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苦心孤詣
冥河的船載著哀怨的亡魂駛向遠方,這擺渡的人已經在這兩岸間來回千萬年,見過不同的人,各色的神情,卻沒有哪個如眼前的少年這般平靜的——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悲傷,反而還有與他打趣說笑之意。 他講完了這彼岸花的故事,便聽得少年的感嘆,“傷人……倒最是癡情……”少年的目光落身在兩岸的紅艷上,情不自禁地抬手——隔著這河水,還能觸得那妖艷的美麗似的。 “年輕人,我看你也是有得自己的故事的吧?”擺渡的老者不禁好奇——他既然感嘆癡情傷人,想必也是個為情所傷的人!這擺渡之路漫長,他倒也有興致聽聽故事解解悶。 端坐著的少年抬起頭看向老者,接著又移開了視線,微笑著卻不言語。 冥界清冷,幽魂游離,天界喧囂,仙神徜徉。 這九重天的熱鬧,一天勝過一天,仙子仙君都在幫著忙碌的,是這大將軍和瑤姬仙子的婚事。這婚事辦的緊湊,外邊的人都道是這大將軍心急——一日等不得一日地想娶這美嬌娘了!明曉情況的人,卻是一個個的都懷著自己的心事! 強良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撫過床面,偌大的床竟是這樣的空蕩——沒了那個少年,整個宮里都冷冰冰的了! 明日,是他與瑤姬仙子的大婚之日。他辦的這樣急促,只不過是想賭一把——若是他還在乎他,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娶別人的——他不告而別不肯見他,那他就用這種方式逼他現身好了! 他也想好了,若是……他仍舊不肯現身,真的去意已決……他便舍了這斷情——認做是他們此生有緣無分了! 門外天色漸明,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提醒他時間到了——新的一天,他是今日這九重天的主角!床邊的衣架上撐著的是天后精心為他準備的禮服,鮮艷的紅色是那樣的刺目。他站起身來走向衣架,抬起的一只手撫過禮服上精致的紋路——若是可以,他多想著這衣裳時手牽的是那心儀的少年郎…… 瑤姬仙宮里,一身紅色嫁衣的女子端坐在梳妝臺前,站在她身后的人盯著那鏡子里的美嬌娘發(fā)愣,又忍不住咂咂嘴——這仙子長得是真的好看呢!額角豐滿眉細長,巧目盼兮珠翠香,膚若凝脂芙蓉悵,離頰微渦婉清揚!她倒想不出更好的話來形容她了! 平日里她常是一副羸弱的樣子,眼下由這紅色的嫁衣映著,有了幾分精神勁——人一有了生氣,便是愈發(fā)的好看了! “瞧瞧,我們仙子這樣貌……難怪這大將軍這么急著娶回去呢!”天后俯下身子,兩只手貼在瑤姬的肩頭,又抬起一只手來替她打理著后邊溜出來的幾根發(fā)絲。 “天后說笑了?!爆幖ьh首說道,臉上卻沒有昔日的羞澀。 旁邊的仙婢們都是看進了眼里的——今日這仙子對這天后的態(tài)度不像往日那般親切,反倒是有些冷冰冰的。 他們也覺得奇怪——這仙子怎么這樣不領情呢?對于仙子的這婚禮,這天后是忙前忙后地幫著打點——簡直是跟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她這般費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天后自然也是有所察覺的,可是人前終究是不能落下口舌的,便當沒察覺的繼續(xù)幫著面前的人整理著禮服,一會兒又幫著打理幾下妝容——好不盡心! 外邊傳來一陣熱鬧的曲音,是接親的人來了。兩個打小陪到大的仙婢送這新人上了轎子,轎簾放下之前,她突然抬起了紅帕——視線里落下男子氣宇軒昂的身影——他背對著他,并沒有回過頭看她一眼的意思。 轎簾將他擋在她的視線之外,心簾卻將她擋在他的心房之外。她低著頭,垂在兩側的抓緊了衣袖——她沒法自欺欺人,更沒法這樣肆無忌憚地傷害另一個人! 酒席從早擺到晚,強良的酒也是從早喝到晚。晚風微涼,卻未曾吹散這酒席上坐著的人的興致。一位醉眼朦朧的神君四下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中,卻獨不見這大將軍的影子——不由得覺得奇怪。 天河邊的風涼意更甚,一陣吹來驚醒了酒意濃重的某人。強良抬起目光,盯著河面癡語:“九鳳!你贏了!你贏了!你不想見我……那我們就再也別見了……” 他終究是沒來! 說的強硬,卻盡是假裝,堅強的面具之下,是一顆殘碎不堪的心,他忍不得心頭的苦澀和委屈,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你為什么非得這么懲罰我……非得這么懲罰我……小鳳……對不起……” “你根本不配愛他?!?