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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沒有食言，第二日就遣了使者去清寧宮和太后商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又或者他干脆就沒想瞞著皇后，他是讓張六九過去傳話的。

    “讓永安宮來養(yǎng)壯兒？”喬姑姑重復(fù)了一下張六九的話，表情有些扭曲，“這——是皇爺?shù)囊馑?？?/br>
    “皇爺說，這幾日事多。”張六九祭出萬用萬靈的殺手锏，“一時不得過來，不過，小吳貴人的案子已經(jīng)定了……姑姑可別往外說，我聽爺爺?shù)目陲L，應(yīng)該是要永遠囚禁……”

    之前把壯兒送來的時候，也是說了，因為小吳美人去東廠了，未能照料兒子，所以請?zhí)髸簳r看顧?，F(xiàn)在案子定了，壯兒的下落就要下個決定，皇帝事多，派個人過來和太后商量，很正常的節(jié)奏。但喬姑姑瞅著張六九，神色倒是有些疑惑，她想了想，方才道，“您先等會兒，我進去看看老娘娘起來了沒有。”

    張六九其實也就是特地挑著這個時點兒來的。太后午睡不便見內(nèi)侍回話，讓喬姑姑進去一傳話，主仆兩個也可以商量一下，免得當著他的面還要互相使眼色，他這么整大家都方便?，F(xiàn)在喬姑姑要進去，他樂見其成，“您請、您請！”

    太后其實已經(jīng)醒了，只是一時沒有起來，喬姑姑進來把話一說，她就抬了眉毛?！斑@事還要來問我意思？——誰來傳話的？”

    “回娘娘話，是張六九?！彪m然太后已經(jīng)很靈敏了，喬姑姑還是補了一句，“就是以前專來清寧宮回宮務(wù)的中人?！?/br>
    張六九干的就是這個活計，清寧宮不管宮務(wù)以后，他就去坤寧宮走動了。這人太后和喬姑姑都熟悉，能混到這地步的，肯定不能愚鈍了去。在皇后沒封后前他就可勁巴結(jié)清寧宮，如今皇后正得意，他對坤寧宮的態(tài)度是可想而知。他來清寧宮回話，估計這里不管給個什么答復(fù)，坤寧宮都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劉忠是病了嗎？”太后問喬姑姑，“怎么不是他來？”

    劉忠就是皇帝時常派來給太后問好、送東西的宦官——雖然母子關(guān)系似乎有所疏離，但畢竟是親媽，噓寒問暖肯定是少不了的。

    “沒病吧?！眴坦霉玫溃白騼哼^來還好好的呢……奴婢覺得，皇爺是有意派張六九過來的?！?/br>
    太后也點了點頭，她笑了，“想讓孫氏收到消息吧……這主意，只怕是孫氏出的?！?/br>
    喬姑姑也是這個反應(yīng)，不過她私心是更好奇小吳美人的下落，“這樣看，小吳貴人犯的事和皇后娘娘沒什么干系了，皇后娘娘好像也沒想著為她說幾句話，就只是盯著壯兒的下落……”

    剛收到特快專遞‘壯兒’的時候，太后本來也沒多想，她年紀大的人，自然喜歡孩子，再加上壯兒又小，是離不得人，肯定是一口先答應(yīng)下來，再問的小吳美人的事，只是當時劉忠行色匆匆，說得含糊。這一陣子皇帝也沒過來，太后說了不過問宮務(wù)的人，也沒什么臉主動開口，不過，少不得也要發(fā)動耳目打聽一下來龍去脈。

    不當家就是不當家了，雖然威權(quán)仍在，但臉色已改，她知道的消息說不定還不如皇后多，現(xiàn)在都是一團迷糊，不過，皇后對清寧宮的忌憚倒是看出來了——這小吳美人的案子才剛定，就盯上了壯兒，為了不讓壯兒呆在清寧宮，竟然不惜推出徐皇莊妃，讓永安宮平白落了好處……

    太后想了想，倒不由笑了，“你說，她是盼著我答應(yīng)呢，還是盼著我不答應(yīng)？”

    “這……”喬姑姑說不出來，她倒是琢磨出了另一個隱藏的信息，“皇爺派張六九過來，似乎用心深遠——娘娘請想，要是沒派張六九，就單單說了這事，又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其實皇帝現(xiàn)在也沒說是皇后的主意，其中委曲全是主仆倆腦補的，但太后卻是一拍大腿，“大郎還是偏心徐氏啊，不然，不必派張六九來的?！?/br>
    太后、皇后不合，皇后出的主意，針對性很強，皇帝不可能做出居中傳話的荒唐事，這不等于是在挑撥婆媳倆干架嗎？但要派劉忠過來說，太后會不會有誤會，以為是徐皇莊妃看上了小吳美人最值錢的政治遺產(chǎn)？和她太后搶寶貝？要知道，立皇后，本身就是太后一脈從高調(diào)轉(zhuǎn)為低調(diào)的信號，而不論排行如何，壯兒總是男丁，有一定的機會成為太子——一歲的男孩，誰敢保證就會養(yǎng)大？這孩子養(yǎng)在太后跟前，太后就是多了一分完全壓過皇后的指望……

