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死生之巔 協(xié)力御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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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生死門前, 玄武結界已經打開, 這是最后的防線,一旦海潮突破此處, 后面就是另一個塵世。 “紅塵有序,若序崩裂,天罰將至,皆歸鴻蒙?!?/br> ——按古籍上的警世記載, 一旦生死門被撕裂到無可扭轉的地步, 洪水就會淹沒這兩個世界, 萬事萬物歸于始初。 這一切對于在場的那些修士而言都還太多突然, 他們被殺得措手不及, 不少人除了哭竟也不知還能做些什么。 這也難怪,在突如其來的末日前,又有幾人能泰然處之呢? 但是對于已經經歷過踏仙君時代的梅家兄弟,以及青春不復的薛蒙而言, 他們卻早已有所準備。 梅含雪道“主修攻伐和療愈的都回去,回到生死門的另一邊。主修御守的都出來,跟我去玄武結界旁?!?/br> 有人問“去做什么?” “固防。” 眾人看了一眼那道通天貫地的玄武結界, 再看向遠處滾滾奔來的滅世洪流, 不禁心中發(fā)憷。 有個女修戰(zhàn)栗著問“這……攔得住嗎?” 梅含雪回頭一看, 見此女容貌昳麗, 于是瞇著眼睛微笑。他這家伙當真是游戲人間把生死看透, 都命懸一線了卻依然有閑心逗人家“唔, 攔不攔得說不好, 但是不攔肯定會死,姑娘怕不怕?” “……” 梅寒雪冷著臉走過來“都什么時候了,怎么還聊?!?/br> “就因為這個時候了才要聊嘛,不然做了鬼,到地府去找鬼娘子嗎?” 這是梅家兄弟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一齊出現(xiàn)——但見他二人,兄長冰冷如霜,弟弟溫儒燦爛,那女修不禁吃了一驚,半天回不過神來“你……你們是?” 梅含雪笑著朝她眨了眨眼“怎么樣,是不是還是我好看一些?” 女修嘴都合不攏了,只會呆呆地“你們……” 正想再將兩人打量清楚,那個冷藏冰窟般的男子已經背過了身去,衣袂飄飄行至時空生死門邊沿,以擴音術對眾人道 “攻伐退后,御守往前。請快?!?/br> 有人問“就算我們用玄武結界暫阻了洪水,可那也是緩兵之計,總不能一直這樣擋著吧?” “是啊,萬一這洪流一直不退呢?” 梅寒雪搖頭道“一半人來擋著洪水,一半人在后面關閉生死門?!?/br> “……”明明有成千上萬的人聚集于此,卻瞬間都鴉雀無聲了。 關閉生死門? 如今幾乎整個穹廬都已被撕破裂穿,放眼望去時空裂洞就如瀚海一般望不到盡頭。兩個時空已經完全融合交匯,怎么關? 仿佛看破了眾人疑慮,梅寒雪道“萬濤回浪咒?!?/br> 人群中站著的青年薛蒙愣了一下,只覺得這個咒訣說不出的耳熟,正思忖著,忽聽得旁邊璇璣長老道“這不是玉衡曾經創(chuàng)過的……反咒嗎?” 他這一提,碧潭莊的人也跟著反應過來了。 曾經彩蝶鎮(zhèn)天裂,李無心帶著一群弟子去死生之巔討要說法。一番誤會波折后,楚晚寧冷著臉告訴眾人“萬濤回浪咒”的創(chuàng)始者正是他自己。 梅寒雪道“萬濤回浪,可以逆轉已經施展出來的法咒?!?/br> 有人吃驚道“這么大的也可以?” “以一人之力當然不行?!泵泛┑溃八砸T位勠力同心?!?/br>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之后,卻有不少人猶豫著退到了時空生死門后面。 “我靈力不行,我抵御不了洪流?!?/br> “我也是,我最不擅長防御結界了。” 誰都不是傻子,都清楚去阻止玄武結界危險,而關門容易。