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從陸路進京,德州是必經(jīng)之路,就算不進城,也必須從德州府治下的驛館路過,漢王的心思,簡直是令人發(fā)指了。要不是皇帝在接到密報以后,當(dāng)機立斷馬上進京,先皇的病情和死訊都被封鎖得好,與此同時所有人也都深信不疑地以為太子在南京城里生病,漢王那邊毫無防備地讓皇帝打好了這個時間差,能否平安路過德州真是難說的事——要是不能平安路過德州,現(xiàn)在天下大局如何,那可就難說了。 太后還好,終究還是有兒子的,皇帝本人卻只有一條命,他心中對漢王的忌恨,豈會比任何人少?只是大局為重,漢王即使反心卓著,只要不反,朝廷都不便擅動刀兵罷了。他嘆了口氣,“眼下也只能先提防著了,國庫空虛,也實是打不起仗,能拖一陣子是一陣子吧?!?/br> 太后贊賞地點了點頭,轉(zhuǎn)了話題,“治大國如烹小鮮,很多事也是急不來的……如今既然已經(jīng)除服了,也可以把后宮封一封了吧。既然已經(jīng)是皇帝了,便無需再守什么孝,正經(jīng)的盡快生兒育女才是真的。我已和胡氏打了招呼,先前選進宮的秀女都不打發(fā)了,直接給你充實后宮也好……” 她還要再絮絮叨叨地安排下去時,見兒子欲言又止,心頭不禁一動,“怎么——” 皇帝又躊躇了一會,才道,“娘,從前給兒子選妃的時候,擺明了說的是孫氏,連阿翁都點頭了的。無非是老人家后來腦子糊涂了,才冒出來一個胡氏。不論是我還是爹,心里這個正妃,一直都是孫氏……” 太后大吃一驚,心里一時竟不知做什么想法,穩(wěn)了半日,連皇帝的話都有點沒聽明白,她拼命地眨著眼睛,過了一會,才打斷了皇帝的話語。 “不要再說了!”太后的言語很堅定?!坝衽?,我也心疼,可名分既定,那可能朝令夕改!嫡妃不能正位皇后,天下人知道了,心里對你這個嫡長子繼承皇位,有沒有什么多的想法?名分都定了,嫡庶便無可更改,皇后是你的敵體,哪有你說立誰就立誰的,孝順之道去哪里了?你自己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皇帝囁嚅了片刻,卻也無話可回,想了想,嘆口氣道?!澳且擦T了。” “再說,你對胡氏就這么絕情?”太后的眉毛已經(jīng)要豎起來了?!盎屎笪恢貌唤o她,你讓她如何自處,你是要把你的發(fā)妻逼死才甘心?” “這自然不會!”皇帝忙道,“這么些年的情分還在呢,兒子想著,雖然不是皇后了,但也該冊封為貴妃——或是仿太祖的例子,給加個皇字,皇貴妃,除了名分以外,一切待遇,和皇后也差不得多少的……” 他回得這么快,可見是早有腹稿,不是絲毫不管胡氏的死活,太后稍微滿意了一點,她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既然如此,那就改冊孫氏為貴妃吧……”皇帝很快地就提出了另一個辦法,看來,對自己的計劃成功率,他也是早有預(yù)估。 太后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一個貴妃,孫氏也是當(dāng)?shù)闷鸬?。“那何氏、徐氏呢??/br> “娘您看如何呢?”皇帝討好地反問太后?!按耸戮腿赡鷣碜鲋?!” 太后想了想,道,“高皇帝時候,宮廷慣例,沒有生子、年限又短,都是不封妃的。文皇帝時候其實也是一樣,宮里除了那些朝鮮女人以外,沒有生子的,都是苦熬多年,甚至是快病死了才給封個妃位。你父親的宮里那都是潛邸老人,沒有新人,不值得參考。我的意思呢,何氏雖無子,卻有女,也是追隨你多年,可封妃。” 她頓了頓,蹙眉沉思道,“這徐氏嘛……” 作者有話要說:一邊在想活下去,一邊在想待遇問題這個節(jié)奏有點對不上啊哈哈哈哈 今天更新得早! 猜猜小徐能封妃嗎! 第95章 賢妃 太后這一沉吟,便是一陣子,皇帝先還能耐心等著,后來也是有點等不及了,他略帶懇求地說,“娘,徐氏事我一向十分勤謹,這一次在南京,表現(xiàn)得也是可圈可點……” 徐循在南京上演的那場好戲,早就經(jīng)過許多不同的途徑報到了北京,通過這些視角,太后和皇帝雖然沒有身臨其境,但也多少能還原出當(dāng)時的場面了。 太后瞅了兒子一眼,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意,“就是南京的事耽誤了她,現(xiàn)在,那些大臣的眼睛可都盯著徐氏呢。無子封妃,可不就給了他們說話的借口了?!?/br> 這一次,皇帝卻沒有放棄自己的看法,他堅持道,“內(nèi)宮的事,和外頭沒有關(guān)系。魚呂之亂時,外朝何嘗多說過一個字?兒子雖然不是要學(xué)阿翁的喜怒無常,但也不愿讓人騎到頭上去?!?/br> 治國并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是說選任賢良,整個故事就結(jié)束了。經(jīng)過太宗、仁宗兩朝的大浪淘沙,現(xiàn)在的滿朝文武的確是充塞了賢能,都是能辦事的人才。那種玩弄國家權(quán)柄為自己牟利的小人,起碼在本朝還沒有得到過重用。但這不是說本朝的皇帝們就都可以垂拱而治了,事實上就算是君王和賢臣之間,也存在一種隱隱約約的拉鋸戰(zhàn)。