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謝刃也給風繾雪買了一朵,折斷長枝后別在他的衣襟處,背起手滿意地欣賞半天:“不錯,好看?!?/br> 正說著話,樓上卻突然飄下來一張手帕,眼看就要落在風繾雪頭上。謝刃眼疾手快,先一步攥進手中,抬頭一看,二樓正倚著一個眉目含情的姑娘,這還了得,醋壇子“咣當”就被打翻十里地。 風繾雪也想跟著往上看,卻被一把捂住眼睛,強行拖走了。 “是什么?” “沒什么。” 一直拽出兩條街還不放心,謝刃攥住他的手,頗有危機感地想著,以后可得看緊一點。 風繾雪也沒再問,繼續(xù)隨著他漫無目的地穿過大街小巷。夜已經(jīng)很深了,不過龍王鎮(zhèn)是越夜越熱鬧,因為白天太熱,所以大家都喜歡在晚上出來活動。天上漂浮著許多流燈,有一種別樣的溫情脈脈。 生意最好的小攤是炒糖山楂的,風繾雪站在人群外,也跟著看了一會兒老板凌空顛勺的絕技。謝刃雖沒去過青靄仙府,但仙府嘛,一聽就無聊寡淡得很,肯定沒有這些吵嚷煙火氣,就由著他傻乎乎地看熱鬧,自己擠去另一邊買烤串。 結(jié)果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方才那個姑娘。姑娘還很執(zhí)著,帶著仆人擋在他面前,質(zhì)問:“你為何要將我的帕子丟回來?” 謝刃心想,這話說的,你都要光天化日來撬我墻角了,我難道還不能丟你的帕子嗎? 姑娘又問:“你既然不想要,為何又要出手接?” 謝刃道:“姑娘這就不講道理了,我若不接,那方帕子豈不是會蓋到我家阿雪頭上?他脾氣可沒我這么好,又兇又蠻的,力氣還大,最不喜歡別人的東西碰到他,哎,我是在幫你好不好。” 姑娘上前一步:“那你愿不愿陪我去夜市上逛逛?” 謝刃:“???” 他稀里糊涂看著眼前面飛紅霞的姑娘,總算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哭笑不得剛想拒絕,身后卻傳來清冷一句:“他不愿。” 姑娘不高興極了,心想這都什么人啊,不知禮數(shù)地跑來插話。她氣惱地看過去,卻見樹下正站著一人,一襲白衣似萬千流云傾落,長眉如輕墨勾畫,桃花眼里透著光,也透著幾分疑惑。走過來時,兩條發(fā)帶隨風揚起,映出光芒柔暖,似降臨塵世的一位仙。 “阿雪!”謝刃迎上前,“你看完炒山楂了?” 風繾雪將懷里抱著的油紙包遞給他,抬頭看著對面的姑娘:“你們在說什么?” 聲音如冰落玉碗,敲得姑娘心慌意亂,她方才在二樓時,只顧著看謝刃少年英氣神采飛揚,比這鎮(zhèn)子里所有的郎君加在一起都要好看,卻沒曾想旁邊一直低著頭的白衣公子也這般不俗。被這樣的兩個人同時盯著看,再主動大方的姑娘也有些招架不住了,總不能同時邀請兩個人一起陪自己逛街吧,便不好意思地說:“西邊有個夜市,還挺熱鬧的?!?/br> “多謝?!憋L繾雪微微點頭,拉起謝刃就走,也是一直拽出了兩條街,才抬腳一踢。 謝刃早有防備,靈敏躲開:“干嘛又打我,我去那兒,是想給你買烤串的?!?/br> 風繾雪伸手:“烤串呢?” “這不是還沒到攤子,就被人給截了嗎?!敝x刃與他十指相扣,“那兒就是夜市吧,陪我去看看?!?/br> 風繾雪看他一眼:“下回不許盯著小姑娘笑?!?/br> 謝刃爽快答應(yīng):“好,但有一換一,你下回也不許盯著炒糖山楂的老板笑,我也吃醋?!?/br> 風繾雪一拳打過來。 謝刃笑著抱起他:“走,逛夜市去!” 夜市上的人就更多了,因為大家都知道有仙師降服了火焰峰的大妖邪,所以有事沒事的,都想跑出來慶祝一下。套圈攤子排隊的人不少,老板也是個會做生意的,尋常人都擺花瓶擺玉飾,只有他尋了一群珍稀小靈獸,一個個趴在地上懵懂可愛,引得不少小孩來光顧。 謝刃也買了五個套圈,問:“你最喜歡哪個?” 風繾雪指著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貓:“白牙山獸?!?/br> “太難了吧,誰不知道白牙跑得比雷電更快,老板用它攬客,扣個jian商的帽子可不虧?!敝x刃嘴上這么說著,手上的圈卻還是全奔著黑貓去,叮叮當當,連續(xù)四個全落空,老板靠在旁邊嘿嘿笑,問道,“小仙師再買幾個?打折?!?/br> “不必?!