一時間雖有死生之巔、踏雪宮諸人、以及其他門派的一些青年自告奮勇地出來,但也有不少修士都縮著脖子往裂痕后頭擠。 梅寒雪盯著那些縮頭烏龜,原本就不善的面色變得愈發(fā)陰沉“都想著躲在后方穩(wěn)穩(wěn)當當,前面誰來擋?” 很多時候便是如此,譬如兩軍對壘,一決死戰(zhàn)。明知前鋒淪陷后,自己也不可能獨活,卻還是渴望能被分至后部。 正僵持著,忽聽姜曦道“我來。” 孤月夜的修士見掌門行去,顧盼之后,亦有一大群人隨之來到了玄武結界旁。藥宗是十大門派里靈力最弱的一支,他們出去了,就好像抬手給了那些怕死王八們一個巴掌。 “……我也略懂御守,能出一份力?!?/br> 碧潭莊的甄琮明說完這句話,也走到了前列,沉默著抱劍站在一旁。 人陸陸續(xù)續(xù)多了不少,雖然還遠不夠數(shù)目,但眼見著第一波大潮即將襲近,他們也無暇再等。 “快些!子明,你去后方施萬濤回浪咒。其他人跟我到玄武結界前準備抵御?!泵泛┱f完這句話,一躍縱身起,來到了龐碩剔透的結界前,將手掌貼了上去。 “陣開!” 這么做的不止他一個人,很快地,一雙雙手掌都貼向了這道紅塵間最后的壁壘,藍色的靈流,碧色的靈流,紅色的靈流……無數(shù)光芒匯向這橫隔于天地的屏障。 慢慢地,一個蛇身龜甲的圖騰在夜幕之中緩然亮起,它尾盤于地,首仰九霄,那正是合眾人之力點燃的玄武守護咒印。 也就是在這時,始凰卷起的驚濤巨浪從前方涌來,氣勢遠勝萬馬奔騰,黃河入海。 每個人都繃到了極致,雙目緊盯著那不斷逼近的泥黃色的水線。 “準備好,要來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一道千尺高的浪頭已吞天之勢向他們劈砸下來!剎那間水花四濺! “撐住!” 這洪流憤怒如饕餮兇獸,即使有玄武結界作為抵御,也還是有水流擊碎靈力薄弱處,箭鏃般勁厲地噴灑進來。更有不少實力較弱的修士支撐不住這股悍勁的力量,只第一波浪頭,數(shù)十個人就跪了下來,口嗆鮮血。 姜曦回頭厲聲道“再來些人!” 可是看到此番情形,敢上前的就愈發(fā)少了。 而這個時候薛蒙已繪完了萬濤回浪咒的符文,他當空一擊,數(shù)萬雷霆之光在符咒后嘶嘶閃動,朝著時空生死門的八方散開。 和前鋒阻擋洪水一樣,后方的修士也開始向萬濤回浪咒注力,竭力想要閉合這個橫貫了兩個時空的裂痕??蛇@裂痕實在太大了,一時也看不到究竟邊緣有沒有在回縮,不少人心中其實都忐忑至極。 后方進展緩慢,前頭卻已然捉襟見肘。 又是一道大浪拍至,更多修士倒地不起,無法支撐。而玄武結界的裂痕也越來越大,水柱湍急地涌濺其中,姜曦他們的衣服很快就都濕透了。 “再這樣下去不行?!泵泛┑?,“支持不到生死門關閉,玄武結界就該破了?!?/br> “……” 正在這時,他們忽聽得身后傳來紛亂的馬蹄聲。一轉頭,但見一群散修與平民自遠處行來。修士御劍,平民縱馬,為首的兩個人,一個黑衣勁袍,眉眼極秀麗,正是葉忘昔。 還有一個徐娘半老,御劍歪歪扭扭,渾身披紅帶縷,簪著滿頭眼花繚亂的金飾,卻是飛花島的島主孫三娘。 二人身后煙塵滾滾,也不知道帶了多少人,或許是將避難的婦孺老幼都攜上了。 葉忘昔自劍上輕盈躍下,蹙眉道“大老遠就看到動靜,路上過來都聽說了?!?/br>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到那岌岌可危的玄武結界上。然后又掃了那些明明靈力高強,卻不愿往前涉險的修士們一眼。 這世上有身姿羸弱的勇士,就會有體態(tài)強健的懦夫,人的軀殼和心靈并不一定是相配的。 葉忘昔恨鐵不成鋼,咬牙道“……空有本事,一顆心竟不如庶民!”