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結(jié)果木逢春道:“事不宜遲,你們?nèi)魺o要緊事,便別再耽擱。” 謝刃:“……是。” 風繾雪也未提出異議,不過他在進入山洞之前,先沖謝刃勾勾手指。 謝刃以為他要說什么悄悄話,于是稍微俯身,將耳朵湊近。 風繾雪在他側(cè)臉一親,飄然轉(zhuǎn)身,走了。 留下了心花怒放的謝小公子,以及目瞪口呆的二師兄,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jīng)被這一波cao作送走了。 天無際抬手,洞口轟然封閉,徹底阻隔了所有聲響。 因為所有事情都發(fā)生得太快,所以所有事情都顯得不大真實。謝刃在山洞外站了許久,直到木逢春過來,方才把丟到天邊的魂找回:“上仙?!?/br> “回去吧?!蹦痉甏旱溃靶⊙┲厮莒`脈,你也不可懈怠。現(xiàn)如今,長策學府所有學生皆在巍山潛心修習,你身為竹先生的親傳弟子,自當加倍勤勉。” 謝刃點頭:“我懂?!?/br> 兩人一前一后,共同回到前院。 木逢春在島上多住了一段時間,直到確定山洞內(nèi)一切都好,方才折返仙府。謝刃也收了各種雜念,專心練功修習,閑時就帶著愛女去后山,在山洞門口玩一會兒。 風小飛橫沖直撞,腦袋頂?shù)镁奘瘉y飛。 謝刃盤腿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嗖嗖嗖”的黑色疾風,單手撐著腮幫子嘆氣,分明只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卻生生被勾出了幾分老父親的滄桑,再聯(lián)想起自己兒時的惡霸德行……爹,對不起。 有句俗話怎么說來著,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至少在此時是很適用的,古人誠不我欺。 ………… 巍山深處。 璃煥道:“也不知阿刃與風兄最近怎么樣?!?/br> 墨馳靠在一棵高樹上,垂下一條腿晃:“別的不說,至少日子清靜。” 崔望潮附和:“就是?!?/br> 墨馳丟過來一粒野酸棗:“崔兄,你已經(jīng)用借書的名頭,在這兒住了十天,是不打算走了?” 崔望潮耷拉起臉:“我一出去,便要被家里逼著斬妖,還是這里消停,我再多住一陣,下個月再走?!?/br> “這里也很快就要不消停了?!蹦Y跳下樹,“你沒聽竹先生昨天說?白蘋又寫信來催促了?!?/br> “你說他是不是有毛?。俊贝尥碧崞疬@事就罵娘,“若說世間有妖,那催促催促也就算了,可現(xiàn)在天下連根妖毛都找不到,他催個屁,是實在沒事做了嗎?” “白蘋不是沒事做,是眼饞修真界第一學府的名號?!绷ǖ?,“都一年多了,你們莫非還沒看清他是什么樣的人?不學無術(shù)胸無點墨,偏偏愛裝博學鴻儒,前陣子還在外頭編排出了什么‘南竹北蘋’的名號,簡直貽笑大方?!?/br> 崔望潮驚問:“你的意思,他想霸占長策學府?” 璃煥點頭:“嗯?!?/br> 崔望潮一拳就砸在了樹上:“那哪兒能行??!” 比人家長策學府正兒八經(jīng)的學生還要怒不可遏。 璃煥拍拍這位編外同窗的肩膀:“是,這事肯定不行,所以墨馳才說這里也消停不了太久。崔兄,你爹現(xiàn)在是依附金殿的,倘若惹怒了白蘋,估計家里會有麻煩,還是早些回去吧?!?/br> “他來時,我躲著便是。”崔望潮不肯走,又問,“那竹先生想好對策了嗎,要如何應(yīng)付這件事?前陣子我聽我爹說,因長策學府一直缺席斬妖大會,曜雀帝君已經(jīng)對竹先生有所不滿,此時若再與白蘋發(fā)生沖突,怕是不好收場?!?/br> “那就別發(fā)生沖突?!绷ㄗ跇湎拢耙前⑷性诰秃昧?,他一眨眼就能想出一百個缺德的鬼點子?!?/br> “崔兄的歪主意也不少,是吧?”墨馳搗了一下崔望潮,“上回阿刃爹娘的事情,不還是你解決的?這回也想個辦法唄,怎么樣把那姓白的趕走?” 崔望潮:“……” 突然身負重任。 第101章 要將白蘋趕走,并不是一件易事,因為他現(xiàn)在不缺利不缺權(quán),只缺名,所以大概做夢都想與竹業(yè)虛一樣,成為世人眼中博學廣識、儒雅仁慈的代名詞,哪里會輕易放過長策學府這一口香餑餑。 