jīng)等待許久，倏然聽見腳步聲，回頭一望，喜出望外：“小韓！”

    “媚媚姐！”

    年輕姑娘把兜帽一掀，露出年輕焦急不施粉黛的臉——正是楊媚等了半個晚上的韓小梅。

    “呂局真是這么說的？”

    ktv樓上辦公區(qū)，韓小梅餓極了，一邊大口啃漢堡一邊點頭：“唔唔唔……”楊媚趕緊給她開了**可樂，韓小梅立刻仰頭咕嚕嚕灌下去幾大口，終于騰出了說話的空。

    “對，是這么說的，局里都傳遍了。劉廳為了這事親自來到咱們市局，結(jié)果愣是被呂局攔著不讓見，說嚴隊是高度嫌疑人，身份敏感又有背景，誰見了都有可能會妨礙……嗝！妨礙司法公正！”

    “……他這是什么意思，”楊媚驚疑不定，“怎么好像在防著誰想要嚴峫的命似的？”

    韓小梅嘴巴塞得滿滿地一聳肩。

    兩人到了套房門口，楊媚敲敲門：“江哥？”

    “進來?！?/br>
    韓小梅在年輕又溫和的陸顧問面前不敢放肆，下意識梗直脖子把漢堡硬生生咽下去，怯生生地跟楊媚進了房間。只見江停站在臺燈下，桌上鋪得滿滿當當，走近了才看見是幾張不同的**件、戶口本、銀行卡、新手機和手機卡……

    大概看到韓小梅不可思議的目光，楊媚苦笑著介紹：“全是江哥幾年前準備好的，就是為了預(yù)防有一天遭遇不測。”

    韓小梅看得咋舌，心說怪不得剛打陸顧問電話聯(lián)系不上，原來在嚴隊出事的同一時間他就把手機連卡一道換了——所謂專業(yè)級別的謹慎，也不過如此。

    江停一言不發(fā)，戴著手套，在鋪好的塑料布上仔細翻檢方正弘留下的關(guān)鍵線索：那條深藍色的舊褲子。

    “沒什么發(fā)現(xiàn)?！鄙夙暫蠼０炎詈笠稽c布料的縫邊都捏過了，說：“沒有紙條、字跡、不同尋常的疊痕或氣味，也沒有rou眼可鑒定的殘留物。方正弘既然認定它是關(guān)鍵性線索，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最好還是送去做個專業(yè)痕檢和理化分析?！?/br>
    楊媚指指外間，試探問：“讓姓齊的帶回恭州去找他們的技偵？”

    江停搖搖頭，“來不及，而且我也不能讓證物脫離視線。韓小梅？”

    韓小梅立刻立正：“在在在！”

    “你認識分配在派出所的技偵同學(xué)么？”

    韓小梅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表示有有有。

    “立刻聯(lián)系對方，明天天亮立刻送檢，我親自跟去?！?/br>
    韓小梅心說您可能不太了解我們警校現(xiàn)在的男女比例，您跟不跟去倒無所謂，媚媚姐親自跟去的話倒是對我那幾個技偵同學(xué)的極大鼓舞和激勵……

    江停摘下手套，重重搓了把臉。直到這時他才終于露出了微許疲憊，坐在床邊上，抬頭問韓小梅：“你們嚴哥怎么樣了？”

    他這話問得好像漫不經(jīng)心，但不知為何，韓小梅突然感覺到，問出這句話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嚴隊的情況……應(yīng)該還好吧，”韓小梅為難地把方才告訴楊媚的消息復(fù)述了一遍，小心翼翼看著江停：“雖然現(xiàn)在風向?qū)狸牪焕?，但大家都相信嚴隊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做出傷害方隊的事。再說了，方隊那輛車被做手腳不定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總不能因為案發(fā)時嚴隊恰好在現(xiàn)場，就咬定嚴隊是兇手吧？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完全沒有道理！”

    韓小梅義憤填膺，江停點了點頭：“所以他晚上吃了什么？”

    “??？”

    江停重復(fù)：“他晚上吃了什么？”

    “……”韓小梅說：“……饅、饅頭和白水煮蛋……”

    江停閉上眼睛，他平淡疏離的臉上隱藏著某種很深的情緒，隨即把面孔埋進了掌心。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jīng)恢復(fù)到了毫無破綻的、堅冰一般的冷靜，仿佛剛才瞬間的軟弱都只是錯覺。

    “知道了?！彼f，“你今晚先住下吧，明早動身去找你同學(xué)。”

    韓小梅瞪圓了眼睛，心說什么？我刺探了那么多情報，準備了一大篇安慰，打好了一籮筐的腹稿，結(jié)果你就問嚴隊晚上吃了什么？多信任我一點啊！

    楊媚還是有點擔心：“江哥你沒事吧？”

    盡管她不想承認，但理智卻讓她清楚地意識到，嚴峫出事后她江哥的狀態(tài)確實是不一樣的——他的調(diào)查步驟跟平時同樣精細，他的鎮(zhèn)定、平靜和專業(yè)也仿佛并無不同，但就是有某種情緒或者說氣場，發(fā)生了令人膽寒心驚的變化。