/br> 他沒想到今晚這里還會有別人——還是那個他一直都不想承的人。他抬手,揩了把淚水,又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我不配……難道你配嗎?”勾起嘴角,他露出一抹輕蔑地笑意來。 “強良……你連愛一個人都做不到,連保護一個人都做不好……有什么資格做這九重天的大將軍!”千凝將心頭的不滿一股腦的倒了出來。楚連軒抬起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生怕她會跟對面的男子打起來! 強良卻仍舊是輕笑,托起酒壇朝著嘴里倒了下去,酒水穿腸過,只留苦澀灌了滿心,“哼,你們都怪我……可是又何曾真的了解過我心里的苦!”既然他們的感情都可以已經到了盡頭,他也想倒倒心的苦水了。 “你們可憐我做了天后的棋子……以為我是因為愚鈍才入了天后的圈套……那我告訴你們——我做她的棋子是我自己選擇的!”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聲調也是越說越高了。 對面的三個人都是一副意外的神情——他們也有些詫異,并不是很懂強良這話的意思! “當年,是我?guī)Ь砒P回來九重天的……”那時候,應龍是他的保護傘,所以他才會做事有恃無恐,后來,卻造物弄人,應龍失了神力沒法回天!“這九重天有多可怕你們是想象不到的!我要保護他,所以我沒得遠……明知天后給我設了坑,我也得跳啊——我只有成了大將軍……才能保護得了他啊!” 酒壇空了,他便將壇子往河中扔去——砸進河水中的一瞬間,驚起了一片片水花。手顫抖著從懷里摸出了一個布袋來,經常裝著的東西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看著那布袋,他又幽幽地說道:“小鳳以為我恨小蘇……其實我一點都不恨她!我知道,若不是她,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更不可能一起回到這九重天!” “那你為什么……”千凝聽不懂了。之前他將九鳳傷成那樣不就是因為那個小蘇嗎?而且九鳳也說了他們的矛盾很多是與那女子有關的! “我既是天后的棋子,她又怎么會不注意我身邊的人!這宮殿里哪雙眼睛盯著什么不都是有目的!若是我將對小鳳的愛表現得淋漓盡致……那天后真的會留著他到現在嗎?”此前她不肯動手,是因為九鳳是他的軟肋——她想通過小鳳控制住他!但是,她也不傻——她用的棋子也是要在她的控制范圍內的!只有這樣,她才能保證隨時換掉這枚棋子的代替位仍然有效! 他們的爭吵,他們的矛盾便向這天后證明了——他們的感情深卻并不牢固!她完全可以在必要時候,利用這些這些縫隙的地方來拆散他們以實現自己的計劃目的! “你們不知道……每次那樣傷害他……每每看到他那樣絕望的神情……我心里有多難受!他心里疼,我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啊!” “對不起……”千凝低下頭,這才覺得眼前的人是那樣身不由己,卻也是那樣的深愛著那個少年。 強良搖搖頭,又說道:“你們之前去過那青靈神樹林,應該好奇那青丘的神樹為什么會長大九重天吧!”強良說的沖著三個人晃了晃手中的布袋,“那些樹……其實都是我種的?!边@布袋是當年小蘇送給他的。“小蘇一直怕小鳳在九重天待的思念,特意給了我這青靈神樹種子……希望我可以于這天界給他制造一份念想!” “九重天與青丘不互屬,也不可以隨便來往,我作為九重天的大將軍更不可能不遵守禮數。我……沒法帶他回去青丘,便只能陪著他去看看那青靈神樹額花開花落年輪生成……” “可是,小鳳終究是恨我了!他最終還是不肯來見我……那我們就此別過……”他真的是失望了,原來這份感情堅持著的終是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不是不肯來見你的!”突然想起的女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門框里刻下女子單薄的身影——紅色的拖著長長的尾巴,將她裹在其中顯得更小了。 她低下頭,兩只手攥著衣袖,“不是他不肯來見你……是他已經沒法來見你了……”她清楚地記得誅仙臺發(fā)生的事,那天她追趕著他出去——后來的一切也都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