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何處是歸宿(4)
練梓燁話中的未竟之意,葉月終于沒能讀懂。 當下她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隨后便因為即將到站的公車而匆匆趕路去了,后來好不容易在裘潔美抵達前先一步趕到了家,坐在沙發(fā)上連連喘氣,累得活像一頭牛,就更加沒心思去想練梓燁的事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呼吸終于順暢起來,也總算能靜下心來,思考待會和裘潔美的談話。 要說裘潔美是來興師問罪的,大概是言過其實了。但是撇開醫(yī)生和病人間的信任不提,光是這幾個月以來,裘潔美對自己的照顧,她藏下一大堆的心事不告訴對方這件事,便是怎么也說不過去。 是該告訴裘醫(yī)生的。 不只是他倆在醫(yī)院那場人盡皆知的爭執(zhí),更是關(guān)于自己積累已久的安全感缺失,關(guān)于她不自覺投放在練梓奕身上的不合理期待?? 那些她在這幾個月的治療里,始終三緘其口的祕密,都該是告訴裘醫(yī)生的時候了。 其實接受治療的這段時間,偶爾葉月看著裘潔美盯著她的病歷,眉頭不住深鎖的樣子,總會忍不住想,當年的顏君哲是不是也是這樣? 就像她自己對裘醫(yī)生所做的——不是不信任,也不是不想好起來,就只是為了保護內(nèi)心深處那個陰暗的自己,所以每當觸及最重要的關(guān)鍵點,便又像受驚的蝸牛一般,縮回了自己的殼里。 然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連自己都被騙了過去,就好像遲遲無法康復(fù)這件事,和他們本人一點關(guān)係都沒有。 她將自己對作畫的期盼轉(zhuǎn)移到了練梓奕身上,自欺欺人般說服自己,就算她的世界再也沒有了畫布和顏料也無所謂。 若非練梓奕找來了蕭秋萍,她大約也不會察覺自己這種扭曲的想法。 原來,那個因疾病而埋沒的夢想有多重要,那份從未細察的恐懼就有多深。 她害怕自己好不起來,卻更害怕好起來之后會發(fā)現(xiàn),她費盡心力去追尋的夢想,早已不是她想像般的美好。 所以她情愿逃走,逃到臺灣,甚至逃到練梓奕的愛情里,拒絕面對那個不確定的未來。 她既渴望康復(fù),卻也渴望逃避。這種極度矛盾的心理一直纏繞著她,卻是練梓奕,成就了她再次勇敢的理由。 也是她能夠擁有的,最好且唯一的理由。 恍然間,一陣敲門聲倏地打斷她的思緒,而她還來不及整理心情,那廂裘潔美已經(jīng)相當自來熟地推開沒有上鎖的大門,直接走了進來。 裘潔美甫走進客廳,便儼然一副要找她算帳的表情,嚴肅得葉月立時就挺直了身子,做足準備要迎接后面的靈魂拷問。 結(jié)果裘潔美才剛走近幾步,甚至都還沒走到她身邊,便驀然停住了腳步,向來冷靜的一張臉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驚訝: 「小月,你這是??」 一開始,葉月并沒有意識到她驚訝的源頭。直到她順著裘潔美的視線,看到正壓在自己手下、散落在茶幾上的傳單,才明白了裘潔美到底在驚訝什么。 那些傳單都是從街頭隨手拿回來的,她也懶得整理,回家了就往茶幾上一丟,不知不覺便積累起來。 剛才她想得入神,也沒注意自己什么時候拿起了茶幾上的鉛筆,無意識地在傳單背面描畫起來。 而此刻傳單上的空白已被填滿,那個人的輪廓清晰地躍然紙上,清晰到任何人一眼就能認出,這張臉龐的主人正是這幾天以來,始終被她念記著的練梓奕。 盯著紙上那張熟悉的臉好半晌,葉月顫抖著撫過這張相當隨性,卻對她格外意義深重的素描,竟遲遲說不出半句回應(yīng)的話。 裘潔美瞭解她的心情,也沒有催她的意思,只是跪坐到她身旁,攬住她的肩膀,無聲地等待她整理情緒。 也就是這一刻,葉月才驚覺,即便她曾多次愧疚于自己無法純粹地向他說出喜歡,卻原來早在自己還沒覺察的時候,她早就已經(jīng)愛上他了。 愛上那個分明冷硬到活像一座冰山,卻將此生僅有的溫柔全都給了她的練梓奕。 原來自己早就在練梓奕的陪伴之下,治癒了那一道由周明毅親手劃下的傷痕。 原來他就是她的遺憾之后,更是藏在她內(nèi)心深處,那道被擱淺的遺憾唯一的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