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也是,又有寵,又有太后的緣法,和皇后也貼心,又肯拉拔底下人,誰不想和徐莊妃做個貼心人啊?這時候徐循手大啊,若是善了她,手縫里漏一點,都夠別人吃一輩子了。若是惡了她,反手一壓,這輩子何時能出頭?這些底層妃嬪們就算不敲她的鐘,也得來奉承一番,免得讓莊妃娘娘誤會了不是? 徐循想通了也是有些啞然失笑,“我自己心里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呢,別人竟把我想得這么好,真是沒話說了?!?/br> 說著算算時間,還有充足的時間打扮,便先不著急試衣服,而是囑咐幾個嬤嬤,“快去傳膳,各式愛吃的菜都要,從臘八到現(xiàn)在,我沒吃一頓飽飯!” 幾個嬤嬤都驚,“這哪能呢?您跟著太后娘娘和皇爺,還能吃不飽飯?” 徐循心里流著寬面條淚呢:怎么不能啊,跟著這倆主子的時候,我就沒怎么吃過飽飯…… 可憐的徐娘娘好容易飽餐了一頓,就忙著裝點起來了,妃嬪見家眷,頭一次總是慎重點,她穿了常服,披掛了狄髻頭面,比哪一次朝賀都要上心。才過中午,連坐都坐不住了,在屋里來回繞圈圈。不過半個時辰,連著派出去五六撥人打探消息,好容易終于等來了一句話:錦衣衛(wèi)指揮使徐夫人,已經(jīng)入宮去坤寧宮請安了。 這下是誰也攔不住徐循了,她一定要站在宮門口去等,幾個嬤嬤誰說也沒有用,還是柳知恩說了一句,“娘娘,太失態(tài)了,恐怕招來議論啊。人紅是非多,真被人說起來當個故事,下回太夫人可不知道何時入宮了?!?/br> 生拉硬扯的毫無邏輯性,可徐循就愣是聽信了,她現(xiàn)在基本已沒智商可言,被柳知恩一嚇就嚇住了。乖乖地在屋子里,和個困獸似的走來走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了沉穩(wěn)的腳步聲——宮里做事都是有規(guī)矩的,昭皇帝周年沒過呢,就是笑那都得小點聲。 徐循一聽,差點沒直撲出去,可到了這會兒她又冷靜下來了,這該死的宮禮宮規(guī),明確規(guī)定了妃嬪的舉止儀態(tài),尤其徐師母又是外戚,徐循在她跟前,就更不能失態(tài)了。 她努力壓著直往鼻端冒的酸水兒,在模糊的淚眼中一步步莊重地上了永安宮主殿,在寶椅上安坐了下來,擺出了國朝妃嬪的儀態(tài),莊重地等待著母親的到來。 可這一切努力,在見到母親的那一剎那全都化為烏有,徐循的眼淚再忍耐不住,從眼角迸發(fā)了出來,她輕呼了一聲,“娘!”,便乳燕投林一般,撲入了徐夫人懷里。 多少年的委屈與害怕,在這熟悉而陌生的懷中仿佛都得到了慰藉,莊妃娘娘抱著徐夫人的脖子,哭得就像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哎,其實寫到最后,想想小循這幾年的路,也覺得小姑娘不太容易…… 寫起來小循受寵就高興,只是這一章劇情比較平,估計留言會少,哎,小女兒留言多啊……大女兒的讀者們也要多留留言! ps 今天先寫大女兒,等會吃完飯去寫小女兒哈。 第107章 娘家 其實要說起來,徐師母在徐循受封莊妃的時候也能進宮了,只是那時候徐家正在風口浪尖上,徐師母為了避風頭都沒上北京,母女倆自從當年徐循北上前匆匆一晤,到現(xiàn)在又是三四年沒見了。徐師母也哭啊,就是哭得沒徐循那么厲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徐師母來說,徐循就是嫁給一般人,要是遠一點,也極有可能三四年都沒法回家的。 所以,她倒是比徐循恢復(fù)得快,和嬤嬤們一起把徐循給勸轉(zhuǎn)過來了,母女兩個才在炕邊上坐下來說話。 真到了這時候,徐循反而不愿意訴說在宮里的苦楚了。一個是不想讓家里人擔心,還有一個,徐師母畢竟只是鄉(xiāng)間的主母,這幾年雖然發(fā)達了,但那也是靠著女兒,她也是有點擔心母親說話口無遮攔,自己的言語傳揚開去了,影響不好。 擦了擦眼睛,聲音里還帶了nongnong的鼻音呢,她就給母親顯擺起來了,“現(xiàn)在怎么說也是個妃子了,一應(yīng)份例都是固定的,一年的份,我一輩子都花不完。