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Chapter 71
“步薇幾乎全部都交代了,汪興業(yè)根本不是她父母的朋友, 而是賣散碎白|粉的上線, 也就是個拆家。步薇父母去世后這個姓汪的收養(yǎng)了她,前兩年倒還好, 后來她長大了, 從去年開始汪興業(yè)漸漸不規(guī)矩起來,兩個月前一次趁酒醉差點強|暴了她,被步薇拼命反抗逃出來,事后準備要報警。但汪興業(yè)利用自己在黑道上的勢力威脅她, 最后兩人達成協(xié)議,只要步薇幫他辦成一件事, 他就給她一筆錢并再也不來糾纏?!?/br> 嚴峫夾著手機,咔擦咔擦摁了好幾下電梯鍵,再一看數(shù)字始終停留在樓上,索性不再等了, 轉(zhuǎn)身直奔樓道。 韓小梅飛快地小跑著跟了上去。 ”臥槽嚴哥,也就是說那小姑娘是綁架協(xié)同犯?”手機那頭傳來馬翔的聲音。 “可以這么理解,汪興業(yè)讓步薇協(xié)助綁架申曉奇, 威脅她說如果不配合就把她賣掉, 步薇答應(yīng)了。幾個學生去天縱山郊游這個主意也是步薇最先提出的, 即便申曉奇沒有策劃出那個腦殘英雄救美的把戲,她也會想個辦法把申曉奇引出去然后故意迷路, 然后在綁匪的暗中指引下把他帶到鳳凰林所在的位置?!?/br> 馬翔立刻問:“綁匪有幾個?她能提供相貌信息嗎?” “跟李雨欣的描述一致, 全都是穿黑衣服蒙臉, 四個,汪興業(yè)不在現(xiàn)場。從敘述中我們很難確定這四名現(xiàn)場綁匪跟汪興業(yè)的關(guān)系是上下屬還是同伙,步薇的口供錄音我已經(jīng)發(fā)給市局技術(shù)隊了。” 通話另一頭立刻響起馬翔的小聲吩咐:“去找黃主任要嚴哥發(fā)來的錄音,快!” “嚴哥,”馬翔重新舉起手機:“那也就是說申曉奇是她推下山坡的?她知道自己要殺受害人?” “步薇的說法不是這樣?!眹缻l風一般刮過樓道口,韓小梅亦步亦趨跟在后面,慌得簡直恨不得多長出八條腿,偏偏她聽見嚴副支隊說話還是那么緊迫沉穩(wěn):“根據(jù)她的口供,直到最后一天抵達鳳凰林之前她都以為汪興業(yè)只是想勒索申家的錢?!?/br> “?。俊?/br> “抵達鳳凰林的時候她像李雨欣一樣昏迷過去,醒來時看見了坑里賀良的尸體,而申曉奇已經(jīng)被幾名綁匪按在了地上,對方要求她對申曉奇行刑。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是要殺人的,經(jīng)過反抗后她被四名綁匪同伙制住了,對方要求她必須親自動手把申曉奇推下山坡,否則就殺了她?!?/br> “然后她就……?”馬翔小心地問。 嚴峫和韓小梅一前一后沖出樓道,穿過醫(yī)院大樓正門,大步向停車場走去。 “步薇的精神狀態(tài)太不穩(wěn)定了,口供錄得顛三倒四,但大概意思應(yīng)該是這樣。”嚴峫頓了頓,又道:“申曉奇掉下去之后她聽見那幾名綁匪說警察快來了、沒時間了,她哀求他們給自己一條活路,然而隨即被綁匪重重推下斷崖,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br> 馬翔怒道:“這不是滅口嗎?!” 嚴峫唔了一聲,在停車場上找到自己那輛輝騰,示意韓小梅上車。 “哎,等等嚴哥?!瘪R翔突然意識到什么:“步薇經(jīng)歷的一切都跟李雨欣高度重合,但有一點怎么截然不同?” 嚴峫說:“電話。” “對!電話!” 李雨欣被黑衣蒙面的綁匪——現(xiàn)在看他們的打扮和作用,倒更像是行刑儀式中的“公證人”——圍起來要求殺死賀良時,一名綁匪拿著衛(wèi)星電話貼在她耳邊,通過這種方式,黑桃k與李雨欣發(fā)生了直接的對話。 但步薇案里沒有。 黑桃k仿佛神隱了一般,從頭到尾完全沒在這個案子中出現(xiàn)! “我不知道?!眹缻l坐進駕駛座,后視鏡中映出了他鋒利緊鎖的眉心:“但我感覺不能放過這個細節(jié),它有可能是解開整個案情的關(guān)鍵?!?