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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在線閱讀 - 161.師尊,帶你飛

161.師尊,帶你飛

    “葉忘昔, 根本不是男子?!?/br>
    “…………”

    幾許沉默,忽然鼎沸!

    大殿中賓客紛紛失色,所有視線都集中在了葉忘昔身上, 葉忘昔低垂著臉,閉著眼睛, 一聲不吭。

    不是男子?!

    這個俊美挺拔的青年, 居然……居然是個姑娘之身嗎?

    這句話猶如滴水入鑊, 剎那間掀起騰騰熱浪,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緊接著嗡嗡言語聲便和飛濺的滾油一般噼里啪啦炸開了鍋。

    “葉忘昔是個女兒身?”

    “天啊……怎么會……”

    “難怪方才南宮駟沒有怪她, 他分明知道這件事情??!那么宋秋桐剛才就……”

    “就全然是在為了自保,栽贓于人!”

    “這也太險惡了!沒做就沒做, 干什么要為了洗刷罪名, 指摘別人?”

    “可是我還是不信, 葉忘昔怎么會是女子?一點都瞧不出來啊……”

    南宮柳眼中寒光閃動, 盯著黑衣人露出來的那雙漆黑眸子, 說道“先生莫要妄言,你哪里來的證據(jù)——”

    “你若不心虛,就把南宮駟放出來?!焙谝氯说溃八伊罾尚宰与m野,但還是個正人君子,不似你一般冷酷無情?!?/br>
    “……”

    見南宮柳臉上浮起一層油膩汗水, 捏拳不語, 黑衣人冷冷道“怎么, 你放啊。”

    南宮柳拂袖道“區(qū)區(qū)管教不肖之子,還容不到先生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橫加置喙!”

    他這樣一說,雖然不曾承認黑衣人所言為實,但大家心里其實都已了然如明鏡,原本不信黑衣人話語的人,也忍不住心念動搖,重新去打量葉忘昔那張英俊的臉龐,想找出她身為女子的蛛絲馬跡來。

    這時,人群中忽然有個人朗聲道“南宮掌門,這可就是您的不對了?!?/br>
    眾人紛紛回首,梅含雪身披狐裘,雍容華貴,笑吟吟地立在一片燈火光影中,說道“葉姑娘雖英氣逼人,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兒身,掌門仙君身為男子,理當憐香惜玉,身為長輩,更應寬厚仁善。怎么能為了不丟儒風門的臉面,就這樣欺負一個姑娘家?”

    他說著,緩步走到殿前,微笑道“小侄不慚,曾在桃花源與葉姑娘有一面之緣,當時便覺得她颯爽英姿,與扶風弱柳不同,心中喜愛,奈何小侄嘴笨,言語間反而冒犯到了葉姑娘,令她心生厭棄,與小侄起了爭執(zhí)。領教葉姑娘高招后,不免感嘆儒風門果然豪杰輩出,女修亦是身手不凡,還為葉姑娘的師門暗自喝彩,但今日見掌門仙君行事……呵,卻覺得煌煌儒風門,配不上如此傲骨紅顏了?!?/br>
    “……梅仙君,你和葉忘昔僅有一面之緣,會看錯也是人之常情?!蹦蠈m柳面色晦暗,雙唇之間卻仍舊死咬笑意,說道,“念在昆侖踏雪宮的份上,我且不與你計較,你可別再走眼了?!?/br>
    他言語之間,已不如初時從容鎮(zhèn)定。

    黑衣人輕笑道“梅公子風流之名四海皆知,他若是看不出一個人是男是女,恐怕世上就沒有第二個人能看出來了?!?/br>
    南宮柳聽他這樣說,不由地怒火中燒,硬邦邦道“先生方才還一昧指摘葉忘昔欺辱宋秋桐,此時卻又說葉忘昔是個女子,如此顛來倒去,根本就是想擾亂我儒風門清正,壞我門派聲名!”