臣子希望君王垂拱而治放過庶務(wù),君王卻希望事無巨細都能掌握在手心,從前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的時候,大臣們都很老實——這兩個,都可以說是馬上打天下的開國天子,權(quán)威和殺性都是很重的。 到了仁宗朝,風(fēng)向就開始有變化了,御史們對于后宮的事也開始指手畫腳,仁宗要選秀,就被人上本直言罵了好色,即使是以仁宗的好性子,都不由得勃然大怒,將那名膽大的御史下了獄。 皇帝對父親的做法并不是非常推崇,御史們多數(shù)都是賣直沽名而已,把他關(guān)起來,倒是徒然成全了那人。但這并不是說,他打算把自己內(nèi)宮的風(fēng)向都交給朝堂來議論。宮事終究只是家事而已,外臣是沒有過問理由的。若是放任了這股思潮,得寸進尺之下,君王的威嚴,就要被一步步地蠶食了。 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別人參詳不出來,太后卻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她欣慰地點了點頭,“好,你有這樣的想法就好。雖說要選任賢良,依靠閣臣,但咱們也不能沒有自己的主意?!?/br> 皇帝面色還沒松快呢,太后就又慢悠悠地添了一句,“但這也不是說就要封徐氏了,畢竟,徐氏還沒有孩子呢……” “娘!”皇帝有點發(fā)急了,“怎么說跟了我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xiàn)在人人封妃,就她一個人得個昭容什么的,都是潛邸舊人,她一人落后,心里能好受嗎?就是別人,看了也都心冷——” 太后終于松口了,“罷了罷了,看你這么著急,就封妃又如何了?” 她頗富深意地看了皇帝一眼,語含玄機,“總算還不太癡傻,曉得為她爭取幾句,不至于把什么都交給娘了?!?/br> 皇帝一愣,隨后便完全明白了過來,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太后這何嘗是反對徐循封妃?她根本是在敲打自己呢……有功不賞,令人心冷,對徐循是這個道理,對胡氏自然也是一樣的。 母子間有些話也不必說得太多,意思到了就夠了——畢竟兒子也是皇帝了,總要給留些面子。太后沒有揪著這個話題再絮叨什么,而是說道,“至于那些秀女,你改日閱看一番,也選用一些吧。還有你身邊那兩個大宮女,我記得還是我給打發(fā)過去的,服侍你好些年了,如今也該給個結(jié)果。這些事,誰做主都好,你看著辦就是了?!?/br> 反正宮嬪之間也沒有什么等級的分別,也不能管事,都是要依附宮妃居住的,不論封什么,稱號叫著好聽而已,本質(zhì)上待遇都沒什么區(qū)別。太孫也不大在乎,“那我改天看看,少許選幾個人罷了。畢竟還在孝期里,也不好大cao大辦。青兒紫兒也是辛苦多年了,不如封個美人吧?” 雖然說待遇都是差不多的,但參考前朝的設(shè)計,美人也是比較高位的感覺了,太后沒有答應(yīng),“我知道你也是體恤潛邸舊人,但她們畢竟不是選秀出身,來路不正。若是得封高位,給了眾人許多想頭,以后你日常起居,可就沒有安寧的時候了。” 美色分心,太后這是不希望皇帝時時刻刻都受到美色的誘惑,皇帝也無意在此事上和母親唱反調(diào),他點頭道,“既然如此,還有幾個宮女,也都封為淑女吧。按太祖爺時候的例子,宮女子要提拔,都是從淑女封起的。” 這件事也就這么定了下來,太后點了點頭,看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除了青兒、紫兒以外,都還有誰呢?” 畢竟是要封,皇帝也沒多想,爽快地交代出了幾個人名。太后也沒多說什么,母子倆又說了幾句話,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天色已晚,皇帝也就從清寧宮告退,回他的乾清宮休息去了。太后靠在榻上,半天都沒動彈,也不提起身洗漱安歇的事,底下人便不敢相擾。一屋子人都屏息靜氣的,只有屋角的沙漏,傳來一線若有若無的流瀉之聲。 好半天,太后才動了一下。 “明兒……”她沒有指名說話的對象,但孟姑姑已經(jīng)自覺地湊到了身邊,“不……后兒,去尚寢局,調(diào)一下檔,把這幾個宮女的名字都對一下。若有在魚呂之亂后新進的,重點查。” 孟姑姑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太后這話,太讓人費心琢磨了。 重點查,查什么? 魚呂之亂后,的確是新選了一批宮女進宮伺候,填補人員的空缺。這批人除了資歷比較淺以外,也沒有任何特殊值得注意的地方。太后為什么要重點查? 這些話,太后是不會解釋的,得靠她揣摩上意去做,才不至于誤了事,惹來太后的不快。孟姑姑是再不愿想也要想。 而這隨便一想,太后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皇帝興致來了抬舉個把宮女,其實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尚寢局那里也不會回避記錄,畢竟龍子鳳孫的血統(tǒng)可不容混淆。就算當(dāng)時沒有帶女官,嗣后身邊服侍的中官也會去尚寢局回報,把人給記上的。沒有特殊的理由,犯不著瞞著尚寢局。 除非……是孝期行y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