她丟下這句話,輕功一掠,來到姜曦身邊,將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除了她之外,一同跟來的散修也好,甚至是平民也罷,他們不管能力多微薄,都爭相欲往前方趕——見此情形,饒是某些人臉皮再厚,也經不住赧然了。 “我……我也去。” “算了,橫豎不就是死嗎?我也去!” “還有我還有我!” 聚集在玄武結界前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光芒黯淡下去的龜蛇法陣又重新變得透亮生輝。 第三波浪潮……第四波…… 人與天爭,人與命斗。 忽然有個姑娘脆生生地喊道“快看!!那邊是生死門的邊沿嗎?!” 聲如霹靂,眾人一個激靈,紛紛向她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遙遠的天穹邊沿,隱隱能看到一線黑色在不斷地回縮,雖然速度極緩,但確實是在收攏無疑。 霎時間有人激動至落淚“快!再快些!是真的可以!是真的能關閉!” 看到了這鮮明的生機,幾乎每雙眼底都燃起了求生的光芒。他們雙掌相合,源源不斷地把力量匯聚到萬濤回浪咒的中心,換來時空生死門一尺一寸緩慢地還原封閉。 但是,天地之力終究浩蕩,縱然此時已有萬人同仇敵愾,將渾身靈力灌注于守護結界,還是無法與神力抗衡。 人如微蟻,也實在太過渺小了…… 隨著又一波翻雪浪頭斬落,咔嚓一聲脆響,玄武結界中央出現(xiàn)一道閃電狀的裂痕。那裂痕自天頂一直貫落到地面,后面有絲絲縷縷的水珠滲進來。 所有的人臉都白了,他們都知道如果這一痕裂掉會是—— “轟!??!” 未及想完,地裂天崩! 一口缺口破了,后面萬頃江河紛至沓來,憤怒的水浪聲淹沒了人們的失聲尖叫,登時有不少人被沖得撲跌栽倒。 “?。?!” “救命!” 淹進來的水如同暴雨傾盆,薛蒙站在生死門面前,回頭看了眼玄武結界前的景象,咬緊牙關對眾人道“再快些!” 正說著,忽見一人朝自己沖來,手中握著一把銀光流溢的劍。不是別人,正是年少時的自己。 他一把扣住青年薛蒙的肩,長眉怒豎“回去!你根本不會防御之陣?!?/br> 青年薛蒙咬牙道“我要把劍還給那個人。” “誰?” 青年薛蒙抬手一指,點著的是缺少神武襄助,已經面無血色卻還在竭盡全力的姜曦。 “……姜夜沉?你怎么有他的劍?” 青年薛蒙一愣“你不知道?” 薛蒙搖了搖頭“我不了解他。他在我們這個時代很早就去世了?!?/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些朦朧。他顛沛流離了那么久,對于那個眾人都還活著,戰(zhàn)亂初始的年代,其實都已記不太清了。 但薛蒙想了一會兒,還是看著姜曦的背影說“當年踏仙君要他獻上孤月夜的密卷,那里頭記載的都是些藥宗之術。厲害是厲害,不過很是邪門,比如拿蝶骨美人席煉藥,比如陰陽雙修長生術?!?/br> “……”注意到青年薛蒙聽到那個雙修長生術,臉色變得很難看,他不由問,“你怎么了?” 青年道“沒什么?!缓竽??” “姜曦沒肯。他說那本藥宗密卷是邪魔歪道,自他接任掌門的那天起,已經付之一炬了。” “……” “踏仙君大怒,厲令他復寫一本。他自然沒有答應,最終還是被殺?!毖γ砷]了閉眼,“姜夜沉是個豪杰。我很高興看到他在另一個世上還活著?!?/br> 見青年時的自己沒有說話,薛蒙垂眸道“你還沒回答我。你怎么會有他的佩劍?” 青年薛蒙嘴唇囁嚅,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半晌之后,剛開口說了一個“我……”后頭又是一陣巨響,令人筋骨發(fā)麻寒毛倒豎。 他們驀地回頭,但見那個閃電裂痕已繃到極致,葉忘昔與梅含雪雙雙跪落,姜曦還在硬撐,但已驀地咳出一口血來。 青年薛蒙失聲道“姜……” 姜什么? 還是叫他姜曦嗎? 還是姜掌門? 一聲斷于唇齒間,他跑過去,把雪凰遞給姜曦。 “……滾回去!”