崔望潮勇敢地提出建議:“不妨說服竹先生大開學門,再多招幾百名新學生,天分嘛也別要求太高,講究的就是一個魚龍混雜,等這批人烏泱烏泱地一涌進來,哪里還愁第一學府的名氣不被敗壞?而名氣一敗,白蘋再無所圖,自然也不會留下來?!?/br> 璃煥無語:“這是什么鬼話,而且我怎么覺得你在夾帶私貨?” 崔望潮嘿嘿嘿地說:“哪里哪里,沒有沒有?!?/br> “竹先生不可能答應(yīng)你這餿主意的?!蹦Y道,“一旦進入長策學府,哪怕只是一磚一瓦,都要如月華映蘭草,清雅高潔,凡事更以大道為先,寧可玉碎,不能瓦全?!?/br> “也別上來就玉碎啊,我看能自保還是先自保,美玉蒙塵,將來擦擦就是了?!贝尥钡溃澳切瞻椎挠帜車虖埗嗑??” “他能囂張多久不知道,但至少眼下還是占盡上風?!睆臉淞种杏肿叱鲆蝗?,“你們幾個真夠可以的,就這么光天化日地商議要如何對付白蘋,就不怕被有心人聽到?” “錢多多,你走路怎么越發(fā)沒聲了?!绷▉G過去一粒糖,“在外頭說話已經(jīng)夠小心了,巍山深處又沒旁人,難道還要時時刻刻端著嗎?你就讓我松快些吧?!?/br> “若能松快,誰不想松快,白蘋來了。” 崔望潮一聽大驚:“他怎么來這么快?” “是,就這么快?!卞X多多無奈,“璃煥,墨馳,竹先生讓我找你們兩個過去,崔兄,對方像是來者不善,你還是先別露面了?!?/br> 來者不善,有多不善? 璃煥與墨馳一路往前廳走,幾乎每隔幾步就能碰到閑鷗宗弟子,粗粗一算,數(shù)量有至少三百。而長策學府連學生帶雜役,加起來也不過四五十人,這陣全被召集到一起。依舊是翩翩白衣少年客,卻再無昔日御劍觀花的嘻嘻哈哈、悠閑風流,他們整齊列隊,在深山大風中,在白蘋面前,站成了一排一列冷峻的凌霜松柏。 “璃公子,墨公子?!卑滋O在掌心拍著折扇,“去哪兒了?” 璃煥答:“瀑布邊?!?/br> “瀑布邊,好地方,怪不得竹先生不愿出山?!卑滋O道,“修真界各大宗門都在為降妖晝夜奔走,個個禪精竭慮,連睡覺都不踏實,哪里還能有這‘幽深足暮蟬,驚覺石床眠。瀑布五千仞,草堂瀑布邊。壇松涓滴露,岳月泬寥天。鶴過君須看,上頭應(yīng)有仙’的悠閑?!?/br> 錢多多緊抿起嘴,強行將笑憋了回去。殫精竭慮雖然說不對,詩文倒是背得順溜,生僻的“泬”字也未念錯,可見人家為了儒雅鴻名,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璃煥低聲道:“他是隨便抓出一個里頭有‘瀑布’二字的詩,便要背足全套嗎?” 墨馳道:“這已不錯了,要是沒背這首賈島的詩,卻挑了詩仙的《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豈不是要滔滔不絕背上半柱香。” “二位小公子。”白蘋踱步上前,“在偷偷摸摸地說什么,怎么也不大聲些,讓其余人也聽聽?” 墨馳正欲開口,卻被對面的先生掃來一眼,只好將話又咽回腹中,拱手敷衍:“沒什么,只是早上我與璃煥在瀑布深潭探討修習之事,尚且有些玄機未曾參透,剛剛就又多問了幾句?!?/br> 白蘋夸贊:“長策學府的弟子,果真事事都以修習為先?!?/br> “白宗主?!敝駱I(yè)虛提醒,“他們都還只是十幾歲的少年,心性尚且不穩(wěn),自然應(yīng)以修習為重?!?/br> “竹先生,這話也對,也不對?!卑滋O搖頭,轉(zhuǎn)身坐回椅上,“修習固然重要,可你這一修習就是數(shù)月半載的,也不太行啊。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咱們長策學府都是畏首畏尾,貪生怕死之徒呢?!?/br> 竹業(yè)虛卻不留情面,冷冷駁斥:“倘若我沒記錯,白宗主應(yīng)當不是長策學府的學生,倒也不必稱呼得如此親近,免得讓‘畏首畏尾、貪生怕死’八個字,污了閑鷗宗凡事爭先的好名聲?!?/br> 白蘋揮揮手:“無妨,我從來不看重這種虛名?!?/br> 璃煥覺得自己快吐了,這么一塊草包料,最缺的哪里是名氣哦,分明是缺叔父的陰陽,刻薄毒舌才能教做人。但一想到目前正在火焰峰被熱浪蒸熏的璃氏弟子,璃煥又有些泄氣,家里已經(jīng)不成樣子很久了。 墨馳握住他的手臂,安慰地捏了一把。 