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社會環(huán)境，從表面上看，經(jīng)過廣泛的宣傳和教育，似乎對艾滋病患者的偏見有所減少，不再像十多年前那樣人人喊打，畏懼害怕。

    但是，經(jīng)過北寧介紹工作這一件事，柳卓陽總算明白，有一些他自以為變得包容的環(huán)境，其實只停留在表面。

    對有些人來說，某種偏見，從根子骨子里就很難抹去。

    最初爽快打包票說沒問題的雇主，在聽到北寧的具體情況之后，轉(zhuǎn)眼毫不猶豫，委婉拒絕。

    所以，經(jīng)過多次碰壁之后，柳卓陽向劉景懷提出這件事情時，實際上已經(jīng)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

    不過，他這次很幸運，劉景懷的真正身份，是秦旭。

    秦旭真沒覺得這是一個事兒。

    先不說，當(dāng)民警這一年應(yīng)對各種突發(fā)情況，秦旭都能都能淡定處理，早就磨煉除了良好心態(tài)。

    從本質(zhì)性格上來說，秦旭也不是那種會因為對方身體疾病，直接拒絕的人。

    秦旭在看完柳卓陽給他發(fā)來的文字消息之后，摸著下巴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復(fù)道：

    “把他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

    柳卓陽看到劉景懷發(fā)給他的消息，心中一琢磨，覺得這位劉景懷先生雇傭北寧很有希望。

    因為按照以往經(jīng)驗，對方在聽完他的描述之后，通常是口風(fēng)立刻轉(zhuǎn)變，雖然氣，但完全沒有余地地拒絕雇傭。

    劉景懷是第一個有考慮雇傭意向的人。

    柳卓陽很干脆地將北寧的手機號碼留給秦旭，還補充了一句。

    “他的手機，是用剛工作第一個月的薪水買的，如果是半年前，手機還是聯(lián)系不到他的，只能去那棟樓找他。”

    秦旭記下號碼，也沒耽擱，直接撥打電話，約北寧見面。

    他原本暫時只想找?guī)讉€普通的大叔大媽，專門負責(zé)給異化白蟻們喂食垃圾。

    但是，柳卓陽的建議，讓他的想法有些改變。

    他在與政府簽訂的承包合同中，寫明白了此地發(fā)展規(guī)劃，是一個以仿真動物為主題的公園。

    而此時，除了手上的異化白蟻們，這個所謂的主題公園，基本上是啥都沒有。

    光靠幾個上了年齡的大媽大叔，去支撐一個大主題公園的建立，秦旭自己又要cao不少心了。

    對秦旭來說，最合適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能力不錯的人，幫他負責(zé)垃圾處理地這邊的日?，嵤?。

    隨意去人才市場找個人，秦旭也不太安心。

    倒是這段時間，與柳卓陽接觸交流，他覺得這個余溫科的助理律師，腦子靈活，為人熱忱，挺適合這個位置的。

    因此，秦旭萌發(fā)了揮動鋤頭撬墻角的想法。

    既然想邀請這位仁兄過來，秦旭覺得很有必要重視他的請求。

    秦旭給北寧打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朗氣，只是聽秦旭說碰頭聊一聊時顯得有點為難。

    “真的是非常抱歉，劉先生，我非常愿意得到這份工作，但是我有一個朋友現(xiàn)在身體狀況很差，身邊離不開人，能不能改個時間呢？”

    秦旭沒有改時間。

    分身兩人，而不出現(xiàn)身份混亂的最佳辦法，每一個身份的事情，都要盡快完成，不要拖拖拉拉。

    秦旭估摸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距離北寧居住的那棟樓也不遠，搭乘公交車，也不過是七八個車站的距離。

    所以，秦旭直接找人去了。

    因為柳卓陽實際上推薦的人，并不只是北寧一個，還有跟著他生活的六七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此外，秦旭還要找北寧談妥薪資福利等細節(jié)待遇，電話里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干脆還是見面詳談。

    抵達距離原糧食局宿舍樓最近的公交車站，還要往巷子里走將近五百米，才能找到這棟樓的正門。

    說是正門，其實也沒什么門，就是兩個小樓道，掉了紅漆的斑駁破鐵門上貼著各種各樣的小廣告。

    大老遠就看到這棟宿舍樓歪了一半，幾道裂痕特別醒目，就像被人拿著刀劍，從半空中亂劈了一通。

    這種房子，就算是秦旭這樣的膽子不小的人，也不好住。

    住在這里，簡直就是把娘胎帶出來的命，又送到老天爺手里，任憑它高興，隨時可以把命收回去。

    按照北寧所說，他住在1302室。

    也就是第一個樓道口的三層樓。

    上樓時，望著周圍的環(huán)境，化身劉景懷的秦旭心想，真不愧是上了好幾次新聞份的經(jīng)典危樓。

    樓房內(nèi)，從頭到腳的設(shè)施，不是破就是爛。

    樓道里，被砸得稀巴爛的消防箱里空空蕩蕩。天花板上，別說是樓道燈，就連燈的開關(guān)，都被人扯走了，留下一個黑洞洞的開關(guān)安裝孔。

    秦旭走到二樓，突然二樓一個房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孩，扭腰擺臀，朝他拋了一個媚眼。

    秦旭想了想自己目前這中年胖大叔的形象，再看看這個肯定尚未成年的大男孩，什么話也沒說，目不斜視地走上三樓。

    “切，假正經(jīng)，一個晚上五十塊，要不要？”穿著廉價露背裝的少年，探出腦袋，吆喝喊到。

    秦旭當(dāng)做沒聽見，直接拍了拍302室的門。

    沒敲幾下，房間的門就打開，一個個頭不高的青年，滿臉疲憊地開門而出。

    他五官很端正，中庭飽滿，比例協(xié)調(diào)，看起來很順眼。

    “你看，我是劉景懷。”秦旭面帶微笑，招呼說道。

    這個年輕人據(jù)說剛剛滿十八歲，但臉上飽經(jīng)世事的表情，卻讓他外表看起來，比秦旭還大了幾歲。

    聽到秦旭自報家門，北寧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似乎很難相信，很可能成為他的老板的人，居然真跑到自己家門口來了。

    “你，你請進?！便读税胩?，北寧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請他入座。

    房間的地板，是一種早就淘汰的水泥漆，而廳里，居然掛著兩排晾曬的衣物毛巾短褲。

    最重要的是，這房間里，除了北寧之外，竟然還躺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躺在廳的沙發(fā)上，呼呼大睡。

    因為沙發(fā)被他們占據(jù)，秦旭只好坐在北寧搬來的小板凳上。

    “真是非常抱歉，還麻煩您親自跑一趟?！痹谧约杭抑校睂幏吹癸@得非常局促不安，不斷搓手，不斷道歉。

    秦旭氣了兩句，見他還在套，干脆接話說道：“我這里有職位的說明，你先看一遍，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再來談薪水的問題?！?/br>
    北寧的手，有些哆嗦地結(jié)過這張，一字一句地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