姜曦抬眼見是他,青白的面色愈發(fā)難看,他蹙著眉,把自己的神武連同薛蒙一起往回推,“回裂縫那邊去,別來添亂!” 說完又是一口血水嗆出。 “姜夜沉!!” 聽到他喚自己的表字,姜曦重重咳嗽幾聲,喘息著回頭,目光兇狠又復雜“媽的……誰允許你這樣叫我了?” “……” “我的名,我的字,都不是你該叫的?!贝烬X凄紅,姜曦經脈暴突,在灌注涌漏的暴雨中,傾盡全力維系著結界。 卻還不忘如初見時般,罵他一句。 “好沒規(guī)矩!” 巨響貫耳,可怖的破碎聲噼里啪啦接踵而來。薛蒙甚至來不及說話,也來不及反應,就被雪凰猛地帶往后方——緊接著他就看到那道閃電形的縫隙瞬息崩裂,這次不再是小裂口,而是整塊整塊崩塌破裂。 江河瞬間倒灌! 站在時空生死門之后的人們一瞬間從頭皮麻至腳底。 都結束了。 末日……末日……皆歸洪荒…… 有人甚至不再為萬濤回浪咒出力,他們跪下來,在天罰前像最原始的仆奴叩首哭嗥,跪地求天神憐憫。 有人則仰天大喊不公,涕泗橫流一地。 結束了。 然而此時!狂流涌逆中忽然一道碧色光華劈斬而落! “怎么回事?” “什么東西!” 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絕境中的人心生戰(zhàn)栗,何況是這樣驚天駭?shù)氐膭屿o。他們舉目望去,但見高天中一個黑金戰(zhàn)甲的男人御劍行來,離得近了,能看到他渾身上下都是瘡疤,似乎被千萬道尖刀凌割過。但即便如此,人們還是能看清他相貌里昔日英俊的殘影。 “……是……墨……墨燃?” “是魔頭!” “媽耶,什么魔頭,分明是墨宗師?。。 碧野角f的馬蕓立刻激動起來,因為哪怕是個傻子都能看出墨燃是來救他們的,而不是來火上澆油的。 而與他一起來的,還有久不見蹤影的北斗仙尊楚晚寧。 “楚宗師?。?!” 那位萬濤回浪的始創(chuàng)之人,天下第一結界的宗師。 和自家掌門一樣,桃苞山莊的修士們最是怕死,見狀極為興奮,他們率先狂喜難掩,手舞足蹈道“有救了!有救了!” 墨燃憑虛御風,衣袍獵獵,一身修勁皮甲包裹全身。他徑直飛至玄武結界前,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水浪之中。 “見鬼,萬人棺!” 隨著他一聲暴喝,無數(shù)柳藤拔地而起,將那些被擊落的,浸在水浪中的葉忘昔也好,孫三娘也罷,還有陰沉著臉的姜曦。他把這些重傷的人全部都裹在了藤葉之中,送至后方。而后回頭厲令道 “換人滾上來!沒受傷的御守呢?!”他掃了一眼姜曦,愈發(fā)狂怒暴躁,“怎么連療愈宗師都來做這種事情了?!要你們是死的嗎?!” 后方那些茍且偷生的御守修士被罵的灰頭土臉,狗血淋頭。 踏仙君猛地一擊,但見一道刺目光華從他掌心迸濺而出,剎那傳遍面前結界,他咬牙切齒道“誰他媽再躲著,等回頭收拾完了這場毛毛雨,本座挨個捏碎你們的腦袋!” “……”眾人面面相覷。 “滾出來??!” 不知這人是有怎樣可怖的威懾力,也或許是經歷過一次瀕死絕望,許多貪生怕死之輩在末日之前都想開了,就連曾經最為猥瑣的江東堂殘部也越過生死門邊界,再無幾人推脫。成群的修士來到踏仙君身后,一雙雙手覆壓在了玄武結界上。 原本搖搖欲墜的結界剎那間又恢復了靈光,因為眾人的齊心協(xié)力,也因為人界第一戰(zhàn)力的注入,一時變得堅不可摧,散發(fā)著極其雄渾的氣勢。 “嘩——” 眼見著一陣高有萬仞的海潮,如旋風海嘯奔踏而來,有人畢竟天生膽小,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唾沫狂咽,兩股站站。 踏仙君陰沉道 “一個都別走。敢退你試試看?!?/br> “……” “誰若臨陣脫逃。本座讓你們瞧不見今夜之后的太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