/br> 嚴峫掛了電話,發(fā)動汽車,副駕駛上韓小梅怯生生問:“我們……我們現(xiàn)在立刻回市局嗎,嚴隊?” “不然呢?”嚴峫順口問。 “……” 嚴峫突然警惕起來:“你有約會?” 從他的表情來看,韓小梅覺得如果自己敢答一個是,下一秒就會被活活勒死在副駕座上。 “不不,只是馬上七點了,我我我們要不要先先先買點晚飯……” “干外勤的別那么早找男朋友!”嚴峫劈頭蓋臉訓斥道:“你今年才幾歲,二十一?二十二?年輕力壯的不想著趕緊轉(zhuǎn)正拼事業(yè),趁還能跑還能跳的時候多掙幾個功勞好把警銜職位提上去,找什么男朋友?人能依靠的永遠都是自己的事業(yè)!和錢!” 韓小梅:“我媽說趁年輕才好找……” “有錢有事業(yè)是你挑男人,沒錢沒事業(yè)是男人挑你,懂不懂?!” 輝騰箭一般急轉(zhuǎn)匯入車流,韓小梅的寬面條淚在空中飄飛:“懂,然而我并沒有男人……” “沒有就對了!沒有就跟我回市局抓那姓汪的去!” 韓小梅虛弱道:“但是……嚴隊……咱們還沒吃晚飯呢……” 紅燈亮了,嚴峫猝然急剎,差點把韓小梅吭噔一下勒吐出來,只見他醍醐灌頂:“啊對,晚飯?!?/br> 韓小梅偷覷街道兩邊林立的美食酒家,心中熊熊燃燒起無限的希望,只見嚴峫迅速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喂,老胡?上次那受害人家屬感謝我的兩只野生鷓鴣是不是還養(yǎng)在你那?嗯嗯,對對,我今晚值班不回家,你幫我把那倆傻鳥逮起來拔了毛,配上你們店里的好花膠,加陳皮、紅棗、枇杷花,連rou帶骨頭釅釅實實的燉好了湯……” 韓小梅難以置信,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然后送我家去?!眹缻l繼續(xù)道,“有個姓陸的會給你開門的。啊對了別放太多鹽,他不能吃太咸?!?/br> 韓小梅:“……” 嚴峫心滿意足掛了電話。 韓小梅嘴邊的口水都化作了眼底的淚水,哽咽半晌發(fā)不出聲來,嚴峫這才注意到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愕然道:“怎么了?就這么被我對陸顧問的真愛所感動嗎?” “……”韓小梅覺得這題簡直超綱了。 嚴峫心中暗喜,諄諄教導(dǎo):“所以說找男朋友就要找我這樣的,知道疼人?!比缓笏徊扔烷T,向市局方向嗖地飛了出去。 · 建寧市局。 “打起來啦?然后怎么處理的?……哎哎好好,江陽縣的兄弟們干得漂亮!……給李雨欣他媽點兒錢讓她帶著你們?nèi)ベI毒品,順著供應(yīng)她毒品的拆家,一路往上順藤摸瓜,全部抓住以后全給我連夜銬回建寧。這里邊有大案子,咱們嚴哥要親自審……” 嚴峫大步走進辦公室:“怎么著,誰打起來了?” 馬翔掛了電話,蹭地起立:“嚴哥??!” 平時大家閑著的時候,嚴峫進門往往能受到小弟們紛紛起立請安的待遇,但隊里有大案子時就不一樣了,大家都各自忙得飛起,只聽電話鈴聲、吆喝聲、匆匆奔過走廊的聲音此起彼伏。 嚴峫把左右手拎著的兩大袋香腸鹵蛋方便面放到辦公桌上:“李雨欣他媽招了?” “一開始還不肯招,您讓派出所把她爸找去協(xié)助審問,結(jié)果前夫妻倆在民警面前打起來了。派出所長親自出馬拉開了架……” 嚴峫邊燒水泡面邊說:“得了吧,拉架,我還能不知道基層是怎么回事?!?/br> 馬翔哈哈一笑:“總之就是現(xiàn)在李雨欣他媽老實了。我打算今晚讓江陽縣禁毒中隊配合設(shè)伏,由他媽引出當?shù)氐亩酒凡鸺?,再拔出蘿卜帶出泥,把江陽縣當?shù)氐牡叵仑湺揪W(wǎng)絡(luò)一網(wǎng)打盡。這幫人跟姓汪那胖子肯定有點兒聯(lián)系,具體得等抓到以后再由嚴哥您親自出馬提審了。” 嚴峫轉(zhuǎn)身招手:“韓小梅!過來?!?/br> 韓小梅一進辦公室門,就被迎面塞了一大堆材料,是剛才江陽縣傳真過來的這兩年跟毒品相關(guān)的案件信息。她正滿頭亂麻地蹲在那兒查,突然蒙主召喚,立馬顛兒顛兒地奔了過來。 “看看,看看,”嚴峫一手端著方便面,一手指著馬翔教訓她:“跟你小馬哥學學,看看人家是怎么辦案子的。剛畢業(yè)的小姑娘,不想著多學點東西,成天凈惦記找男朋友?!?/br> 馬翔一捋頭發(fā),變戲法般從抽屜里捧出綾波麗手辦:“紙片人的愛情,你值得擁有!” 韓小梅委屈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老嚴!老嚴!”秦川端著方便面碗,風風火火破門而入:“我剛從窗口看見你的車開進來,怎么半天都不見人,掉茅坑去了?——臥槽你們隊有鹵蛋,給我兩個?!?/br> “秦哥沒蛋了,給秦哥兩個蛋?!眹缻l順口吩咐完,問他:“你怎么了,急赤白臉的?” “汪興業(yè)跑了。” 嚴峫立馬高了八個聲調(diào):“什么?!” 秦川擺擺手,勉強喘過一口氣來:“別嚷別嚷,我也是剛才得到的消息,看我這面都沒泡熟呢。你們隊的老高跟我們隊的老楊聯(lián)手分出六個探組,帶著三個獨立線人去抓汪興業(yè),不知道是哪個線人嘴大走漏了風聲,姓汪那孫子連證件都沒拿就跑了。我已經(jīng)在緊急提審線人,另外追加了三組人馬,分散追查姓汪的畫室、畫廊、藝術(shù)展、經(jīng)常去的浴足店、還有各路炮|友……你趕緊發(fā)協(xié)查通告,別讓這孫子跑出建寧。” 嚴峫不等他說完就捧著方便面沖了出去:“給我接魏局——!把建寧火車站汽車站高速公路收費站接進來!!” 一騎煙塵滾滾而去,馬翔拎著倆鹵蛋:“……秦哥還吃不?” “吃吃吃。”秦川立刻伸碗:“人是鐵飯是鋼,蛋還是要吃的……”然后嘴里塞著半個鹵雞蛋,同樣捧著方便面追嚴峫去了。 · 汪興業(yè)就算是個胖子,也是個極其靈活狡猾如蛇的胖子。 他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醫(yī)院是昨天晚上,不知道從步薇越來越反常的態(tài)度中嗅到了什么異常,今天上午突然聯(lián)系道上的其他拆家,緊急出脫了手中的全部“白貨”,換到大量現(xiàn)金,置辦了一套假|(zhì)證件。 晚上警方開始追捕他時,他在建寧常駐的幾個窩點都已經(jīng)人去樓空了。 “汪興業(yè)經(jīng)常跑畫展、藝術(shù)展,行蹤遍及西南地區(qū),一旦讓他跑出建寧再抓回來就很難了。所有人給我聽著,把協(xié)查通告發(fā)到各交通樞紐及高速公路收費站,只要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立刻就地扣押盤查,今晚大家都別回家了!接警平臺、指揮中心、交警大隊、治安監(jiān)控、十二支探組給我輪流倒,四個小時一輪班!明白了嗎?” “明白!” 嚴峫站在刑偵支隊大辦公室內(nèi),一手用力揉按自己隱隱作痛的眉心,身邊亂糟糟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突然他眼前多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韓小梅。 “喲,什么時候這么有眼力勁了?”嚴峫意外地接過咖啡,還沒來得及多夸兩句,韓小梅誠實地把手機一亮,屏幕上赫然是一個來自陸顧問的微信紅包: “……”嚴峫深邃的雙眼皮撲閃著,臉色有點可疑的發(fā)紅,半晌才硬邦邦蹦出來一句:“他關(guān)心我是應(yīng)該的,關(guān)心你干什么?” 韓小梅老老實實問:“那紅包我給陸顧問退一半回去?” 嚴峫有點不好意思了:“沒叫你退,拿著買點心吃吧?!?/br> “——熱咖啡!”秦川在隔壁禁毒支隊開完會,聞著味兒就來了:“隊里有小姑娘就是貼心,太好了太好了,快給我倒一半……” 嚴峫怒道:“滾去自己買!” “哎呀不要這么小氣,這個點兒星巴克都要關(guān)門了,快快快……” 秦川拿了個紙杯,強行來倒走一半熱咖啡,喜悅得如同重獲新生,還主動掏了根煙給嚴峫,兩人各自捧著咖啡站在窗前,面對面地吞云吐霧。 “連著兩個大案子都跟毒品有關(guān),這事兒不對,”嚴峫若有所思道。 窗外黑夜?jié)獾萌缤?,玻璃窗上只映出兩人煙頭忽隱忽現(xiàn)的紅點。秦川長長吐了口煙圈,反問:“胡偉勝在咱們市局吸毒過敏死亡那次,不就已經(jīng)看出不對了?” 這事屬于敏感話題,雖然呂局沒把話放到桌面上來說,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這個“巧合”總有一天會被翻出來徹查。 嚴峫輕輕嘆了口氣,說:“咱們都心知肚明就好?!?/br> 白霧裊裊上升,一時兩人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各自在琢磨什么。 “哎,”嚴峫猛地想起了什么:“今年咱們建寧有派出所搬遷么?” “——哎呀放心吧我都盯著呢!”說起這個話題秦川立刻胸有成竹,一一給他數(shù)起了手指頭:“警界玄學、各路風水、八大吉八大兇,只要上警校時老師耳提面命過的,每條每款我都盯著他們吩咐下去了。派出所搬遷一律不準放鞭炮,所有分局全都強制養(yǎng)金魚,接警中心所有電話機上都貼條寫著南無阿彌佗佛,上次呂局還叫我搬凳子往他辦公室門頂上貼了塊八卦鏡——你說還差什么?” 嚴峫沉吟片刻:“個人手機呢?” 緊接著他摸出自己的工作手機,拆了殼一亮,只見背面赫然用透明膠貼著“無量壽佛”四個大字。 “……妙啊老嚴,”秦川心悅誠服:“這招好,還是你水平高!回頭我就讓禁毒支隊每個人手機背后都貼一張去?!?/br> 嚴峫謙虛道:“還好還好,都是前輩留下的革命經(jīng)驗?!?/br> 兩個人抽完煙,已經(jīng)是凌晨快兩點了,再結(jié)伴去各個辦公室巡查一圈,出來時整好兩點半。各個交通卡點和高速收費站都反饋說沒見到可疑人物及車輛,交警和治安監(jiān)控暫時也沒新的消息;嚴峫給守在醫(yī)院的便衣打了個電話,說步薇半天情緒波動過大,晚上吃了安定片,早已經(jīng)睡著了。 “后半夜估計也就這樣了,你先回家睡一會吧?!鼻卮纯磿r間,說:“我今天早上起得晚,還能再熬一會兒,你早上七點來接我的班就行。” 其實嚴峫今早起得也晚,但他跟單身漢秦川不一樣,他知道江停正等在家里。 就好像家里有個活生生的寶貝,念著你,想著你,勾著你。瞧不見的細絲牽在心頭,時不時就把心腸勾動一下,讓人離家越遠越不安定,從五臟六腑到骨髓血脈都在叫囂著要回家去,要回家去確認一下活寶貝還在那里。 “行吧,那我先回去睡幾個小時。”說這話的時候嚴峫下意識挪開了目光,盡力讓自己從表情到聲音都顯得很正常,看不出絲毫的躍躍欲試和迫不及待:“那什么,萬一有事第一時間叫我哈?!?/br> 秦川沒注意到嚴峫隱藏在平靜表面之下的躁動,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嚴峫就像個十八歲的小伙子,揣著車鑰匙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出市局,開著車一路回家,好似每個車輪胎底下都裹著一團輕飄飄晃悠悠的祥云。從車庫上公寓的電梯格外悠長緩慢,直到站在熟悉的防盜門前,他才感覺撲騰撲騰的心臟落回了胸腔。 他推開門,下意識放輕了動作,在看見客廳情景的同時微微一愣。 沙發(fā)邊的落地燈調(diào)到了最暗,散發(fā)出懶洋洋的光暈。裹著干凈浴袍的江停斜倚在沙發(fā)上,一只手還支著頭,但人已經(jīng)睡著了。 他沒穿鞋,光腳垂在地毯上,整個人既放松又柔軟。而沙發(fā)前的茶幾上放著滿滿一碗飯、一盅鷓鴣燉花膠湯,嶄新的筷子和調(diào)羹煥發(fā)著微光。 嚴峫一步步走上前,半蹲在沙發(fā)邊看著江停熟睡的側(cè)臉,目光微微閃動。 ——他盛好飯,溫好湯,甚至連餐具都細心準備好,盡最大努力減少嚴峫回來后吃夜宵的準備工作,然后就坐在這里。 嚴峫心想:“原來他一直在等我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