jiejie們都待我極好,meimei們也很有禮恭敬,就是昨兒還都上門來坐呢,只可惜我不在,去乾清宮陪皇爺了……” 徐師母看著一屋子的擺設(shè),眼睛早都花了,對女兒的話她是深信不疑?!盎薁斪匀皇菢O疼惜你的,如若不然,當年也不會特特地帶你到咱們家門口走了一遭……” 話才出口呢,就被徐循給急急地掩住了。還好,兩個人在暖閣子里,不虞被外人聽到了。“娘——這話可不好亂說?!?/br> 見徐師母有些不解,徐循囁嚅了一下,終道,“連胡jiejie和孫jiejie都尚且沒被帶回家過呢,這事傳出去了,jiejie們心里該不得勁了。” 要說這宮里什么最招仇恨,那肯定是和探親有關(guān)的待遇了。徐循得地,家人得官什么的,孫玉女都是知道的,她壓根都沒提起過,徐循也相信她是一點都不在乎。就是皇后,在乎的也不是那幾頃地的實惠——和一根簪子都能換幾頃地的人說這話,不是搞笑嗎?多數(shù)時候女人之間也就是爭個臉面,心胸大點的笑一笑也就完事了??蛇@探親那就不一樣了,孫玉女入宮都多少年了,現(xiàn)在提起家里來還老掉眼淚的,要是知道皇爺曾帶她回過娘家,準保動真感情,按徐循對她的理解,說不準都得氣哭。就是皇后知道了,能不能像是當時說賜地時那么大度,也都難說呢…… 徐師母倒不知道徐循當年得的是那樣大的體面,雖說事情過去幾年了,但仍然有些驚異的竊喜——對女兒在宮里的地位,她可不就更有信心了?“阿彌陀佛,自打娘娘進了宮,我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吃齋的,不敢說給娘娘積德,只是我一片心罷了。如今知道娘娘在宮里果然過得好,我心里也就踏實了。” 說著又不禁落下淚來,“我們兩家的富貴,都是娘娘一人帶來的,我常和你爹說,我們是享著閨女的福,可不是閨女在宮里怎么著呢?!?/br> 含j□j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徐循現(xiàn)在是徹底不想多說宮里的事了,說假話她沒那個心情,說真話她沒那個膽氣,遂跳過這話不提,細問徐師母如今家中的營生。 徐循當年中選了太孫婕妤,徐先生就因此得了個錦衣衛(wèi)百戶,世襲的虛銜,一年幾十兩銀子的進項,已經(jīng)是可以抵得上他那個私塾一年的收入了。從那天開始,徐循給家里人帶來的就是數(shù)不盡的榮光和好處,如今,徐家還用為銀子發(fā)愁嗎?這四五年間,早發(fā)達成了雨花臺第一的豪門了,就是在南京城南,也都是有數(shù)的人家。——畢竟,這些年多數(shù)豪門大族也都是跟隨皇帝遷去北京了。 先不說皇帝賞賜的那二十頃地,就是這幾年間,徐家自己買下的田地——不算親朋好友寄在他們家名下的,陸陸續(xù)續(xù)也都有二十頃了。這可是不小的花銷,但饒是如此,徐師母給徐循交了底,“也還有大幾千兩的現(xiàn)銀留著給你弟弟娶媳婦兒。” 徐循嚇了一跳,“這么多銀子,哪里來的?”她自己手頭現(xiàn)銀折合起來都不超過一萬兩,她可沒有買地。 徐師母很自然地道,“家里有人做生意的,借了咱們的名頭,自然都要給些好處的——” 見了徐循的神色,她撲哧笑了,“安心罷,都是正經(jīng)生意,開了一個生藥鋪,一個胭脂鋪,都是來錢極快的。就是托在咱們名下,少交些苛捐雜稅,又免去和三教九流夾纏罷了?!?/br> 這年頭做生意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收過路費那是非常常見的,你比如說從北京去天津這條路,都是大道,沒過幾個關(guān)口吧?但是出北京城門,出天津城門都要給關(guān)稅,有時候一條路上關(guān)隘多了,稅費比貨物本身的價值都高。在前朝這樣的事非常常見,國朝雖然沒那么夸張,但也還是有稅要繳納?!贿^,如果你是托在有權(quán)勢的人名下的話,給稅吏塞點錢基本也就不用納稅了。最要緊是因為你有背景,有底氣,和江湖上那些專事敲詐勒索的無賴們周旋起來,說話聲音都響亮。就是正經(jīng)的生意人也都樂意投靠一門好親,比如雨花臺的趙舉人,原來名下就有好幾間鋪子,都是熟人托過去的,不明底細的他還不肯收哩。 