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等她拜下身又站起來了,張娘娘便笑著說,“多知禮的孩子,長得又清俊,也不枉我一眼看了就喜歡。這幾年,越發(fā)出脫得水蔥兒一般了?!?/br> 她笑著看了太子妃一眼,“聽說大郎嫌她年紀(jì)還太???可有這事?” “大郎總有些稀奇古怪的講究,”太子妃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笑著說,“其實心里也是疼她的呢,從父皇那里討來的牛奶酥,全賞了她不說,連好費力氣才要來的五彩碗碟,也拆了一個賞她。這會子雖未寵幸,但已經(jīng)是疼得不行了?!?/br> 張娘娘笑著拉徐循,“你在我身邊坐下——” 徐循只好挨著張娘娘坐下,和張才人一邊一個,把她給傍住了。張娘娘繼續(xù)說,“喜歡就好,我就想,好東西人人愛啊,這人也一樣,我瞧著就挺好的,年紀(jì)雖小,我都給厚著臉皮留下了,就怕這好東西漏給了別人,偏不得大郎呢。怎么說,長子嫡孫,吃的用的、玩的使的,可不都得是頂尖上好的?大郎也喜歡,可見我眼光不差了,她確實是個好的?!?/br> 又欣賞地擰了擰徐循的臉蛋,“看著真是豆腐一樣的臉皮,碰一碰都哆嗦——就是這耳墜不好,寶石小了,瞧著不夠精神?!?/br> 她敲了敲桌面,“彩兒,我年輕時常戴的那對金鑲紅寶蝴蝶墜子,可還收著,沒賞人呢吧?” 她身邊一個不言不語的大宮女,就從柱子邊上往前一步,低眉順眼地說,“回娘娘話,并沒賞人,還收著呢?!?/br> 張娘娘就又使勁擰了擰徐循的臉蛋,讓她都有點發(fā)疼了,才笑著說,“回去你jiejie身邊坐著吧,好生看戲,以后,常讓你jiejie帶你進來陪我說說話兒?!?/br> 徐循連忙謝過張娘娘恩典,便又走回太孫妃身邊坐下了。 一曲戲沒唱完,彩兒便把張娘娘的賞賜送到了徐循身邊,徐循謝過恩,按宮中規(guī)矩,當(dāng)場就戴上?!@對蝴蝶墜子,光是金怕不就有二兩重,紅寶石有中指甲蓋那么大,輝煌燦爛的,是徐循生平僅見的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哎喲,小循因禍得福,倒是得了好東西了。 明天希望能繼續(xù)更新! (看這更新的節(jié)奏,說不定下周二還進不了v…… 第17章 春睡 畢竟是張娘娘的生日,有了這么一個插曲,已經(jīng)夠掃興的了。滿屋子妃嬪誰也沒有再捉著徐循說事,大家安安靜靜地坐著看完了大戲,張娘娘又點了兩出小雜劇,令晚上排演,一屋子人便挪移去用晚飯。 如今民間吃飯,席面都是吃一看三,不過宮里平時家宴也就團坐了,到了正經(jīng)場合反而依然是分餐吃飯。各人按品級依次而坐,自有宮人上餐斟酒,張貴妃舉杯一次,眾妃嬪即使是在偏廳,也有人示意跟著舉杯。一謝皇恩、二謝生恩、三謝賓客盛情,一共舉杯三次,這祝酒便算是結(jié)束了。至于眾妃嬪亦無需飲酒,只略略沾唇就行了。 宮中飲食,自然是盡善盡美,以前在雨花臺的時候,徐先生能飲精酒,已經(jīng)算是很奢侈了。一般給徐家做活的長工,到了農(nóng)忙的時候,徐家也擔(dān)粗酒給他們喝,這種粗酒連酒釀都不濾掉,甜甜的淡淡的,徐循也能喝兩碗不醉。徐先生自己喝的是酒鋪里打的精酒,粗酒釀出來還要濾過、蒸過。這種酒味道比較沖,徐循捏著鼻子喝過幾口,覺得有點兒辣。就是這樣的酒,一斗要一錢銀子,一般農(nóng)戶誰家也不會常喝,徐先生雖然喝得起,但他喝酒不放量,想喝了隨時去打,喝個新鮮。