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青丘菩提
野間的一片新綠被昨天半夜時(shí)分的雨洗刷的分外亮麗??諝庵袕浡嗤恋臍庀?,混雜著幾縷花香。人說,林深時(shí)見鹿,這樹林間就有一只小鹿,它的眼睛里仿佛窩著一灣清泉,低下頭吃了幾口新長出的草尖,又抬起頭來警惕的覺察著四周。 倏然間,有什么東西卷著一個(gè)白色的物體飛了過來,那小鹿受了驚,便提起步子向林子深處竄去了。 一陣黑風(fēng)落在地上——漸漸地周遭的黑氣散去,那風(fēng)幻化成了一個(gè)七八歲的小男孩。他身后拖著的麻袋里仿佛裝了個(gè)很大的東西,可是他拖著那袋子往前走,卻不見一點(diǎn)吃力的樣子。 走到路的盡頭,他探出身去看了一眼腳下的深淵,蹲下身子將那麻袋拖到了懸崖邊上。又站起身,伸出腳輕輕的一踢,那麻袋就墜進(jìn)了那深淵里。猛地跳離地面,一下子他又變成了一陣黑風(fēng),直沖著崖下飛去了…… 千凝和楚連軒坐在化身狐形的涂山云延背上,一派悠然。 “哎呀!你走快點(diǎn)嘛!”千凝說著,一巴掌拍在狐貍身上。 “……”涂山云延委屈巴巴的低著頭——早知道他就不跟他們打賭了…… 一大早,千凝兩邊跑著喊了他們起床出門,卻是一臉jian笑,“云延?!泵慨?dāng)她喊的這么甜,他就知道——等著他的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她抱住他的胳膊,小腦袋貼在他的胳臂上,“人家今天……不想走路……”她仰起臉看著他,長長的睫毛撲閃著。 他哪受得了她這個(gè)樣子! “好啦,好啦,我就委屈一下……給你當(dāng)一天的坐騎?!彼粗鹗?,修長的手指彎起一個(gè)弧度,輕輕地在她鼻尖勾了一下。 “太好了!”少女拍著手,卻跑到了楚連軒身邊,“我就說我們可以不用自己走吧!” 聞聲,涂山云延一臉黑線,“我說的是給你當(dāng)坐騎。他……自己走!”他可是青丘的少司命——給一個(gè)人類騎著……不要面子的嘛! “云延……”少女看著他繼續(xù)撒嬌??墒?,這會他卻一點(diǎn)都不為所動了。 “那……這樣吧!”少女兩手一拍說道,“你們兩個(gè)劃拳比賽,三局……三勝!如果連軒三局都贏了,你今天一起給他當(dāng)坐騎!”說罷,她看向旁邊的楚連軒。 “呵,不用三勝,他只要能贏一局就行!” “吶,你自己說的啊!”少女拉過楚連軒,將他推到涂山云延的面前,“來來來!” “算……算了吧……”楚連軒只是有些難堪的擺著手——劃拳他可一點(diǎn)都不在行!從小到大,他贏過的次數(shù)那真是屈指可數(shù)的! “喂?能不能像個(gè)男人點(diǎn)——整天扭扭捏捏的!”涂山云延環(huán)抱著胸說道。 “三局——你要能贏一局就成!”說罷又挑眉看向千凝,“小爺我夠意思吧!” “噗嗤”千凝忍不住抬起兩手捂住了嘴,“就你……小爺啊!” “給點(diǎn)面子嘛!”他不滿的看著少女,又轉(zhuǎn)回視線看向楚連軒,“準(zhǔn)備好了嗎?” 楚連軒輕輕皺眉,但是又看到對她一臉期待的千凝,一咬牙向?qū)γ娴娜俗呓艘徊剑皝?!?/br> 將手背在身后,涂山云延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兩只手劃過空氣,在眼前鋪開——一方的剪刀,一方的石頭——石頭的自然是涂山云延了。他得意的勾起嘴角——玩這個(gè),他就沒輸過! “再來!”對面的少年叫道。 涂山云延倒是對他這個(gè)反應(yīng)很滿意,“來!” 一瞬間,又是剪刀撞上石頭。 “唉,千凝,你應(yīng)該選個(gè)別的——劃拳這事畢竟是我的強(qiáng)項(xiàng)啊!我這贏了……也‘勝之不武’啊!”說著,他將一只手搭在少女的肩頭,戲謔的看著她。 少女努努嘴,“那可不一定,還有一局呢!”她看著垂頭喪氣的少年,倒是沒有一點(diǎn)擔(dān)憂之意。 第三局,就氣勢上,楚連軒明顯處于弱勢了。涂山云延挑眉看著對面的人,“一會輸了可別哭鼻子?。 ?/br> “輸贏還沒定呢!”嘴上雖然這么說著,他心里其實(shí)已經(jīng)是不抱希望的了。 手臂帶動氣流,形成了一陣小風(fēng)。剛才還覺得勝券在握的人,傻愣愣的盯著自己的手——他……居然輸了! “啊——”少女尖叫著跳到楚連軒這邊,插著腰看著看著涂山云延,“愿賭服輸!愿賭服輸!” 