徐循是知道這個道理,但仍不免有些憂心忡忡,徐師母見了,便說道,“那兩個鋪子,一個是你娘家七表舅他女婿的買賣,還有一個就是你六堂叔和人合伙做的。都是自家親眷,蠻可以放心。” 算上這兩間鋪子給的‘保護費’,再加上親戚們寄田的‘保護費’,還有徐循幾次晉升時宮里的賞賜,徐家這幾年快速發(fā)家倒也很正常。難得見一次面,徐循也不想問東問西,敗壞了母親的興致,聞言便笑道,“不是不放心,只是我在宮里不明白外頭的事,免不得多問幾句。” 遂又問徐小妹?!靶∶萌缃褚殉捎H了吧?那時我在北京,也不能賞點什么,今日娘你帶幾樣東西回去,我都想好了,一樣你留著自帶,一樣給小妹。至于小弟,日后娶親時我也有預(yù)備的?!?/br> 徐小妹比徐循也就小兩歲,民間成親比較晚,徐家的家業(yè)一直在上升,她的行情也是越來越好,說親的人也是絡(luò)繹不絕,趙舉人的兒子本來也是四角俱全,可惜因為死過一任老婆,早都在這場淘汰賽里出局了。徐小妹直到十八歲才說上了一門親,說的是趙舉人的侄子——兒子不行,侄子上陣,趙家是鐵了心要把徐小妹給說進門了。 “光是聘禮就給了三頃地,都是上等的水澆地?!毙鞄熌副銈浼毥o徐循說起徐小妹的婚事,也是說得眉飛色舞的,看得出來,這是她心中的得意事?!澳阋仓溃w舉人家底厚實,他那一房地還不多,都是中舉后慢慢發(fā)達起來。他那侄子,父親是趙舉人的大哥,溧水縣有一小半的地都是趙家的。且他是長房長孫,那些地,以后一多半是他的,且又知根知底——” 徐循也覺得這門親事說得很好,要知道外戚說親一般不說讀書人,讀書人也沒有要說外戚的,商人和地主比起來,當然是地主更牢靠。再說,說親最怕是只聽媒婆一張嘴,過門了才知道一團糟,趙家好歹和徐家接觸了一代人了,趙舉人本人除了風流一點,沒有什么大的毛病,趙家的規(guī)矩也一直都很嚴明。 “陪嫁也沒委屈了小妹,壓箱現(xiàn)銀給了一千兩!”徐師母沖徐循比了比手指,“打嫁妝又花了一千兩……小妹在南京的時候,和姑爺一道,想回娘家就回娘家,現(xiàn)在我們雖然上來了,可你舅舅他們還在呢,一樣受不得氣的?!?/br> 徐循聽說,心里也是松快多了,她覺得自己在宮里這幾年,不算是白辛苦。這做女人的除了為自己打算,不就是為娘家打算么?徐小弟不說,徐小妹在趙家,這輩子只怕是要受氣都難,只有她橫著走的份了。徐循想,就當她把自己的福給接過去享著了,這么一想她心里就平衡多了。 至于徐小弟,今年才九歲,距離娶親還有起碼十年,且還慮不到這上頭。徐循關(guān)心的是他的教育,“可別慣著他了,雖說不指著他掙錢,多少也要懂點營生?!?/br> “你爹還想讓他考進士呢!”徐師母笑道,“我們倆成天都和他說,不指望你能當什么大官,可必須知書達理的,不能給jiejie丟人。jiejie在宮里可不容易呢,咱們受著她的蔭庇,也得給她爭氣才行。現(xiàn)在都是每天早晚讀書,一點不許懈怠?!?/br> 要不說血rou相連呢,徐循入宮的時候,徐小弟才三四歲,這些年不見,她連弟弟生什么樣都記不清了,可一聽徐師母這么一說,徐循油然就有些心疼了?!耙矂e老拘著讀書,偶然也放出去騎騎馬,鍛煉一□體……” 又問了父母家里親戚們安好,得知父母都好,親戚們也都殷實起來了,自然也是喜歡。猶道,“大哥賜的宅子不小吧?就你們?nèi)齻€人住,也不嫌太單薄了。很該把舅舅、叔叔們都接來的,至不濟也要拉拔拉拔堂表弟妹們?!?/br>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徐家發(fā)達了若是不照顧親族,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或者是做伴當,或者是資助其讀書、學藝,都是應(yīng)該做的事,再說徐家和兩邊親戚的關(guān)系都挺不錯的,徐循一個親舅舅、兩個親叔叔從前都時常過來走動,所以現(xiàn)在她也很有照顧親戚的使命感。 “都說要接來呢,一個個也是故土難離的?!毙鞄熌竾@了口氣,“就是我和你爹,也都想著南京的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