憋L繾雪接過最后一個套圈,隨手一丟。 白牙又想跑,這回卻被一道無形寒風阻隔,只能乖乖蹲著被套中。 老板大驚失色:“這……這不算!” 謝刃被逗樂了,橫劍擋在他身前:“怎么就不算了?你這人倒會做生意,只肯賺不愿賠。你這套圈比別處要貴個十倍,若不是為了白牙,誰會愿意來當這冤大頭,還不快去取來?!?/br> 老板心痛如刀割,但周圍看客都在幫腔,他又不能賴賬,只好咬牙將白牙抱了出來。 風繾雪雙手接過,很滿意這小東西的毛色品相,隨手丟過去一個錦袋:“阿刃,我們走?!?/br> 老板雙手接過錦袋,打開一看,里頭的好貨至少能買下兩只白牙,轉(zhuǎn)而又從大悲轉(zhuǎn)為大喜,謝刃一拍他的肩膀:“老兄,既然賺了這么多,是不是得給我點喂它的rou干?” 老板慷慨饋贈,恨不能將麻袋掏個底朝天,滿臉堆笑:“再來再來!” 這只白牙山獸還很小,風繾雪單掌托著它,讓謝刃一點一點喂食。又在夜市上玩了一會兒,白牙累了,風繾雪也累了,只有昏睡三天的謝刃還精神著,于是他先將白牙揣進懷里,又半蹲下:“過來,我背你回去?!?/br> 拖家?guī)Э诘模瑑深^都要顧,搞得很辛苦。 風繾雪趴在他背上,說話時帶著懶散鼻音:“我們明早何時出發(fā)?” “不急,等你睡醒再說。”謝刃道,“落梅生先前被九嬰附身,已經(jīng)丟過一回人,這回是查他自己的家事,若再弄不明白南山神劍的來歷,替自己洗清冤屈,往后第一煉器師的顏面何存?!?/br> 風繾雪對落梅生的事暫時沒興趣,他真的困,便將頭往謝刃脖頸處一埋,自己先睡了。 他的呼吸很輕,落在謝刃耳后時,燙得那一小塊皮膚隱隱發(fā)燙。偏偏白牙山獸還不老實地爬了出來,沿著他的衣襟一路往上,鋒利的爪子穿透衣衫,生生勾進皮rou,滋味那叫一個酸爽,謝刃又不愿驚醒背上正在熟睡的人,只能咬牙忍著,好不容易回到客棧,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拎起白牙的后頸皮,兇神惡煞與它對視。 靈獸:“?” 風繾雪站在桌邊喝茶,也不解地問:“你在干什么?” “沒什么,嚇唬嚇唬?!敝x刃捏著白牙問,“你的乾坤袋中還能裝下這小東西嗎?” “嗯?!憋L繾雪接到手中,替它在袋中尋了個舒適的好地方。他沒怎么睡醒,于是草草沐浴之后,便上床將人兇蠻一推:“你往那邊一些?!?/br> “要打仗還是要睡覺,得騰這么大一塊地方?!敝x刃和他講道理,“你本來也就給我留了這一細溜,我再胖些怕是都不夠睡,還要往邊?” 風繾雪趴在被子里笑,謝刃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覺得這不比白牙手感好多了。風繾雪剛開始被捏得挺舒服,后來有些疼了,就回頭想讓對方輕點,卻眉頭一皺:“你肩膀怎么流血了?” “是嗎?”謝刃低頭一看,果然,一片血點正滲出白衣,大咧咧道,“沒事,被你新收那小東西抓的。” “胡鬧?!憋L繾雪不悅地坐起來,“你就由著它傷你?” “我那陣不是正背著你嗎?!敝x刃被他按在床頭,口中解釋,“看你睡得那么香……你別上來就脫我衣服好不好?!?/br> “不好?!憋L繾雪取出藥膏,用指腹替他涂抹。謝刃先是盯著他的細白的手指看,看著看著就開始心猿意馬,于是叫道:“阿雪?!?/br> “嗯?”風繾雪抬起頭。 謝刃托住他的脖頸,深深吻了過去。風繾雪眉頭微皺,手里的藥罐“骨碌碌”地滾到地上,人也被他放在枕間,兩人的頭發(fā)交纏在一起,手指也相互扣著,在一片寂靜里,彼此親得動情。 床帳里還殘余著窗外飄進來的花香,而謝刃覺得心上人已經(jīng)被這股淡香熏透了,帶著水光的眼睛就那么看著自己,眼尾嫣紅,如同剛被采下的一瓣花。 于是低頭又細細碎碎地吻了一遍,再用指腹蹭蹭他的臉頰,低笑:“你怎么這么寵著我啊?!?/br> 第62章 所謂得寸進尺,大概就是謝刃目前的狀態(tài),他實在不愿放開懷里的心上人,像是小孩含著糖,時不時就要舔上一兩口。風繾雪原本是想縱著他的,后頭卻也實在招架不住,便道:“你給我講個故事吧?!?/br> 謝刃總算消停片刻:“故事?” “比如說你小時候的事?!憋L繾雪坐起來一些,“謝府應(yīng)當是沒什么嚴苛家規(guī)的,你兒時是不是過得很快活?” “我現(xiàn)在也很快活?!