徐循以前沒少攥著銅板給徐先生打酒,她從來也不偷喝——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爹愛喝這個。 等到徐循中選婕妤以后,徐家有了錢,徐師母就給徐先生買有名氣的好酒喝,他們家宴客也用北邊買的上好黃米酒,這種酒要貴,一斗兩錢銀子,徐先生自己私下喝一壇子五錢銀子的官造酒。要不是他已有了身份地位,這種酒拿著錢去買都買不到。 本朝人好飲成風(fēng),徐循身為婕妤,每日用酒也是有份額的,是她說了自己不喝,內(nèi)廚房才不送。以前天天送的時候,徐循嘗過一點兒,當(dāng)然精酒那是沒得比了,黃米酒也瞠目其后,官造酒和這種內(nèi)造酒味道有相似之處,但說到輕、醇、香、厚,依然要夸內(nèi)造酒第一。她不愛喝,主要是一喝就上頭,嬤嬤們就是不說,自己也覺得難看。 但今日張娘娘宴客,用的酒又要比她這個小婕妤能喝到得更好了。一沾唇徐循就忍不住咽了一大口——也許是考慮到女眷們的口味,這酒軟綿綿、香甜甜、涼沁沁的,帶了一點點辣味,一點都不殺口,徐循覺得好喝極了。她巴不得張娘娘多敬幾次酒,反正呀,就這么三次,她已經(jīng)把杯子里的酒全都給喝完了。 吃飯的時候那當(dāng)然是按品級坐的了,孫玉女看宮人上前給徐循斟酒,就撲哧一笑,悄聲和徐循說,“別喝多了——這酒是好,我也愛喝,以后咱們纏著大郎去要,這會兒,仔細(xì)酒后失儀?!?/br> 她這么一說,別說徐循,連何仙仙都把酒杯給放下了。李才人注意到她們小姑娘的動靜,便也放下筷子,說道,“今年的金莖露,是釀得特別好。這幾年御酒房辦差真是精心多了?!?/br> 除了太zigong、太孫宮的人以外,還有一些品級低的妃嬪也在偏殿用餐,她們多數(shù)年紀(jì)也輕,看服色亦不如劉婕妤得寵——這是可以理解的,雖說個個都是美人坯子,但美人坯子之間,也有高下么。所以,態(tài)度也一點都不傲慢,聽到李才人這樣說,便有人笑道,“是,前兩年喝,覺得口味都沒這么又輕又厚,確實是難免貪杯??上Ь褪且荒晁靡膊欢啵锬飩円环?,咱們就落不著了?!?/br> 李才人笑著說,“可不是?好在蘭花飲、芙蓉液都是隨要隨有的,若犯了酒蟲,也夠搪塞肚腸的了?!?/br> 大家說說笑笑,又提起下午的傳奇戲曲,還有幾個年輕的小姑娘,艷羨地看著徐循耳朵上的金耳墜子,“真是漂亮,張娘娘手雖松,可這么好的東西,輕易也賞不出來,你今兒倒是得了彩頭?!?/br> 徐循不介意和年歲大不得多少的同齡人說說笑笑,談些酒菜上的事,但她十分不想再說今天下午的遭遇了。李才人和孫玉女似乎也是一個態(tài)度,見徐循只是笑不回話,兩人都很滿意,孫玉女便挑頭把話題給岔開了,“今天熱得很,菜也沒心吃了,真盼著快些上槐葉冷淘來吃。” “年輕,貪涼。”郭才人忽然說了一句,“現(xiàn)在不覺得,以后就知道不好了。” 她寡言少語的,神色雖說不上傲慢,但看來也不算可親,這么一說,孫玉女倒不知如何去回。正好上了菜,也就岔過去了。 和一般人想得不同,宮里酒好、點心好,吃得口味也好,可用料卻算不上多么好。尤其徐循京城人氏,平時湖鮮河鮮吃慣了的,進宮以后真是憋得難受:河鮮湖鮮,吃的都是個鮮字。這種東西天冷了還好,天熱了腐敗壞臭該怎么辦?所以宮里吃飯,用鮮魚鮮蝦是很少的,倒是在點心、rou菜上花樣繁多,素菜也都做得極為可口,總體還是一句話:功夫菜都做得很神,火候菜基本看不見。這么熱的天,上什么燕窩鮑翅,誰愛吃?倒是一些時令小菜比較受歡迎,分量雖不多,可其實胃納小的,幾道菜就足以吃飽,大部分時間都在坐著聊閑篇,也怪無聊的。 