    黑衣人道“我若不出此下策,又怎能讓南宮公子看清宋姑娘的真性情?他若是娶錯了人,那可真夠惡心大半輩子了?!?/br>
    “但你方才分明說的有理有據(jù)!更何況,若是葉忘昔是女子,宋秋桐手腕上的朱砂又是怎么消失的?”

    “你問她自己啊,問我做什么?!焙谝氯死湫Φ?,“更何況你儒風門上上下下,足有幾千余名男弟子,掌門仙君若有閑心,也可以把他們一個一個盤問過去,肯定能找到個滿意的答復?!?/br>
    此事,事關儒風門臉面,因此眾人噤聲不語,誰都沒有說話,但眼神里的鄙薄和好奇卻是藏不住的,南宮柳在這樣的目光中只覺芒刺在背,他原地立了一會兒,忽地扭頭朝葉忘昔喝道“你過來!”

    “……”

    “你自己說,宋姑娘究竟冤枉你沒有?”南宮柳盯著葉忘昔的臉,他在賭,他手上還捏著最重要一個籌碼。他知道葉忘昔對自己兒子用情至深,定不希望儒風門聲名敗裂,“你告訴大家,你到底是何身份!”

    葉忘昔從來都很聽話,從小到大,都是他棋盤上最乖順的那枚棋子。

    他甚至清晰地記得葉忘昔十三歲那年,奉命來到金碧輝煌的儒風門大殿。

    殿門緊闔,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坐在冰冷的華座之上,往下俯看,十三歲的女孩尚未發(fā)身,穿著青碧小襖,發(fā)辮上扎著緞子,手上有一個小銀鐲。

    他微笑著對她說“忘昔,今日叫你來,意思你也已經(jīng)知道了?!?/br>
    葉忘昔跪下來,長磕而下“是,尊主?!?/br>
    “你義父前番多次重傷,筋骨有損,已經(jīng)不適合再當暗衛(wèi)統(tǒng)領了。你是他的養(yǎng)女,又是駟兒的青梅竹馬,其他人我信不過,我只信得過你?!?/br>
    葉忘昔沒有起身,依舊安靜地伏在地上,發(fā)髻之下露出纖細的脖頸,像引頸就戮的羔羊。

    南宮柳道:“你天賦卓絕,前途不可估量。我有心將你栽為儒風門暗衛(wèi)首領,往后統(tǒng)領七十二城中的一城。這樣一來,你既可以為你義父分憂,也可成為駟兒的左膀右臂。從此,他在明,你在暗,共承儒風門百年輝煌?!?/br>
    他頓了頓。

    “不過,如果你不愿意,那也無妨。你義父多少還能支持一陣子,我再找找有沒有更合適的人選。這件事對你的犧牲終歸太大,我心里有數(shù),你不必勉強?!?/br>
    南宮柳說完了,便在高坐上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地等著。這個女孩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他心中有十足把握,他等著她點頭。

    最后葉忘昔直起了腰背,她安靜地望著他。

    有那么瞬間,南宮柳覺得不寒而栗,似乎自己的謀算和假笑都被這個女孩給看透了,但下一刻,葉忘昔道“我的性命是義父給的,為報父恩,我沒什么不愿意?!?/br>
    南宮柳靜了須臾,嘆道“到底是委屈你了?!?/br>
    葉忘昔沉靜且淡漠地說“是我該多謝尊主,青眼有加。”

    南宮柳話鋒一轉(zhuǎn)“但是,儒風門從來男尊女卑,女人嘛,從來軟弱無力,盡是婦人之仁。這世上唯有身為男子,方能服眾,才配統(tǒng)帥一城。忘昔,你那么聰明,應該清楚怎么做?!?/br>
    葉忘昔沉默片刻,當著南宮柳的面,神情冰冷地摘下了手上的銀鐲,辮上的緞帶,然后她把上襖除落,只余潔白中衣。做完這一切,她又將發(fā)辮放落,改作馬尾,高高束起。陽光照進來,照在她身上,她腰背挺拔,神情剛毅,雖然還是年少體態(tài),氣質(zhì)卻已如松柏。