敝x刃讓他枕在自己手臂上,“小時候啊,我爹娘疼我,也慣著我,慣得我無法無天,將整座杏花城折騰得雞飛狗跳。于是就有人編排,說我長大后肯定是個禍害,結(jié)果沒想到我長得還挺端正,估計把他們氣得夠嗆。” 而這回有了在火焰峰引火貫天、誅殺九嬰的威名,待事跡傳回杏花城中,想來謝員外夫婦又可得意風光上好一陣子。 謝刃繼續(xù)道:“你是沒見過我爹,他可會氣人了,每回我一有好事,他就在城里大擺流水宴席,誰平日罵我罵得最兇,他就偏要將人家安排到上席。若有人不想赴宴,推說身體抱恙,他還要帶著黃酒和豬頭rou敲鑼打鼓地送上門,美其名曰,探病。” 聽起來是頗為熱鬧歡快的一家人,風繾雪靠在他胸口:“難怪養(yǎng)出了你這四處橫行的兒子?!?/br> “那……你呢?”謝刃用指背輕觸他的鼻尖。 “我沒有爹娘,自從有記憶開始,身邊就只有師父和師兄?!憋L繾雪道,“練劍,修行,好像每一天都過得差不多,不過并不覺得無聊。書中常說紅塵繁華,說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好玩,我也是看完就忘,從未想過要主動離開家?!?/br> 直到木逢春覺得不行啊,小師弟才多大點年紀,怎么就一天到晚呵欠連天,跟個小老頭似的,便親自帶著他下山,號稱斬妖,實際上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游山玩水,花了整整一年,由南行到北,算是第一回 領(lǐng)略了何為塵世間。 謝刃問:“那你喜歡這塵世嗎?” 風繾雪答:“先前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塵世有你。” 所以喜歡,喜歡得整個心都透著甜,只覺得塵世什么都好,又溫暖又熱鬧,酒是甜的,連秋千上都開滿了花。 謝刃抱緊他,低頭又親了親。 兩人就這么靠在一起說著話,說到后來,風繾雪實在困得不行了,于是將臉往謝刃胸前一埋,扯起被子捂住頭,不肯再理他。原想睡著了就能消停,結(jié)果卻夢了一整晚鋪天蓋地的烈火,他被烤得焦躁難安,渾身都快化了,在死生邊緣恐懼地一掙扎,卻聽旁邊傳來一聲痛呼,再睜眼時,一片陽光刺目。 謝刃捂著臉,鼻子酸得險些落淚:“你打我?!?/br> 風繾雪撐著坐起來,渾身都是冷汗,臉色蒼白:“你燒我。” 謝刃茫然:“???” 風繾雪將他推開,自己下床喝水。 謝刃委屈巴巴跟在后頭:“你做夢了吧,阿雪,怎么做夢也要算在我頭上。” 風繾雪扯了扯衣領(lǐng):“做夢也是因為你壓在我身上,什么時候出發(fā)?” “你都這么熱了,吃完飯就走?!敝x刃道,“從龍王鎮(zhèn)到春潭城,咱們抄近道,若是運氣好,還能被千丈崖的大鷹帶著飛上一段。” “千丈崖的大鷹并非無主,豈容你說坐就坐?!憋L繾雪放下茶杯,“這點路程也要偷懶,該打?!?/br> 謝刃伸手,滿不在乎:“那你打。” 風繾雪憑空變出一把玉尺,還真給了他一下,謝小公子猝不及防,看著自己泛紅的掌心,心理壓力遠大于皮rou之苦:“不是,你怎么還準備刑具呢?!?/br> “初下山時,二師兄交給我的?!憋L繾雪道,“看你最近有些得意忘形,拿出來用用?!?/br> 謝刃將手舉到他面前:“打疼了,收拾不了行李?!?/br> 風繾雪不為所動:“先前被竹先生打得渾身是傷,也沒耽誤你下河摸魚。” “師父哪能和你比。”謝刃道,“而且?guī)煾复蛲晡?,都知道要給點甜頭哄哄?!?/br> 風繾雪便也湊過去,在他唇上一碰,真的給了點甜頭。 結(jié)果甜大發(fā)了。 兩人又抱在一起,胡亂吻了好一陣,直到下午才出門。老板娘笑問,二位小仙師是天燥上火了吧,嘴這么紅,我昨天說什么來著,就得多喝綠豆湯。 風繾雪拖起謝刃,風也似地走了。 離火焰峰越遠,天氣也越?jīng)隹臁M目夏景已變成秋景,這日兩人進了一座大山,謝刃見懸崖上的野山棗長得極好,正打算去摘一些,當空卻撲棱棱飛來一只木雀,根據(jù)那橫沖直撞的趕路姿態(tài),應(yīng)該是附了一封了不得的信。 風繾雪接住木雀,打開一看,信是落梅生寫來的,說他已經(jīng)徹查了飛仙居第十三閣的五十名弟子,其余四十九名都沒問題,唯有一個人,名叫烏留須的,在追查滅蹤神劍之余,還私自打聽了不少其余三神劍的消息,十分可疑。