    江停站起身說：“沒事。我能有什么事?！?/br>
    楊媚擔憂地欲言又止。

    “去睡吧。”江停淡淡道，“如果我推測方向沒錯的話，我們離真兇已經(jīng)很近了。”

    楊媚以為江停會徹夜不眠，誰知稍后她不放心地再來敲門時，卻發(fā)現(xiàn)江停已經(jīng)熄燈了。

    “睡下了？”她暗暗地想，同時又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是應(yīng)該多休息——”

    窗外風雨如晦，北風呼嘯刮過窗戶，黑夜無邊無際。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江停正躺在黑暗中，睜眼望著長河般懸浮的虛空。他仿佛被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唯一的聯(lián)系和紐帶已經(jīng)斷裂了，連帶著他對外界的感知都漸漸模糊起來。

    江停抬手放到身側(cè)，指尖直接碰到了冰涼空蕩的床單。

    許久他平躺著仰起頭，閉上眼睛，嘶啞地嘆了口氣。

    ·

    其實讓韓小梅的警校同學(xué)幫忙并不是上上策，首先只要在建寧公安系統(tǒng)范圍內(nèi)，檢驗物就必然會留下記錄，也就留下了被追查的線索；其次韓小梅畢竟才剛畢業(yè)，她的同學(xué)也是技偵菜鳥，絕不會有市局主任黃興那樣出神入化的專業(yè)技術(shù)。

    但事到如今，一切求快，韓小梅的人脈確實是江?，F(xiàn)在所能求助的唯一途徑了。

    韓小梅上學(xué)時最好的哥們——她的同鄉(xiāng)兼同窗被分在富陽分局下屬派出所技術(shù)中隊，小伙子早上拿到這條褲子，為難地表示最早也要第二天才能出結(jié)果。中午被漂亮的楊媚大jiejie請吃了頓飯之后，小伙子表示自己突然對工作和生活都燃起了亢奮的熱情，總算在下班前吭哧吭哧地把分析結(jié)果做了出來，狐疑地問韓小梅：“這到底是什么案子啊，你確定沒拿錯化驗物吧？”

    韓小梅心虛地：“沒……沒吧？”

    “可這就是一條普通的褲子啊，我能想到的測試都做了，什么血跡精斑硝煙反應(yīng)毒物化驗都沒看出來，大概只能分析出這人的衛(wèi)生習(xí)慣比較一般，另外褲縫里夾著幾根狗毛——臥槽，你肯定是把證物搞錯了對吧，不然你為什么不去市局，反而拿來給我檢驗？你完了韓小梅！你要被市局退貨了！”

    韓小梅欲哭無淚，說：“我謝謝你提醒啊?！?/br>
    話雖如此，韓小梅還是滿懷疑慮地把分析報告拍下來手機發(fā)給了楊媚，少頃她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楊媚的號碼，接起來卻只聽江停劈頭蓋臉地問：“所有分析結(jié)果都在這里了？”

    韓小梅站在派出所門外的大街上，周圍全是汽車喇叭和行人喧囂此起彼伏，她捂著話筒大聲道：“是的！差不多能確定方隊穿這條褲子吃的最后一頓飯是rou夾饃，家附近可能有幾條流浪狗，個人衛(wèi)生習(xí)慣不太好！——現(xiàn)在怎么辦??？！”

    韓小梅的心已經(jīng)被絕望所籠罩了，她完全無法想象如果自己落到這個境地的話，還能不能從rou夾饃和流浪狗中分析出任何子丑寅卯來，會是怎樣的焦慮和一籌莫展。

    “我知道了?！?/br>
    “啊、啊？”韓小梅心說您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我要出門一趟，隨時保持聯(lián)系?！?/br>
    “您要——喂？喂？”

    江停掛了電話，放下手機，轉(zhuǎn)身拎起大衣，抓起車鑰匙，徑直下樓穿鞋。楊媚驚慌失措跟在后面，一疊聲大喊：“江哥你上哪去？我跟你一起走！”

    “我去趟外地?！苯Ｍ崎_門：“方正弘的思路是對的，現(xiàn)在只需要最后驗證一下，差不多就能確定答案了?！?/br>
    “那那那你等等我！我不補妝了，咱們這就走！”

    楊媚飛撲去換衣服，但隨即她的動作就被江停一句話釘在了原地：“不，別跟來?！?/br>
    楊媚愣住了。

    江停站在大門前回過頭，半邊側(cè)頰融在初冬黯淡的天光里，平靜地道：“對你的危險可能會比較大。”

    楊媚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江停到底從那短短幾頁分析報告中看出了什么，晚上韓小梅過來ktv，倆姑娘愁眉苦臉地膝對膝坐著，內(nèi)心充滿了擔憂和忐忑。

    嚴峫在市局關(guān)押室里安全嗎？

    江停連夜奔赴是去哪里？

    事實上不僅楊媚和韓小梅，在偌大的建寧市里，還有很多人像她們一樣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直到東方天際漸漸泛起魚肚青，合衣迷糊了幾個小時的楊媚突然被鈴響驚醒了，驀然躥坐起來抓起手機——

    清晨六點半，一條未讀消息來自于江停的新號碼，只有短短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