    “不錯。”南宮柳滴水不漏,提醒她,“以后自當如此打扮,但你別忘了,還有聲音。”

    葉忘昔垂落睫毛,她從進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席位前,早就提前擺好了一把金色的剪子。

    她拿起那把剪子,一發(fā)狠,在喉間抹下。

    鮮血滴答。

    “舊音泯滅,終生不改?!?/br>
    她緩緩吐出這八個字的咒訣,而后閉上眼睛,將剪子擲落席前。

    剪子上的血跡斑駁,南宮柳盯著看了一會兒,說道“好、好。從此你就是暗城首領的繼任,是儒風門的葉公子,哪怕是駟兒,我也會叫他讓你三分——”

    葉忘昔開口,卻已是另一種少年聲嗓。

    “煩請尊主,從此不要再讓義父孤身犯難,我愿為之分憂?!?/br>
    所以,南宮柳太清楚葉忘昔這個人了。

    十年了,學盡男子儀態(tài),滴水不漏,發(fā)身時更是每日服用秘藥,獨忍藥性痛楚,才長成了如今偏男性的體態(tài)容姿。

    在他眼里,她是儒風門養(yǎng)大的狗,為報養(yǎng)育之恩,她絕不會背叛。

    十年前她割喉灑血,永遠換音。

    今天,她也不會令他失望。

    他賭葉忘昔會幫他。

    只要葉忘昔親口說出“我并非女子之身”,那么縱使眾人不信,又能怎樣?

    黑衣人顯然也是這么想的,他上前兩步,站在葉忘昔前面,抬手擋了她的去路,說道“南宮柳,葉姑娘已為你儒風門耗盡心血,獻盡年華,如今你狡辯不能,還要用她的余生來祭嗎?”

    南宮柳正欲開口再辯,忽然,遠處夜空中,一朵橘紅色光點升入云霄,猛然炸開——又有人捕到了靈角鹿。

    但是,在這儒風秘聞面前,鹿死誰手已經(jīng)不重要了,并沒有人去關心究竟是誰拿到了第二,所有人的目光依然牢牢鎖在大殿中央,那里桌椅倒了一地,案幾斷成兩半,神秘的黑衣高手橫于南宮柳與葉忘昔之間,今夜的新郎被父親困在結(jié)界里,而新娘跪在地上,滿臉淚痕,泣不成聲。

    實在太出人意料了,從指摘私通,到夫妻反目,再到女兒之身,如今又是儒風門掌門死不認賬。這一出熱鬧,恐怕年后都會是茶樓酒肆里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誰還會去管那三匹可憐的鹿呢?

    所以,誰都沒有覺察到密林上空緩緩裂開的一道暗紅色口子,直到煙花之聲忽然此起彼伏地震響,林中鴉雀驚飛,呀呀地逃到黑夜深處去,直到二十朵傳訊花火在同時炸裂,將夜幕生生照成一片修羅血海。

    詩樂殿的諸人,才猛地覺出不對,紛紛涌到護欄邊去看——

    “怎么回事?”

    “怎么所有人的煙花都一起炸響了?”

    “你們快看!天空上面!那是什么?”

    “……天裂?。?!”

    “是天裂!!”

    霎時間殿內(nèi)一片死寂,緊接著驚呼聲和尖叫聲鼎沸而起“鬼界天裂!上修界怎么會有鬼界天裂!”

    “在狩獵林苑上面!”

    “師兄!我?guī)熜诌€在那邊!”

    “姊姊——?。 ?/br>
    人群猶如池中游魚,烏泱密實地擠作一處,驚惶和震驚是投入池中的餌,惹起一片水波踴躍。此時也顧不得什么門派丑聞,江湖秘辛了,南宮柳大概是為了挽回面子,以擴音術(shù)喝道“諸君莫驚,不過一道鬼界天裂而已,眾位身處儒風門,南宮柳絕不會令賓客秋毫有損!”