白蘋繼續(xù)道:“既然竹先生不愿挑明,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曜雀帝君對竹先生極為尊敬,本不愿打擾長策學府的正常課業(yè),但最近修真界實在是亂,先生身為博學大家,可不能在這種時候躲在山里頭啊?!?/br> 竹業(yè)虛問:“修真界亂在何處?” 白蘋答:“修真界哪里都亂?!?/br> 這話倒不假,修真界確實亂,但亂不在妖邪,亂在閑鷗宗,亂在趨炎附勢,亂在各懷鬼胎,亂在寒山金殿,這種亂,哪怕長策學府的弟子傾巢而出,又有何用? 白蘋索性撕破臉皮:“竹先生已經(jīng)病了三四月,看樣子一時片刻仍好不了,但帝君的斬妖大計卻片刻耽誤不得。你們這座學府每隔三年選拔一次,幾乎將所有天才少年郎都網(wǎng)了進來,這么好的條件,就該在蒼生危難時挺身而出,焉有躲躲藏藏的道理。所以竹先生,如果你還是不愿配合,不是,如果你還需要養(yǎng)病,那這批學生,我可就先帶走了。” “白宗主!”學生當中有人高聲發(fā)問,“請問白宗主,待我們出山之后,會被安排往何地斬妖?” 白蘋稍一思索:“孤海城。” 學生道:“孤海城已有十八年未出過妖邪,如今更有寒梅一門鎮(zhèn)守,似乎并不缺人手?!?/br> 白蘋皺眉,又道:“那就去秋涼城。” “秋涼城近三十年來也一樣風平浪靜?!?/br> “鏘玉城!” “鏘玉城早在七十年前就已并入飛珠城,而且同樣并無妖邪,目前是由大祁宗鎮(zhèn)守?!?/br> “……” 璃煥冷笑:“所以這狗賊,居然連個借口都沒仔細想,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跑來了?” 墨馳嘆氣:“得,霄亭如此連番回駁,怕是要倒霉了。” 霄亭是彩練城霄氏的小公子,背景不算雄厚,但性格耿直忠勇,最見不得旁人輕蔑竹先生。他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白蘋,不卑不亢道:“白宗主,這些城池確實沒必要增加人手。” 白蘋上下打量,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修真界的人手安排,你倒是打探得清楚?!?/br> “白宗主方才也說過,長策學府的弟子,該以天下為重?!?/br> “僅僅是因為胸懷天下?我看未必?!卑滋O道,“最近頻頻有妖邪攻破我方防線,我與帝君皆納悶極了,不知道消息是從哪里傳出去的,這位……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彩練城,霄亭?!?/br> “霄公子,這件事和你沒關(guān)系吧?” “白宗主!”竹業(yè)虛截斷對話,“阿亭這幾個月一直陪在我身邊。” “陪在身邊也得審,不過竹先生放心,要是沒審出什么,再給你放回來便是?!卑滋O一抬手,立刻就有閑鷗宗的弟子上前拿人。長策學府的學生哪里能容同窗受此冤辱,齊刷刷半劍出鞘,擋在了霄亭身前。 “大膽!”白蘋怒不可遏,“你們眼里還有沒有寒山金殿!” 眾學子將手中劍柄握得死緊,幾乎想要不管不顧,砍了這狗仗人勢的玩意。崔望潮躲在密林樹后,也急得抓心撓肝,他想幫忙,但又不知道該怎么幫,眼看雙方就要打起來,這還得了?狠心一跺腳,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出去裝瘋賣傻,將氣氛和緩下來也行??!主意打定,崔小公子剛準備往外沖,卻被一片極細的竹葉結(jié)界打中膝蓋,頃刻動彈不得。 崔望潮:“……” 竹業(yè)虛沖他遠遠搖頭,示意稍安勿躁,自保為上,而后又開口:“白宗主有所誤會,所有資料都是我讓阿亭去搜集的,再者,長策學府最近一直待在巍山深處,并不是想逃避斬妖任務(wù),而是在研究新的布陣之法?!?/br> “何陣?” “奇風重疊,精妙絕倫,再狡猾的妖邪也難逃脫,但若要將陣法的威力發(fā)揮至十成,學府三十名弟子缺一不可。” “竹先生費心了。”白蘋道,“不過修真界現(xiàn)在倒沒這么多狡猾的妖,所以我看這三十個人,還是能拆一拆的,就先隨我分散斬妖,別再練什么風陣了?!?/br> 璃煥已經(jīng)完全不想理這說話前后矛盾,吃完吐、吐了再吃的無恥草包,滿心只想打爆狗頭。 竹業(yè)虛卻道:“有?!?/br> 白蘋追問:“哪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