等到三十多道菜都上過了,一群人挪移回去看戲,因是看雜劇,又都喝了幾杯酒,氣氛要活泛得多了,有些年輕的妃嬪,便劃拳吃酒,又看戲說笑,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的,連主屋那邊都是笑聲頻傳。 徐循這間屋里,有個活潑的馬昭儀牽頭,大家行令罰酒吃點心,兼看雜劇。李才人等自然不能不參與進來,也都被灌了些酒,徐循最慘,她今日得了彩頭,都來灌她,是長輩也不好辭,足足被灌了有兩壺之多,看東西都模糊了,好在還記得孫玉女交代不能酒后失儀,她醉了也就不說話,坐在那硬挺著眨眼睛。眾人看了都直笑,也就放過她,自去行樂。 如此到了初更,張娘娘興盡了先回去,主屋人都散盡了,偏廳里大家越發(fā)得趣,只有太zigong、太孫宮的人,被太子妃領(lǐng)回去了。因?qū)m里過了二更是要下千兩的,太晚回去,一大堆人進出也不方便。 幾個小妃嬪都紅了臉,徐循更是醉得半路就開始一邊走一邊點頭,太孫妃沒有辦法,只好讓一個婆子把她先背回去睡了,她自己和太子妃倒是沒喝多少,便把婆婆一路伺候回了春和殿,同李才人一道,幫著太子妃卸妝換衣服。 “你們也都乏了一天了,快回去歇著吧?!碧渝鷮捄竦卣f,李才人和太孫妃對視了一眼,都沒挪動。李才人道,“今兒婢妾沒辦好差事,給宮里惹來是非了——” “哎——”太子妃多少也喝了一點,她要比平時放松一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便白了李才人一眼。“和我你還說這話?” 她寬了外衣,也示意兩位陪伴,“都坐吧,今兒劉婕妤這事,我心里明白,就是被安排坐到偏廳,心里不得勁。太孫婕妤,不過是她拿來出氣的筏子。” 宮里的事,太子妃一般不讓太子太過cao心,因此她能商量的,也就是李才人、太孫妃這樣的近人了。兩個人和太子妃說話,也都沒什么顧忌,李才人低眉道,“是,孩子好好地坐在那里呢,叫過去就開始發(fā)作,話里話外,意思還是大郎有隱疾似的。也難為他們了,咱們這樣滴水不漏的,她們還能找到法子來上眼藥、吹枕頭風(fēng)?!?/br> “這都是無傷大雅的小動作,”太子妃嘆了口氣,“只是叫人心里發(fā)堵而已……今兒那邊廳里怎么回事,你仔細(xì)給我說說?!?/br> 兩個人聽完了李才人的復(fù)述,都舒展開了眉頭:這件事,太子這邊挑不出什么理來,劉婕妤就是要雞蛋里挑骨頭,也沒什么好說嘴的。如此小事,皇爺壓根就不會上心發(fā)話,就是被劉婕妤說動了,頂多也就是傳令張娘娘處理。這點事,張娘娘幾句話就能給擋回去。 “玉女這孩子的確是像個jiejie,”太子妃對孫玉女的表現(xiàn)也很滿意,“好在婕妤和昭儀也都聽話,都是好孩子?!?/br> 太孫妃也含笑說,“確實,今兒要不是她擋著,小循就得受欺負(fù)了。如今也好,因禍得福,倒得了那么一對舉世難尋的好東西?!?/br> 太子妃和李才人都笑了,李才人說,“張娘娘今日也是有點動真火了,這會還不放小麗回來,估摸著又是在說知心話兒了?!?/br> 小麗是張才人的小名。 “今天麗妃娘娘,行禮時故意不來,看戲倒來了,擺明給張娘娘沒臉?!碧渝磫栴},那高度是徐循這個小太孫婕妤能比的嗎?“張娘娘也是人嘛,心里能沒氣嗎。要不然,她也犯不著敲打那么一個小小的婕妤。” 韓麗妃是朝鮮貢女,年紀(jì)又輕,和一樣來自北方的劉婕妤倒是挺合得來的。 “韓娘娘也是的,畢竟是蠻夷女子……”太孫妃委婉地說,“性子野一些,做人做事,都純憑自己的高興……” 太子妃微微一笑:太孫妃說話做事,的確有母儀天下的風(fēng)范,連褒貶人都是如此溫和,這份氣度就不是后天能修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