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醋鬼王三問何所依
花城是憑借自己的推斷學(xué)習(xí)能力學(xué)會烏庸文字的,他可以解出文字的意思,然而,因為并沒有存活下來的人念出那些文字給他聽,他并不能把音和字對上。也就是說,他聽不懂那些食尸怪鼠們的喃喃低語??墒?,從沒有來過銅爐山的謝憐卻聽懂了,這能說明什么? 花城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立即道“哥哥,你先別緊張。我現(xiàn)在再重復(fù)一遍那些話,你聽聽看?!?/br> 謝憐道“……好?!?/br> 花城記憶力甚佳,一離開食尸鼠聚集之地,馬上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邊。謝憐緊盯著他,聽到了一串不快不慢、微顯奇怪的發(fā)音。這串奇異的字句聲調(diào)古韻惑人,從花城口中不輕不重地吐出,音色低沉漂亮,甚是動聽。凝神片刻,謝憐道“聽不懂?!?/br> 這就很奇怪了。食尸鼠們口吐人言他聽得懂,眼下花城的復(fù)述分明是一樣的,他卻聽不懂了。但那又不可能是錯覺。 花城繼續(xù)道“方才,你聽到那些聲音時,是瞬間聽懂,自然而然理解的,對嗎?” 謝憐點頭,道“對。腦子里完全沒有一個譯換的過程。”所以才根本沒有覺察到是另一種語言。 到這里,花城道“明白了。” 謝憐道“明白什么了?” 花城道“你聽懂的,不是烏庸語,而是這些死者的情緒。” 謝憐似懂非懂?;ǔ沁M一步道“就是說,很早以前,有人聽到了這些死者的聲音,理解了,并且記住了,然后,在不知不覺中把這份記憶植給了你,用這份情緒感染了你。因為那個人自己就懂烏庸語,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懂烏庸語。這些聲音一直藏在你腦子的深處,當你聽到它們的那一刻,你就能直接被帶到那情緒之中?!?/br> 謝憐道“原來如此……可是,問題是,這些記憶和情緒,會是誰傳給我的呢?又是在什么時候傳給我的?” 頓了頓,他喃喃道“……國師?” 花城卻道“未定。哥哥,你這是已經(jīng)假使你師父是烏庸人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如若如此,那么之前在山怪腹中他們也應(yīng)當是用烏庸語交流,為何卻不是?” 這個并不難解釋,謝憐道“因為烏庸國在兩千年前就覆滅了,也就是說,在最近的兩千年里,如果他們真的一直在世間活動,使用更多的一定是后人的語言。交流時,自然而然地就會用更純熟的那一種語言?!?/br> 花城攬住他的肩,語氣加重了一點,道“哥哥,你不要總是引著自己往那方面去想?!?/br> 謝憐這才轉(zhuǎn)回來,道“好。那三郎,想要把某種記憶和情感植給旁人,一般需要什么條件?” 花城道“兩個第一,你對這個人絕對信賴、毫不設(shè)防,并且如有必要,愿意為這個人所引導(dǎo)?!?/br> 思量片刻,謝憐心中有了人選?;ǔ墙又馈暗诙銓@個人,毫無反抗之力,被對方全面壓制,并且對其有著深深的畏懼之心。哥哥,你好好想想,這些年來,有哪些人符合這兩個條件的?!?/br> 謝憐想了一陣,遲疑片刻,緩緩地道“一共有三個?!?/br> 花城道“好,哪三個?” 謝憐道“第一個,便是國師?!?/br> 他雖深愛父母,毫不設(shè)防,但內(nèi)心深處,卻與父親不同道,因此,并不能說愿為父親所引導(dǎo)。但是,引他入門、教他一切的國師,卻符合這一項的條件。這是意料之中,花城道“那么,第二個?” 謝憐道“君吾?!?/br> 他對君吾是欽佩有加,不必贅述,也符合第一個條件。花城神色并不以為然,但也不作評價,道“最后一個呢?” 謝憐道“第三個,不是符合第一個條件,而是符合第二個?!?/br> 花城了然。他沉聲道“……白無相?” 謝憐閉上眼,點了點頭,一手撫上額頭,道“……我不瞞你。雖然在所有人看來,我好像從沒表露過這一點,就算是對當初的風(fēng)信和慕情,我也沒說過喪氣的話,但我其實……” 但其實,在他內(nèi)心深處,深深地恐懼著這個東西。 有段時間,他甚至到了聽見這個名字就寒戰(zhàn)不止的地步。然而,謝憐從來不敢被人看出一絲一毫。因為他是對抗白無相的全部希望,要是連他都害怕,旁人豈不更加絕望?那樣的話,就徹底垮了! 當然,現(xiàn)在一切都好多了?;ǔ前阉募鐢埖酶o了,道“沒事。害怕什么東西并不可恥?!?/br> 謝憐笑了笑,道“嗯,只是不夠勇敢罷了?!?/br> 花城卻道“你不必對自己如此苛刻。若無所謂畏懼,便無所謂勇敢?!?/br> 謝憐微微一怔,花城緊接著道“所以,只有這三個人了嗎?” 謝憐點頭。也就是說,給他灌輸了那些火山爆發(fā)時烏庸人的記憶和情緒的人選,就在這三者之中?;ǔ侨粲兴?,微微蹙眉,而謝憐默然一陣,忽然道“不止。” 