    說著揮手召來自己的佩劍,踩上藍光璀璨的劍柄,御劍立于獵獵夜風中。

    “儒風門五系近衛(wèi),立即隨我前往密林查探,其余長老弟子,鎮(zhèn)守詩樂臺,保賓客周全!”

    他說罷,竟像是為了逃避黑衣人的審訊,率著五支近衛(wèi)隊,急匆匆往嘯月校場方向御劍而去,而婚宴這個爛攤,卻是連收拾都不想收拾了。

    “好端端的,怎么會忽然這樣?”

    “是啊,上修界從來都沒有鬼界天裂過,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鑲珠嵌玉的樓臺之上,人心惶惶,這些上修界的修士們平日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面對突入而來的鬼界天裂,竟是畏懼多過了責任。要他們斬殺個落單的大妖還好,但是天裂不一樣,裂的若是地獄上層,出來的是普通鬼怪,那還沒事,但若是和五年前彩蝶鎮(zhèn)驚變那樣,裂開的是無間地獄——

    他們打了個寒戰(zhàn),想到楚晚寧那樣的宗師都死于那場惡斗中,不由地人人自危,擠在朱紅色闌干邊,眺望著遠處天空猩紅色的裂痕。

    楚晚寧起身,對薛正雍道“尊主,這個裂痕顏色不對,裂開之后,極可能是地獄后幾層。我不放心薛蒙他們,我也去看看。”

    說罷月白華服掠地而起,徑直走到闌干前,在眾人驚異交加的目光中只身輕功躍于旁邊的青瓦屋檐上,迅速遠去。

    “玉衡——!”薛正雍待要喚住他,楚晚寧人卻已經(jīng)消失在了烏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暗罵一聲,自己也想跟著跳落,肩膀卻被人抓住。一回頭,對上一張齜牙咧嘴的青銅假面,那個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背,壓低聲音道“伯父,你在這里守著伯母,師尊那邊有我跟著,你放心?!?/br>
    薛正雍大驚“燃——”

    黑衣人抬起手,輕輕貼在唇邊,搖了搖頭。

    “……”薛正雍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黑衣人竟然會是墨燃,而墨燃也沒有等他再多問一句,就單手撐著闌干,猶如鷹隼般縱身躍入黑暗中,他斗篷翻涌,滾滾如墨,不消一會兒就跟楚晚寧消失在了同一個拱頂后面。

    “師尊!”

    墨燃輕功沿著屋檐跑了一半,嫌慢,召來了一柄與自己定過契的佩劍,御劍很快就追上了楚晚寧。

    他抬起手,掀開自己的假面,那猙獰的青銅被他推到額邊,露出一張英俊絕倫的臉“等等我?!?/br>
    楚晚寧的眸子一下子睜大了“怎么是你?”

    “上來,我?guī)熥鹩鶆^去,路上再與師尊細說?!?/br>
    楚晚寧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提足掠起,穩(wěn)穩(wěn)地落于劍身之上,而后就想松開墨燃,可那只寬厚粗糙的手卻反而扣得愈發(fā)緊,墨燃就站在他身后,一說話,屬于年輕男人獨特的灼熱氣息就拂在他的耳背,湍急冰冷的夜風中,顯得愈發(fā)guntang。

    墨燃道“這把劍勢頭太烈,飛得快,師尊抓緊了?!?/br>
    兩人御劍乘風,楚晚寧問“方才大殿上的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嗯。我這些年行走江湖,聽聞了不少與宋秋桐有關的事情。”墨燃道,“她這人雖沒有膽子做什么殺人屠城的大惡來,但卻是個十足的落井下石之輩,若是她當真嫁給南宮駟,以后成了儒風門的少主夫人,恐怕這個門派會比現(xiàn)在還要惡劣得多?!?/br>
    楚晚寧卻道“儒風門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了?!?/br>
    他講完這句話,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眼墨燃的黑斗篷,心中隱生疑慮“……說起來,你怎會知道葉忘昔是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