    太后笑得更開心了，“你說，孫氏算到了這點沒有？”

    喬姑姑繼續(xù)不能提供什么幫助，至少在現(xiàn)有的信息下，很難判斷皇后的全盤謀劃。她想了想，大膽猜測，“雖沒想到這么深，不過提議由永安宮來養(yǎng)，本就是不安好心，想要離間兩宮關(guān)系……”

    說到這，她有點語塞了，因為清寧宮一直和永安宮好像也不算很有關(guān)系，太后雖然以前就看好莊妃，后來更想推她做繼后。但莊妃出了南內(nèi)以后，來清寧宮的次數(shù)極少，很多時候來了也不見太后，直接和靜慈仙師、文廟貴妃見了面就走了，雖然不如皇后一樣公然和太后不合，但那份隱隱的疏離，別人體會不了，她不信太后是體會不出來的。

    太后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并不介意，而是笑著肯定了喬姑姑的想法，“你說得不錯，孫氏一直都是看得很清楚的……她在我跟前長大，自然最懂我?！?/br>
    說到最后一句，到底是露出了淡淡的憎恨——曾養(yǎng)育過孫氏，為她的正妻之位奔走的事，如今已成了太后生平的一大憾恨。

    喬姑姑卻沒想那么多——她多少也是習慣了太后的心結(jié)，此時只是本能地啊了一聲，“可您既然看破此點，難道還要順著她的路往下走嗎？”

    皇后這一招，太后不能不應(yīng)啊。點了頭的話，壯兒就去徐皇莊妃那里了，將來就算成了太子，也不會對太后多幾分好臉色，得便宜的是另一個小白眼狼皇莊妃……也許皇后還沒體會到皇莊妃對太后的冷淡，在她眼里，雙方是緊密的同盟，她這一招，為的是激起太后對徐皇莊妃的忌憚，但喬姑姑知道內(nèi)情，點了頭，清寧宮只怕是一點好處都得不到。

    但不點頭的話，喬姑姑閉著眼都能想到皇后將會對皇帝進的那些讒言……

    外人不懂，但當時皇帝和太后攤牌時，喬姑姑是在殿里的。就是現(xiàn)在，她都偶然會在噩夢中重新見到皇帝當時的表情。她伺候了太后這么多年，幾乎是看著皇帝從孩子長起來的，可卻從來都沒見過那樣的皇帝——

    不知太后如何想，但喬姑姑是發(fā)自肺腑地認為，現(xiàn)在的清寧宮，可禁不起皇帝再次的疏遠了……

    “為什么不答應(yīng)下來？”太后胸有成竹地一笑，她反問喬姑姑，“去和張六九說，這話很有道理，壯兒畢竟是次子，沒有長久居于我身邊的道理……讓小吳美人的宮主徐皇莊妃養(yǎng)育，很有道理。讓皇帝就這么辦吧！”

    喬姑姑不禁一怔——她沒想到，太后會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這么——這么高興？

    雖然疑惑，但主子沒有解釋的意思，她自然也不會去問。

    出去對張六九傳達了太后的意思，無視他面上顯然的訝色，喬姑姑轉(zhuǎn)過身，高傲地回了內(nèi)堂。

    雖然皇后肯定是疑惑萬端，雖然整個宮廷都還在為小吳美人的倒臺而議論紛紛，根本沒人察覺到這些臺面下的暗涌，雖然當事人徐循還一點都不知道……但，皇后提議，太后肯定，皇帝沒有異議，在他含笑點頭示意之下，隨身的文書房宦官，便端端正正地在《內(nèi)起居注》草稿上，記下了此事。

    三年十月三十一日，吳美人產(chǎn)子不能養(yǎng)，奉皇太后懿旨，

    皇后請將

    皇子交

    皇莊妃撫養(yǎng)，

    上許之。

    兩宮同提，上許之，此事遂成定局。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話說對最后一段的分段，是這樣的，明代《內(nèi)起居注》沒傳世，我好像也沒看過《內(nèi)起居注》，草稿是不是要嚴格遵守格式我也不知道，不過一般說來寫信的時候遇到尊上的名字是要另起一行的，所以看文獻、奏折什么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奇葩的分段，我覺得挺好玩就拿來玩一下啦。哈哈。希望別造成大家的疑惑哦。

    第179章 喜事

    徐循是第二天才知道這個消息的——太后那邊動作不慢，派人去和皇帝溝通了一下，直接就把壯兒的養(yǎng)娘派到永安宮里來傳話了。

    “給我養(yǎng)，”徐循有一會兒都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叫做給我養(yǎng)，”

    養(yǎng)娘很謙卑，雖然徐循已經(jīng)令她起身，但她還是跪著沒動，“吳貴人犯了事，只怕要幽禁冷宮了?；蚀巫硬荒軣o人撫養(yǎng)，太后娘娘言，‘吾年老，無力看顧，吳美人本居于永安宮，便由皇莊妃教養(yǎng)皇次子。’”

    這是官面上的話，徐循看得出來，反正太后那邊就是如此囑咐養(yǎng)娘的，她不過是照搬過來而已——雖然有許多疑問，但問養(yǎng)娘也沒什么用。

    “那你過來是——”她轉(zhuǎn)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