花城轉(zhuǎn)過頭,道“什么?” 謝憐輕吸一口氣,道“……我說,其實不止這三人,還有第四人。這個人符合第一個條件。不過,他與這些記憶和情緒無關(guān)?!?/br> 花城徹底轉(zhuǎn)過身來,道“哦?何以見得?殿下與這人也是多年深交?” 謝憐心想的是多年不算,深交……他自認為算,但他又不好意思這么說,便含糊道“反正……他可能是我最信賴的人,比信賴我?guī)煾负途岣?。?/br> 花城道“這怎么算?” 謝憐輕咳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說來慚愧。因為……如果我犯下了什么彌天大錯,或是捅了什么驚天大簍子,我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他……而且,跟對我?guī)煾负偷劬?,不太一樣的一種信賴……”還沒說完,他就發(fā)覺花城的表情有點異樣,收了話頭,道,“三郎?” 花城這才回過神來,挑了一下眉,道“哦。沒事,方才在想別的。殿下當真這么信賴這人么?” 雖然通常他挑眉是正愜意或在調(diào)笑,但這一下卻挑得不太自然。 謝憐點頭道“嗯……有什么問題嗎?” 花城微微低頭,整了整袖口的銀護腕,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道“沒什么大問題。不過,我的個人之見。哥哥還是不要這么輕易信任旁人的好。” “……” 聽他這么說,謝憐有點沒吃準他到底聽沒聽出來自己在說誰,但也不敢更進一步揭露了,只是“哦……”了一聲。 頓了一陣,他還是忍不住了,問道“三郎不問這人是誰嗎?” 花城道“嗯?我嗎?既然哥哥說信賴他,又堅信他與此事無關(guān),那么就沒必要問了。” 謝憐揉了揉眉心,隨即,花城又道“不過,哥哥若是愿說,三郎也愿意洗耳恭聽?!?/br> 他的話雖然聽似得體,但如果謝憐這時候順著告訴他,就有點尷尬了,仿佛追著要人家問你最信賴的人是誰似的。謝憐也分不出是客套話還是真無所謂。恰在此時,方才與食尸鼠們撕咬得血rou橫飛的死靈蝶們飛了回來。經(jīng)歷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銀蝶們飛得都有些低了,仿佛略帶疲倦。謝憐趕緊迎了上去,伸出手接住了一只格外纖細的小銀蝶,道“辛苦啦!” 他這一伸手可好,眾蝶們在空中一緩,下一刻,像聞到個香餑餑,瘋了一樣地朝他身上撲來。謝憐捧著那只小銀蝶,險些驚呆了。花城不輕不重地咳嗽了一聲,眾蝶又凝住,老老實實地往他那邊飛去,落在他臂間的銀護腕上,與其上雕刻著的蝴蝶銀紋融為一體。 二人繼續(xù)尋找引玉。走了一陣,花城忽然道“不是風(fēng)信吧?!?/br> 謝憐已經(jīng)開始思考別的事,聞言一怔,道“?。渴裁??” 花城道“哥哥說的那個人?!?/br> 謝憐馬上擺手道“當然不是?!?/br> 花城眉尖抽了抽,道“……也不是慕情吧。” 謝憐額頭流下一滴冷汗,道“這個更不可能了。不過,三郎怎么現(xiàn)在突然又問起來了?” 花城微笑道“我想了想,忽然覺得這第四人最為可疑。所以,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請哥哥告訴我,你最信賴的這位多年深交是誰,可以嗎?” “……” 謝憐看著他臉上的微笑,總有種這笑容很假的直覺。正當他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之時,那幾只探路銀蝶身上的淡淡銀光,忽然消失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而花城迅速攜了謝憐的手,閃身到大街旁,謝憐覺察不對,壓低聲音道“三郎,有東西來了嗎?” 雖然突然陷入黑暗,視物不能,但他還是緊跟著花城的步伐準確無誤地翻進了一戶人家里藏匿起來?;ǔ堑穆曇粼谒叺馈皝砹??!?/br> 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陣十分詭異的聲音。 咚、咚、咚。 雖然還隔得很遠,但一下一下,沉重至極,每響一聲,那聲音就逼近一大段,竟是速度驚人。謝憐總覺得這聲音莫名耳熟,絕對在哪里聽過,等那聲音逼近到不遠處時,他向外望去。 果然!地下城的大街上,出現(xiàn)了一個一身嫁衣的女郎。 那女郎雖身穿嫁衣,衣服卻破破爛爛,凄厲陰森。雖容長臉蛋驕美面容,卻無一絲生氣,頭頂一團綠幽幽的鬼火,更是映得她慘白的臉孔發(fā)綠。她懷里抱著一個小孩子,臉也是慘白慘白的,但還是比她有生氣多了,明顯是個活人。 花城道“又見老朋友?!?/br> 竟是女鬼宣姬和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