說罷,又轉(zhuǎn)過臉來看向楚連軒,抬起兩只手捏在他的兩頰上,“我就說你能贏吧!” “我……”楚連軒實(shí)在不敢相信——他贏了? “我——”涂山云延看著對面的兩個(gè)人,心頭覺得憋屈! …… “哇,這里好漂亮啊!”狐背上的少年忍不住感嘆。 “那是,這可是青丘!”少女得意的回應(yīng)道。 放眼四周,樹木漸漸豐密了起來。原先的小路也越來越窄,漸漸的被兩旁半人高的青草吞沒了。千凝四處張望著,上次她來往匆忙,倒是都沒留意到這些。 白狐的步子停下了,身下傳來涂山云延的聲音,“行了,你們兩個(gè)可以下來了?!?/br> 千凝看著不遠(yuǎn)處枝繁葉茂的大樹,忍不住感嘆——這棵樹這么粗壯,得一千多年了吧! 她跳下身來,跑到樹下,又圍著那樹干轉(zhuǎn)了一圈。抬起手貼在布滿褶皺的樹皮上,她閉上眼,仿佛是在跟大樹交談。 “這是什么樹?”楚連軒好奇地問道。 “菩提?!蓖可皆蒲踊卮穑f著,倏然間又化身回了那個(gè)翩翩少年。 “菩提?”千凝側(cè)過頭,一臉的困惑——她記得青丘的書上寫到過——“青丘至靈,唯菩提不生?!币馑际乔嗲鹗庆`氣至盛之地,可是卻不長菩提樹——這里怎么會有這么一棵活了千年之久的菩提樹呢? “據(jù)說,這是青丘唯一的一棵菩提樹?!蓖可皆蒲右沧哌^來,兩手貼在樹干上——一股生命的靈氣緩緩流過指尖。 “菩提往輪回,五百歲長成,一千歲開花,一千五百歲結(jié)果……這樹看起來得一千多歲了……是不是過了花期了?”她有些失望的說道——她還想看看菩提樹開花是什么樣子呢。 涂山云延搖了搖頭,“它沒開過花——這是一棵啞樹?!?/br> “啞樹?”她沒聽過這個(gè)詞。 “啞樹,就是不肯開花的樹。菩提因緣而生,我想這棵樹能在這長成應(yīng)該是因?yàn)樵苑N它的人執(zhí)念太深——執(zhí)念太深的人,是沒法遁入輪回的。樹不能說話,所以只能以不開花表示自己感受到的執(zhí)念?!?/br> “這得是一份多么深的執(zhí)念?。 鼻袊@。 “連軒?!彼氲绞裁此频暮暗溃D(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少年已經(jīng)跑到懸崖邊上去了。 他站在崖邊發(fā)呆。 千凝突然想起來,楚家的小院,楚奶奶的墳?zāi)苟荚趹已孪逻叀?/br> 下邊萬丈深淵,煙霧繚繞,視線看不到,可是心看的到。 她輕悄悄地走過去,抬手覆在他的肩頭。他看向她,她的微笑像一縷暖陽照進(jìn)他的心里。 “天狐圣尊讓我們來這——我們都到了……可是要干嘛啊?”涂山云延也走過來,俯身看了一眼底下的深淵——這一看可把他嚇了一跳——這么深……摔下去親娘都得認(rèn)不出了吧! “你別慫??!連軒都沒怕呢!”千凝看著他笑語。 楚連軒也是笑笑,低下頭的瞬間,卻看到了崖邊的什么。他蹲下身去,指尖在崖邊凸出的石頭上一抹——手上沾染的居然是新鮮的血跡! “你們看?!彼鹗终f道。涂山云延抓過他的手放在鼻前一聞,立刻堅(jiān)定的說道,“是人血?!?/br> “人血?”千凝皺眉——青丘境內(nèi)怎么會有人血? “一般的人類……不可能隨便進(jìn)入青丘的!”她說道。 “或許……”涂山云延四下掃視,“這個(gè)人不是自己進(jìn)入青丘的?!钡厣嫌幸坏劳虾?,剛才他們過來時(shí)根本沒注意到這個(gè)。 兩個(gè)人尋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立刻注意到了這點(diǎn)。 “難道是狐妖作祟?”楚連軒問道。老人們常講的——狐妖女子會迷惑男人,然后吸食他們的陽氣來修煉自己的法術(shù)。 “你說的那是野狐貍,我們青丘的子民都是很善良的!”千凝不滿的說道——人類總是喜歡把自己控制不了的東西賦予灰色的意味。 “離青丘之地最近的人世是離狐縣……”涂山云延收回視線說道,“這人血怕不是來自那的!” 楚連軒聽的心頭一緊。 千凝也覺得心頭有種隱隱的不安——她有種直覺,這事跟那天引她來的黑風(fēng)有關(guān)! “看來……這離狐縣還得再走一波……”涂山云延說著,很自覺的重新化身為白狐形態(tài)。倏然間警覺地抬起目光看向前方,有什么東西在密林中一閃而過。 一只小鹿走了出來,抬頭看著他們,又慌亂地跑回林子深處了。 他只當(dāng)是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